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古龙    更新:2021-12-03 07:08
  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说不厂。可是他心里已了解,因为现在他心里的仇恨,就已远不如感激强烈。他忽然抱起他师兄的尸体,迈开大步走了,远方虽仍是一片黑暗,光明却已在望。’陆小凤目送他远去,叹息着道:“他毕竟还是年轻人,我每次看到这种轻年人时,总会觉得这世界还是满不错的,能活着也不错dH生命本就是可爱的。人生本就充满了希望。西门吹雪的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温暖之意。这并不是因为火光在他眼睛里闪动,而是因为他心里的冰雪已溶化。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今天总算已救了一个人,救人的滋味怎样。”
  西门吹雪道:“比杀人好。”
  “第三个人”的蜡像,在火光下看来却还是怪异而丑陋。
  无论谁的脸若压扁,都不会很好看。
  “现在麻六哥也已被杀了灭口,知道他是谁的,已只有一个人!”
  “王总管”
  “嗯。”
  “你想去找他?”
  “不想中陆小凤叹了口气,“现在他很可能已回到深富里,我就算找,也一定找不到。”
  “就算能找到,他也绝不会说出这秘密。”
  陆小凤凝视着手里的蜡像,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我还有个法子可以知道这个人是谁。”
  西门吹雪道:“什么法子?陆小凤道:“我可以去找泥人张,他一定有法了能将这蜡像恢复原状。”
  西门吹雪看着他,目中又有了笑意,“你实在是个聪明人“
  陆小凤笑道:“‘我本来就不笨。”
  西门吹雪道:“现在你就去找?”
  陆小凤摇摇头,目光也变得很温柔,“现在我只想去看‘个人……”
  他并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西门吹雪却已知道他要说的是谁了。
  星光渐稀,漫漫的长夜终于过去。光明已在望。
  第八章 缎带风波
  九月十五,凌晨。陆小凤从合芳斋的后院角门走出来,转出巷予,沿着晨雾迷漫的街道大步前行。他虽然又是一个晚上没有睡了,但却并不疲倦,洗过一个冷水澡后,他更觉得自己精神健旺,全身都充满了斗志。☆他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阴谋揭破,一定要找出那个在幕后主谋的人。蜡像还在他怀里,他发誓要将这个人的脸,也像蜡像般压扁。
  “泥人张”就佐在樱桃斜街后面的金鱼胡同里,黑漆的门,上面还有招脾,很容易找。
  现在他已见过了欧阳情。欧阳情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是脸色已变得好看多了,显然已脱离险境。西门吹雪不但有杀人的快剑,也有救人的良药。
  “救人好像真的比杀人愉快些。”陆小凤在微笑。他只希望杀人的人,以后能变成救人的人。
  他也已见过孙秀青。明朗爽快的孙秀青,现在也已变了,变得温柔而娴静。因为她也不再是纵横江湖的侠女,已是个快要做母亲的女人。
  “你们忘了请我喝喜酒,可不能再忘了请我吃红蛋。”
  “你几时请我们喝喜酒呢?”
  陆小凤看到欧阳情温柔的眼波,心里也在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也该有个家了?”
  现在当然还太早。可是一个男人只要自己心里有了这种想法,实现的日子就也不会太远。
  叶落归根,人也总是要成家的。何况他的确已流浪得太久,做一个无拘无柬的浪子,虽然也有很多欢乐,可是欢乐后的空虚和寂寞,却是很少有人能忍受的。
  也很少有人能了解。失眠的长夜,曲终人散的调惟,大醉醒来后的沮丧……那是什么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知道。
  泥人张已是个老人。他似已忘了自己还有张英风那么样一个不肖的予弟。
  在老人眼中看来,不肯安分的成家立业,反而要到外面去闯荡的年轻入,就是不学好。
  陆小凤当然也没有提起张英风的死。老人本身就是—种悲哀,他又何必再让这老人多添一份悲哀。可是一提到他的本行,这驼背的老人立刻就好像已能挺起脸,眼睛里也发出骄傲的光。
  “我当然能将这蜡像复原,不管它本来是什么样子,我都能让它变得和以前一模一样。”老人傲然道:“你到这里来,可真是找对厂人。”
  陆小凤的眼睛也亮了,“要多少时候才能做好?”
  “最多一个时辰,“老人很有把握,“你一个时辰后再来食“
  “我能不能在这里等?”
  “不能。”老人显露了他在这一行中的权威和尊严,“我做活儿的时候,谁也不许在旁边瞧着ao这是他的规矩。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说话就是命令,因为他有陆小凤所没有的本事。所以陆小凤只好走。
  何况,有一个时辰的空,岂非正好到前面街上的太和居去喝壶茶。
  太和居是个很大的茶馆,天一亮就开门了,一开门就坐满了人。因为京城的茶馆子,并不像别的地方那么单纯,来的人也并是纯粹为了喝茶。
  尤其是早上,大多数人都是到这里来等差使做的。泥瓦作、木厂子、搭棚铺、饭庄子、裁缝局、杠房、租喜桥的,各式各样的商家,头一天答应了一件买卖,第二天一早就得到茶馆子来找工人,来晚了就怕找不到好手。
  茶馆里看来虽很杂乱,其实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地盘,棚匠绝不会跟泥瓦匠坐到一块去,困为坐错了地方,就没有差使。
  这就叫“坎子"哪几张桌面,是哪—行的坎子,绝对错不了。陆小凤并不是第一次到京城来,他也懂得这规矩,所以就在靠门边找个座位,沏了壶“八百一包”的好菜。
  在这里茶叶不是论厅论两卖的,一壶茶,一包茶叶,有两百一包的,有四百一包的,最好的就是八百一包的。八百就是八个大钱。
  京城里的大爷讲究气派,八个大钱当然没有八百好听。
  陆小凤刚喝了两口茶,准备叫伙计到外面去买几个“麻花儿”来吃的时候,已有两个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在茶馆里跟别人搭座,并不是件怪事。可是这两个人神情却奇怪,眼神更奇怪,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都瞬也不瞬的盯在他的脸上。
  两个人的衣着都很考究,眼神都很亮,两旁太阳穴隐隐凸起,显见都是高手。
  年纪较长的—个,高大威猛,气势凌人,身上虽然没有带兵刃,可是一双手上青筋暴起,骨节峥蝾,显然有劈碑裂石的掌力。年纪较轻的一个,服饰更华丽,眉宇间傲气逼人,气派竟似比年长的更大,一双发亮的眼神里,竟布满血丝,好像也是通宵没有睡,又好像充满了悲哀和愤怒。
  他们盯着陆小凤,陆小凤却偏偏连看都不去看他们。
  这两个人对望一眼,年长的忽然从身上拿出了个木匣子,摆在桌上,然后才问:“阁下就是陆小凤?”陆小凤只好点了点头,嘴辱也动了动。他嘴上多了这两撇眉毛一样的胡子,也不知多厂多少麻烦。
  “在下卜巨。
  “你好,“陆小凤道。他脸上不动声色,就好像根本没听见过这名字,其实当然听过的。
  江湖中没有听过这名字的人,只怕还很少,“开天掌”〔巨威镇川湘一带二十六帮悍盗的,急瓢把子,龙头老大。卜巨眼角已在跳动。
  平时他眼角一跳,就要杀人,现在却只有忍着,沉伎了气道:“阁下不认得我?”
  陆小凤道:“不认得。”
  卜巨冷笑道:‘☆这匣子的东西,你想必总该认得的。”
  他打开匣子,里面竟赫然摆着二块晶莹圆润,全无暇疵的玉壁。陆小凤是识货人。他当然看得出这三块玉壁,每一块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但他却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我也没见过。”
  卜巨冷冷道:“我也知道你没见过,能亲眼看见这种宝物的人并不多。”他忽然将匣子推到陆小凤面前,“可是现在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这就是你的!”
  陆小凤故意问道:“什么事?”
  卜巨道:“这二块五壁,换你的二条带子。”
  陆小凤道:“什么带子?”
  卜巨冷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决定答应?还是不答应?”陆小凤笑了。这两个人一坐下来,他就已想到他打I是为了什么来的。
  ☆‘我已设法令人通知各江湖朋友,身上没有这种缎带的,最好莫要妄入禁城,否则一律格杀匆论。”到魏子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知道会有这种麻烦来了。
  卜巨已渐渐沉不住气了,又在厉声问:“你答不答应。”
  陆小凤道:“乔答应。”他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干脆。他并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卜巨霍然长身而起,一双手骨节山响,脸上也已勃然变色,可是他并没有出手,因为那年轻人已拉伎厂他,另一只手却也拿了样东西出来,摆在桌上。一枚毒援蘸。唐家威慑天下,见血封喉的毒藻黎。
  在阳光中看来,这枚毒蒺藜不但钢质极纯,而且打造得极复杂精巧,叶瓣中还藏着七枚极细的钢针,打在人身上后,钢针崩出,无论是钉到骨头上,还是打入血管里,都必死无疑。
  这种暗器通常都不会放在桌上让人看的,很少有人能看得这么仔细。就连陆小凤也不能不承认,这种暗器的确有种不可思议的魔力,纵然摆在桌上,也一样可以感觉得到。
  年轻人忽然道:“我姓唐。”
  陆小凤道:“唐天纵?”
  年轻人傲然道:“正是,“他也的确是他值得自傲的地方,在唐家兄弟中,他年纪虽最小,可是他的武功却最高,锋头也最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