第47章
作者:悄然无声    更新:2021-12-03 07:22
  若是时光可以重来,是不是两人之间便可毫无芥蒂。
  若是时光倒流,他们是不是便可以重新来过。
  不可能,不可能,即使重新来过,他依旧会那样选择。
  那,就是,命。
  罗迦不知所措的坐在夜熔的身旁,身体不停的颤动。
  他的手指抚上面庞,从他的指缝里渗出的是透明的液体。是两处闲愁。
  看不破红尘的,不止是她,还有他,在原地兜兜转转,遍地都是伤心。
  仿佛依稀还是昨天,却已经,原来过了这么久了。
  久得已经成了前世的奢望。
  何苦?何苦?
  他很突然伸出手,制住了夜熔的穴道。
  夜熔突然头昏眼花,腿脚也不听了使唤,连声音都无法再发出,便软软地倒在了竹榻上。
  罗迦慢慢地俯下身把,靠近她。
  就在这一刻,夜熔被阴影掩住的神情,依旧是冰冷的,秀气的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恍惚间,露出了似温柔又似怜悯的神情。
  他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接着又开始用那种一成不变的低音缓慢地叙述着:“没事……别怕啊,熔……”
  冰冷的液体,自他的面上淌下,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不会流泪了。
  那样多的东西,他都已经拥有,万众景仰的人生,天下,权利那样多……
  可是现在,他方才知道,他竟是一无所有的可怜人。现在,除了她的爱奇#書*網收集整理,他什么也没有。
  可是,她连爱都不愿意再给他。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能奢望幸福。
  迟缓地罗迦走到帘子边望了一眼,回廊外守着何度,他顺手掩上了门。
  窗外的雨水混着泥土的香飘然浮动,微风吹过便支离破碎了满地的阴影幢幢,细碎开去,暗暗的压着晦涩暗紫。
  罗迦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吻了她的嘴唇,冰冰冷冷。
  幽黑如黑色的眼瞳浮着微光,指肚缓缓在她的颊边婆娑,往下,只需要几成力道便可了掉这一切,只是手放在她的颈边,却是下不去手。
  “你莫要担心,我不会害你……我的自私,换了你这么多年的痛苦,我不是不悔的。可是若要从头再来,我依旧会选择一样的路,也许这就是命……可是欠的终是要还的,现如今,我就还了你。”
  追不回,留不住,指间的沙一般滑散开去,落了个满地的支离破碎……
  爱与恨,原来不过毫离。
  是不是许多的事情便是如此无可挽回。
  流花落水……
  “我知道,你怨恨我当年懦弱的抛下你,选择忘记你,不肯跟你离开……那,只是因为我的家在这里,我的根在这里,我的亲人在这里,我所熟知的一切都在这里。我知道,我很怯懦,我不敢,如果不惜一切跟你走了……我的亲人就会落入万丈深渊。这个皇宫,这个皇位上所代表的一切,都已经与我骨血相连,根本就没有办法分开。我在这样的权利中出生,我在这样的权利中长大,我在这样的权利中接受教育。所以,命中注定我不能舍弃它,所以我只能舍弃你!”
  她眯起眼睛,似是朦胧之中仍未曾睡醒,半张开唇似是要问什么。
  这是他爱的人,可是伤她最深的人正是自己。
  最后一次了。
  这是最后一次。
  “不要对我那么苛刻,这个世界上,现在,你是我惟一的亲人了!熔,我这一生,只求过你一人,可是你并没有答应我。今天我最后再求你一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从他们俩相叠的手上抬起脸,他注视着她,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虽然不能动,不能言语,但是夜熔的唇忽然勾了起来,弯出一个叵测的弧度。
  罗迦定定的看着夜熔,每看一眼,心里不断堆积的疼痛也就加深一分。
  她的表情在告诉他,绝无可能。
  罗迦伸手用力的抱紧她,把她泌凉的身体脊背包裹在他滚烫的胸膛中,而她自始自终都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温度,瞬间,消散了他的热量。
  似乎只要一放手,她就会立刻消失,她就不在了,只要一松手,即便她的身影一直在自己的视线里,那种恐惧也是无穷无尽的,仿佛她随时都会消失。
  很想哭,但是被哀伤的气息充斥在身体的瞬间,另外一种奇异的情绪却从心底泛滥了出来。
  自己终究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她所原谅?自己,即将变成记忆中那个男子的样子,可怕的,空洞的,可是自己竟然连恨她都没有充足的理由。
  这样到底算是什么呢?悲惨还是不幸?
  或许,他应该以另外的方式得到自己心爱的人。
  他要她疯掉吗?
  那样,还不如死去,但是要死的话,也要让她知道,他所不能得到的爱情,别人也别想得到!
  “你看不到,也是我害的,当日母后在那碗面里下了毒,我真是不知道,但是终是我喂到你的嘴中,害你双目失明……现在我才想起来,灼骨销魂的解药,就是勿殇……可是你一定不会服下的对吗?那么,现在我就把这眼睛还给你,你说,好不好?”
  罗迦轻笑,温柔的微笑,眉目间都是烟雨的空蒙,他掏出了一片薄薄的匕首,按在自己眼上,很轻很轻地问她:
  “熔……我把欠你的通通都还给你,可好?”
  夜熔的身子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锋利的匕首一点一点剜进了他自己的眼中,夜色淋漓,阑珊的尽头,那眼前的女子便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模糊,很疼很疼。
  那些遥远而芬芳的记忆,如同火色的芙蓉花,一朵朵绽开在往事里。
  她身上依旧是那甜腻的幽香,那些往昔的光华流转,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他忘了这么多年,终于想起了她。
  罗迦发着抖,叫出口的依旧是她的名字:
  “熔……”
  痛苦的感觉一直刺到了骨子里,猛地拔出了匕首,湿漉漉的液体从眼中流下,渗出一滴滴的血珠子。
  地上划出一抹鲜亮的红色,添上一股血腥的空气愈发是让人窒息欲呕。
  她看不见动不了,只感觉两个圆圆的粘腻的物体落入她的掌中,那液体慢慢的、慢慢地晕染开,一长线、一大片,滴滴答答地流淌了下来,满手都是他的血。
  她觉得自己仿佛就要疯掉,血蔓延着,在一片茫茫黑色里,要把她活生生地溺死,呼吸的滋味如刀绞,一下一下绞得血和肉都糜烂掉。
  “我还欠你什么?还有什么,不单单是眼睛,对了……”
  罗迦无力地倒在夜熔的身旁,虚弱地抓住她握着他眼球的手掌,然后轻轻一笑:“还有……我的心,我还欠你一颗心……
  她想动,她想挣扎,可是她动不了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她只能颤抖着。
  她痛恨自己,耳朵第一次那么敏锐,金属透过肌肤,透过血肉,把鲜明的痛苦一刀一刀地刻在的不止是他,竟然还是自己的心上。
  他拿起刀,狠狠地刺下,当利刃扎进他的皮肉、划过他的肋骨时,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刀刃触到了心脏,手剧烈地震了一下。原来,这就是剜心之痛啊。
  为什么竟会这么痛?当血肉成灰时,这种痛苦也依然会存在吧。
  使劲地把刀在手中绞拧着,血在沿着他的手一滴一滴地淌下,然后凝结……
  一场酷刑,混着鲜血淋漓,浑浑的搅成一团,熏骨入神,半笑半伤半怨半气,每一样都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已经快要熬不住。
  胸口很闷。
  几近已经不能呼吸,灼热的好似当年的那一场毒,拖的人混混愕愕,举目依旧是那黑无边无际的黑。
  她好恨,恨自己看不见,看不见他的血和泪……
  “没有痛苦,不会再有了。”
  罗迦轻柔的耳语,他享受着尽在咫尺的死亡缓慢拥抱自己身体的感觉,嘴唇里更多的鲜血渗透了出来一声:“这是另外一个阴谋,只属于我一个人。最后还是我赢了,我知道的……熔……”
  极轻极轻地罗迦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苍白的唇角上那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妖气的弧线,如一簇明灭不定的火焰,摇曳如风烛,渗出灼意。
  一滴水落在夜熔的眼里,她眨了眨眼睛,水滑过她的眼溢了出去,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是血?还是泪?
  罗迦却只是微笑。
  熔,是他就算是要下地狱也要拖走的,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所爱。
  自己的死,带走的,有她的心,带走的,还有是她的魂与情。
  如果活着的时候无法得到,那就不如把那心爱的人一起拖落下地狱。
  然后,他缓慢的,倒下,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身体,倚靠在了夜熔的肩膀上。
  雨不知何时停了,竹帘子在风里吱吱呀呀地摇着,梧桐外老鸦乱啼,象鬼一样凄厉地号叫了起来,尖尖长长。
  夜熔死死地咬住唇,那唇上已经被撕咬得裂开一道血的痕迹。浸透了红色,渐渐地也不觉得疼了。
  两个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和一个生不如死的人相依在一起,交缠如并蒂莲,比翼鸟。
  鲜血在他们的身下开出妖冶而艳丽的曼朱沙华。
  这就是何度所看到的。
  康念六年,四月,黎帝罗迦薨,庙号念宗。
  他的死因,在黎国的史书上,一直都是个谜团。
  野史众家纷云,大多数人都认为,黎念宗是被夜后所毒害。
  就在皇位暂空,皇室没有继承人的这段时期,传出了皇后怀有身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