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庄小渔    更新:2021-12-03 06:15
  但乌城和黑山大学只是个别现象吗?在我们还不了解的其他城市和其他大学,崇高或许也为谎言所掩蔽。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像杂草一样疯长》令我想起许多年前倍受争议的贾平凹的《废都》。而《废都》的主人公也姓庄,庄之蝶。《庄子?逍遥游》中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庄子?内篇?齐物论》还说:“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或许这就是这两个主人公名字的由来。但这并不是巧合。中国文人几千年以来想要企及却无法企及的庄子及其思想毫无疑问是他们心中永远的梦。即使在充满谎言的生活中,即使真诚、爱情、友谊、忠贞等美好的东西在这样的生活中早已完全颠覆,做着庄子梦的中国文人们还是希望找到一些属于精神层面的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庄小鱼也好,庄之蝶也好,他们争先恐后地要姓庄。或许这就是这部小说在层层的谎言中带给读者的希望吧。潘多拉的盒子虽然曾经被打开过,但人类并未就此灭亡,因为它被及时关上了,希望还在。
  仿佛有些颠狂的庄小渔似乎写的太真实,甚至无法让人不相信这是完全真实的事情——日记、书信、确切的日期、细节描写……几乎可以让他陷入“自传”、“私人史”、“隐私写作”的漩涡。这不得不让人更加佩服他的勇气和胆量。
  文中的庄小鱼甚至说:“我希望自己做一个没有隐私的人。无论崇高还是卑贱,无论高尚还是卑污,我都展示给人看,如果有人要看的话。我想自己就是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成败得失都在我身上了,各位请慢慢欣赏啊。各位可以从我这里学些经验教训,这也是我的荣耀和价值了。”
  从不避讳什么,从不隐瞒什么。他的不虚伪不矫揉造作,的确如同他在书中所言,写作的动机是“看不惯有些青春文学的惺惺作态”。他认为他们太矫揉造作,或者躲避在虚构的幻境中故作高雅,或者激励模仿现实生活而却力所不逮……
  真实是一切虚伪的敌人,所以也恐怕难免会有卫道者站出来吧。
  最后,请允许我对作者在面对残酷现实时的正视能力和一丝不苟地冷静抒写的胆量表示敬意——因为并非每一位写作者都能做到这一点。
  作者:涸辙,笔名,现为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硕士生,曾在众多文学刊物发表作品。
  情欲、梦幻、呓语和颠狂
  叶小开
  在网上偶然看到这部作品的第一感觉就是,作者肯定是个狂狷之人。果然,我没有猜错,书一出来,在前面的勒口上就写着作者自己的介绍,其中有这么几句:
  写作动机:看不惯某些青春文学的惺惺作态。
  最想对青春文学说的话: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性格:好色不淫,爱财不贪。亦狂亦侠亦温文,能歌能哭迈俗流。喜交风流潇洒之豪爽男儿,亦慕才高貌美之温柔女郎。
  给我感觉就是,这个人狂妄自大得可以,自恋得够可笑、坦白得惊人——好色和爱财都说了。无论喜欢喜欢,这家伙肯定不虚伪。
  孔夫子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论语》子路篇第十三)其意思也就是说,得不到言行合乎中庸的人和他相交,那一定要交到激进的人和狷介的人吧!激进者一意向前,狷介者也不肯做坏事。
  此言不虚。
  个人的意思是打算从“医学”角度来看一下《像杂草一样疯长》中这个颠狂的主人公庄小鱼,分析一下这个甚至有点病态的主人公形象 。
  一、庄小鱼的偏执。
  有一种名为偏执狂的精神病,在其发病表现中,既有真实的一面,又有想象的一面,这两者的综合正是庄小鱼的样子。 他清醒认识到了自己与小雪的不可能,却又偏执地认为,没有什么是他所得不到的。
  西方超现实主义者曾专门研究了狂病的种种表现,证明精神的可塑性,人们能够使自己的精神错乱,又不损害大脑机制的平衡而真的变成癫狂病人。他们认为这种这种实验是人向“最高级的自由”迈出的第一步,因为它可以使人挣脱良知的约束,模拟精神病的尝试被称为“精神操”,还可以松弛精神控制力,使意识处于蒙昧或癫狂状态,让潜意识自动地流露出来。
  而《像杂草一样疯长》也极其具有颠狂和荒诞的意味,比如《养驴专业招生简章以及致老鼠》、《快感之快》中对于迫害他的主要人物之一的老佟的“意识犯罪”等等,就颇具有荒诞意味,但荒诞之中见严肃,寓真实于荒诞之中:
  深夜 呓语
  老鼠咬碎了谁的梦
  而窗外 路灯
  站成孤独
  孤独的夜 我也是一只老鼠呀
  黑色的寂寞让我如此的美丽
  凌晨两点
  拖鞋在幽暗的楼道里叫喊
  裤衩高悬
  格外耀眼
  老鼠磨牙的声音再度响起
  地底传来谁无声的哭泣
  黑夜、梦幻、呓语、孤独、拖鞋、裤衩、老鼠、哭泣……这些意象在寥寥数语中叠加起来之后,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地凌乱,凌乱如一个颠狂者头脑中的思绪和想法。意识流动在狂者的头脑中,并跳跃着,越过一道道障碍。
  正如米歇尔福科所说:“疯癫在各个方面都使人们迷恋。它所产生的怪异图像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事物表面现象。那种从最奇特的谵忘状态所产生的东西,就像是一个秘密、一个无法接近的真理,早已隐藏在地表下面。” (《疯癫与文明》19页,三联书店,1999年)
  二、躁狂。
  躁狂症是一种导致突然发作的精神紧张状态,总是表现出放肆和躁怒,思想不连贯,产生出激烈的举止和滔滔不绝的言谈。躁狂症者通常都伴有体液的耗尽,整个机体的干燥热,其耐寒能力进一步证实了,当血液沸腾,肝火太盛、体液紊乱、致使全身躁动不安时,他们可以在寒冬无需取暖,甚至可以被寒冷治愈。
  正是这种颠狂的兽性,可以使人不畏惧寒冷,而文中小鱼“走出饭馆,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了,但有一种焦躁的火焰一直在我身心里燃烧着,使我对于寒冷不必再做任何抵抗。”正说明了他早已处于狂热或者说是躁狂之中了。
  疯癫的野性危害是与激情的危害、激情的一系列致命后果相联系的。其中当然包括歇斯底里的发作和疯狂的想象、幻想:
  我一脚踹开虚掩的门,挥手一刀砍掉一块门框,指着驴长脸说:“你,小子,出来!”然后我在大楼外面等他。好一阵子他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并且“我”还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自己拿刀——日本鬼子挥舞军刀——庖丁解牛——血溅五步——匹夫之怒与士之怒。
  而在毕业后暑假里碰到迫害自己的元凶之一的老佟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自己如同侠客或者梁山好汉一般,可以快意恩仇,为自己报仇雪恨。而且他还“正在构建自己的哲学理论体系,在我所写作的《异端思想录》中,我的哲学核心就是:无善无恶无道无德,疯癫就是天才,自杀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并准备身体力行。”
  三、过度的性欲梦幻:
  出于想干点什么坏事的念头,“我”去找了校花沈子柔,希望能发生点什么关系。后来还与珮珮发生“一夜情”,与叶清惠厮守一晚。对于小雪则充分表达了情欲之热烈:
  我对她(小雪)的身体充满热切的渴望,就像蒲松龄先生笔下那只紧追屠夫篮筐里剩下的那块肉的饿狼一样。
  我认为,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必须进入那个人的身体,两个人达到这种水乳交融天人合一亲密无间的境界才有资格称得上叫“爱”或者“喜欢”。
  对慕容娅则是:“我想和她做爱。我想赶快去上海。我想赶快去找她。”而且他还为自己的纵欲而自豪:
  让女人爽快地惊声尖叫吧!我们是做爱的特殊爱好者。我们乐此不疲。
  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纵欲了。我奇怪自己的身体怎么还没有垮掉?
  非自然的习弊、城市中的蜗居生活,读小说,看电影,渴求知识和爱情,过强的性欲要求,或其它既伤害身体又为道德所不容的犯罪习性(“我自慰,所以我快乐”已经挑战了道德的界限)……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神经烦躁的庄小鱼,是无辜的吗?或者说这正是对他的一种更为深刻的罪孽的正当的惩罚?
  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状态!这是对一切柔弱灵魂的折磨!
  四、身体病态: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健康,从上到下来看看:近视1000度,鼻炎,咽喉炎,肺炎,胃炎,肠炎,胆囊炎,现在又加上前列腺炎,最下边还有脚气,我真有一种体无完肤的感想。”
  “我”被诊断为青壮年前列腺炎,后来通过药物刺激,才可以重振雄风。这一切都无可争议地证明了,生理上的病态是如何引导起了心理、精神上的病态,而反之亦然。
  个人认为,这部作品就像一个狂人一直在做着一个黑色的梦,在而且一直诉说着神秘的梦话或呓语,而我们都在外围,似乎清醒着,而谁又知道呢,说不定我们才是真正的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