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火真(上)
作者:聂小西    更新:2021-12-03 07:21
  北平城中最近热闹非常。这并不仅仅因为打了几个大胜仗,更重要的是,城中一下子多了许多人。
  这些多出来的人,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朵颜三卫”。
  “朵颜三卫,可是当今天下最好的精兵!”朱高煦边带着我在人群中穿梭,边笑着说,“这些人原本都是宁王的部属,多为蒙古骑兵,骁勇善战。这次我们去大宁,可是用了好一番力气,才拿到朵颜三卫。”
  我点了点头,道:“难怪说你们去搬救兵了,我还想哪里能有敢跟朝廷军作对的人呢?却原来是宁王。”
  这宁王也是朱元璋的儿子,当时有“燕王善战,宁王善谋”之说,可见宁王之声势,确实不在朱棣之下。
  朱高煦大笑道:“错了错了!你以为宁王就敢跟朝廷军作对?咱们这次去,用得可是先礼后兵,讲的是计谋。”正说着,街旁一家酒肆里有人大声叫道:“三王子,今日在这里遇见!”我转头看去,却原来是一个蒙古装扮的虬髯大汉,身材高大,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颇有豪迈之姿。
  朱高煦抱拳道:“火真将军,却在这里见到你!”又指着我笑道:“今日这可巧了!你可知这位小姐是谁?”
  火真笑道:“这必是你们王府中的小姐,我自然是不认识的。”
  朱高煦摇头笑道:“前日你刚跟我说,最是佩服我们府中一位小姐,怎么今日就忘了?”
  火真双目圆睁,喜道:“难道这位就是以宁郡主?”
  朱高煦点头道:“正是。”
  火真十分高兴,走上前来,对我行了一个礼,道:“前日一来到北平,就听说了郡主的英勇故事,一个弱质女流能有如此胆识,我火真十分佩服!”说着,又指着酒肆内道:“这里有许多兄弟,郡主可否赏脸进来一叙?”
  朱高煦微笑地看着我,我朝他伸舌头做了个鬼脸,笑着点头应允了。
  其时蒙古人已兵败数十年,虽统辖南朝江山已久,但豪迈本性不减。众人均是谈笑风生,颇有豪侠之姿,听说我的身份,都过来见过,口中不停地道:“姑娘好胆魄!”
  朱高煦笑道:“你瞧,现在你可成大英雄了!”
  我笑道:“还不是你散播消息有功?”两人相视而笑。
  火真手中举杯,大声道:“十天之前郑村坝大战,我火真原本已被南军围困,脱身不得,幸亏二王子率兵折返,舍命相救。今天就以酒谢过,大丈夫不婆婆妈妈,日后二王子有用得着我火真的地方,只管说一声,我愿死不辞!”
  朱高煦站了起来,道:“这是说哪里话?你蒙古部属拼死前来相助我燕军靖难,大家伙同心协力,原是应该的。”说着,举起手中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众人坐下开始喝酒吃菜,又说起这次大战,越讲越是高兴。火真忽对我道:“郡主,我是个粗人,说话不好听的地方你莫见怪。今天在这里遇见,十分高兴,你们南朝规矩多,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一起喝一杯?”我楞了一楞,自来到古代后,遇见的人莫不拘谨多礼,这样直接豪迈的人倒从未碰到过。忽然心下起了爽然之意,想起从前大声说话、大口喝酒、大步走路的样子,不禁脱口道:“有何不可?”
  火真大笑道:“不错!我火真没看走眼,郡主倒真是个难得的女中豪侠,爽快!”说着,命酒保拿来酒杯,亲自为我倒满。我也毫不客气,与他连干了三杯。
  朱高炽坐在一边,忽在我耳边轻声笑道:“这才是从前的小七呢!”我一回头,只见他眼中笑意满盈,亮亮的,有一丝调皮的痞痞的神色。心中快活,昂一昂头,大笑起来。
  几杯酒下肚后,众人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从关外到关内,从大宁到北平,种种奇闻逸事、街井巷闻,纷纷道来,我是听得津津有味,竟觉得自来到古代以来,今日才是第一开心,真有不知所归之感。直到日落西山,大家方才起身散去。
  走在路上,天色微暗,寒风吹来,人已微醺。朱高煦脱下披风,随手披在我的身上。我转头一笑,轻声道:“谢谢。”
  两人漫步街道,街上摊贩们正在收摊,一派萧寒景象,莫名地却感到一些温暖。他笑道:“你的酒量不错。”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这算什么?还可以更好呢!”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怎么一点都不谦虚?”
  我撇了撇嘴,故意不屑道:“为什么要谦虚?又不能拿来当饭吃!”说着,自己先笑了出来。他也仰天大笑,宝石一般晶亮的眼眸里满是清朗的笑意。
  朝廷并没有因为这次兵败而撤换主帅的位置,李景隆仍在德州准备着下一次的反攻。北平城内也为此而紧张有序地忙碌着。
  女孩子们也在这个情况下发挥着自己最大的作用,每个人都拿出自己最好的绣艺,为兵士们制做上好的战衣。绿湖和盈香也日日埋头坐在我房中,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绣战袍。
  “小姐,你说这个花色四爷会不会喜欢?”绿湖满意地拿起手中的半成品问我。
  我转头看了看那件战衣,是件白色战袍,衣角还绣着七色暗纹,甚是精致。点头赞道:“绿湖,你的手真是越来越巧了。”盈香伸指在绿湖脸上作势羞了一羞,笑道:“这小妮子,还念着那旧主人呢!”绿湖脸上一红,啐她一口,道:“姐姐好没正经!”
  我微笑着对绿湖道:“你是哪年跟了四爷的?”
  绿湖笑道:“打四爷回北平之日起就跟了他的。”盈香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样,道:“听说四爷亲母是生四爷那时死的,是不是?”绿湖叹道:“那时候我还没进府呢,也不清楚具体原由。只是听说,是生产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过不了半年就去了。”我正垂头整理案上的画轴,听得此话,抬头道:“那四哥后来又怎么去了南京?”
  绿湖掸着绣框上的断线,道:“侧王妃这一去,王爷极为伤心,恰巧三位爷都在南京养着呢,就将四爷也送走了。听人说,四爷被抱走的时候还未满一岁。”盈香道:“这么小的孩子就离了爹娘,也真是天可怜见儿的。”说着,摇头叹了口气。
  我点了点头,低头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