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我是老小白    更新:2021-12-03 06:03
  敢占我的便宜?有种的到庙外摔两跤。”齐大耳也火了,“蹭”地从地上跳起,把棉袄一脱,怒喝道:“哟!跟我叫上板了,摔两跤就摔两跤,我还怕你?也到梁山县打听打听,谁不认得憨大耳朵?有天我喝醉酒,一皮锤(拳)打死一头驴,人送外号‘气死驴’!本人有个爱好,就是热(喜欢)打架。”何保信把他拽了个趔趄,厉声斥责道:“又犯老毛病了?不叫你来,你偏跟来,出门就给我惹事生非。狗日的东西!给我老老实实坐下,绷上嘴别说话了,再说废话,马上给我滚蛋。”齐大耳短嘴一撅,气哼哼地嘟囔道:“不叫说就不说,不说话还能憋死我?”重新穿上棉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短嘴紧闭,冲冯剑直翻白眼。冯成套、冯二年也把冯剑劈头盖脸埋怨了一通。
  何保信师徒烧木炭为生。烧炭是个技术活,不经指点是烧不成的。烧炭前要砌炭窑,炭窑形如坟包,留有烟囱、窑口。烧炭时把木棍截成一样短长,依次堆在窑里,然后从窑口架文火慢烧,等窑内木棍点燃,便熄火堵住窑口,仅留小小缝隙,控制氧气进入。待烟囱烟气由黑变白,便彻底堵住窑口,再等四五天,乌黑的木炭就出窑了。木炭是终日取暖、打烧饼、烤羊肉串等必用的燃料,销路挺好。因何保信爱喝酒,喜四处流荡,放荡不羁,嫌成家累赘,所以终身没娶,只有一个傻呼呼的徒弟!齐大耳出生仅一个月,母亲便得病死了。父亲续娶,继母待他不好,时常借故打骂,苦不堪言。何保信见其可怜,便收他为徒,实则是个养子!他也没个名字,因其长有两只硕大的招风耳,便以“耳”为名,再加上姓氏,便是“齐大耳”了。
  第一章 惊变 (二)
  冯二年问道:“何大哥!你爷俩咋在这儿呀?”何保信笑道:“我没啥本事,就会烧木炭。前几天,俺往丰县送了几车木炭,因货主手紧,车先打发回去了,耽搁了几天,才把炭钱收齐。回家的路上,没想到遇上了这场大雪,更没想到,大圣集这么大,连家客栈也没有。俺爷俩一合计,买了几斤熟狗肉,两葫芦烧酒,准备在这小庙里对付一夜,等赶明(明天)雪停了再走。”冯成套道:“出门哪有容易事呀?谁也不能背着房子出门,对不?冯剑!快把火生上,暖和暖和。”掩上庙门。冯剑、冯备点上麦秸,大家围着烤火。在何保信的热情招呼下,冯家爷们不再客气,也一同吃肉喝起酒来。冯剑从腰里拔出一把锋利匕首,割块狗肉填嘴里咀嚼。齐大耳见匕首小巧精致,柄上镶嵌七棵铜星,闪闪发光,不免多看几眼。冯二年嗔怪地瞪了冯剑一眼,喝道:“又出啥洋症呀?”冯剑知二叔嫌他卖弄,顿时通红了脸,讪讪地把匕首收起,插入腰间刀鞘里。
  齐大耳扫了他一眼,闷头喝酒,谁也不理。冯剑肥胖,蹲着憋气,只好直身。他见西墙上几行字写得龙飞凤舞,便走过去,伫足墙下愣愣地观看。何保信见状,笑问道:“大侄子!你识字呀?”冯剑摇摇头,羞赧道:“一天学也没上过。”何保信得意道:“那三行字我倒认得!是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冯剑好奇道:“啥叫《大风歌》?”何保信解释道:“战国末年,秦始皇统一六国,残暴无德,不顾百姓死活,修建阿房宫和骊山墓,先后进行五次大规模巡游。三十七年,他在最后一次巡游途中病死,先是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后有项羽、刘邦举兵造反,不上三年,攻下秦都咸阳。项羽势大,把刘邦赶入汉中,封为‘汉王’!统治巴蜀地和汉中一带。刘邦不甘心失败,趁楚霸王东迁彭城,拜韩信为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夺取关中。又经四年征战,逼楚霸王项羽在垓下自刎,打下了天下,便是‘西汉’!刘邦当皇帝的第十二年,淮南王黥布造反,刘邦亲自带兵征伐,得胜回朝时路过发迹地沛县,召集父老乡亲喝酒叙旧,酒醉后用筷子敲盆,唱了一首《大风歌》!就是墙上写得这首。这首歌只有三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冯剑见墙上文字果然仅三句,好奇地问道:“老何大爷!这是您写上去的吗?”何保信笑道:“俺爷俩在这里避雪,哪有那份闲心?再说了,没有笔墨,咋写呀?”冯剑诧异道:“这墨汁还是鲜的,是刚写上去的。”何保信诧异道:“是吗?”起身凑上前去,用手指一沾,果然弄了一指头墨汁,也感到十分惊奇,疑惑道:“这是谁写的呀?”冯剑不觉好笑道:“您比俺来的早,您都知不道!俺们咋知道呀?”冯二年道:“说不准是谁闲着无聊,写着玩的!”冯成套附合道:“就是!就是呀!”何保信蹙眉道:“咱来小庙之前肯定有人来过这里,带着笔墨,写了这么一行字。”冯二年疑惑道:“下这么大的雪,他来写这几行字干啥呀?”大家都惊异不解。冯剑不识字,瞅了两眼便兴致索然。往旁一看,见土地爷斜躺地上,依然盘腿而坐,形象古怪可笑,便上前轻轻抱起,恭恭敬敬地安放在座位上。再看底座,也是残缺败废,且有数个鼠洞。他从地上拾起几块碎砖,把鼠洞分别堵上,然后跪下给土地爷连磕三个响头,闭眼祷告,甚是诚笃。
  齐大耳见他如此,不觉好笑,挖苦道:“你烧错香了!月下老掌管婚姻,拜土地爷起个屌啥劲?拜土地爷不顶用,倒不如给我磕个头:俺后庄上有个刚死了男人的寡妇,长得年轻漂亮,我中间撮合撮合,你娶家来,保管不出俩月,一准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何保信怒极,冲他劈头就是一掌,斥责道:“除了会抬拧劲杠,你还能结点啥熊茧呀?就不能把嘴绷上吗?整天费话连篇。狗日的东西,下回还想跟我出门不?”齐大耳一缩头,翻翻白眼:“不叫说就不说,我听您的行不?从这会开始,我一句话也不说,您要是不放心,我把这屄嘴堵上。”赌气肉也不吃,酒也不喝,还从包裹里拿出一条粗布手巾,把短嘴围了个严实。冯剑本要反唇相讥,见他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何保信一脸尴尬:“我这个憨徒弟!你们可别笑话。”冯二年道:“年轻人心盛气熬,斗斗嘴是免不了的。”冯面套埋怨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俺这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干正事不中,抬起拧劲杠,顶人家三个。”何保信道:“只要您不见怪就行。”冯二年道:“这是啥话呀?俺能跟个晚辈一般见识?何大哥!您刚才说邵盼头!他是您的亲戚吗?”何保信自嘲道:“邵盼头是阎陈庄有名的财主,我哪有这样有钱的亲戚?我会烧木炭,常来这儿买树股子(杂木)!俺爷俩喝酒,闲着无聊,说起这前后庄上的事,我给他瞎扯几句。”冯二年饶有兴趣道:“您走南闯北,见得世面多,有啥稀奇古怪的事拉拉,叫俺也跟着长长见识!”何保信本已喝得面红耳赤,经他一捧,顿时兴致高昴:“也不是我姓何的吹牛!活了快六十岁了,天南地北,咱哪儿没去过?光绪三十年,我跟老父亲闯关东,碰上老毛子跟小日本打仗,到处都是死人!那阵势……”冯二年赶忙道:“别扯这么远了,小日本跟老毛子在咱地面上打仗,咱却管不了,提起来丢人!还是说眼前的吧。”何保信一抹嘴巴:“跟前的?就说去年到西安,正碰上张学良、杨虎城扣压蒋总裁,中央军兵临城下,共产党派周恩来到西安调解……”冯二年低声道:“时局混乱,咱不谈政治,只说农村的家长里短。”何保信瞠目道:“农村的家长理短?”冯二年有心打听,提醒道:“就说左右庄上的。”何保信搔了搔头皮,迷茫道:“左右……庄……庄上的?啥事呀?”冯二年见他仍不开窍,进一步提醒道:“就是你刚才说的邵盼头呀!”
  何保信警觉道:“邵盼头?他是你们的亲戚?”冯二年打个哈哈:“俺哪有这么有钱的亲戚?”何保信问道:“您家是哪里的?”冯二年笑道:“刚才给何大哥说了:是单县城东四十里冯屯的,也是种地的。”何保信疑惑,又问道:“下这么大的雪,你们到这里来干啥呀?”冯二年解释道:“亲戚家里老(死)人了,赶明出殡。不是路远吗!俺爷四个今天就冒雪赶来了。也没办供,到时候回一桌就行。要不,大雪天谁出门呀?”何保信点头道:“这倒是真!这个老人家也不会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捡个下雪的坏日子,不是叫活人遭罪吗?”冯二年道:“说是老人家,其实才六十郎当岁,是女亲家猛不丁地死了!”何保信醒悟道:“哦!”冯二年催促道:“何大哥!闲着没事,你说说吧!”何保信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们要真想听,咱就拉拉?”冯二年道:“拉拉吧,还客气啥呀?”何保信道:“要说邵盼头!得先从他爷爷开始说起……”冯成套突然插嘴道:“隔墙有耳,别谈人家隐私。”冯剑大为不满,抢白道:“你就是事多,怕啥呀?不就是闲拉呱吗!下雪天谁还出门?‘隔墙’又有啥‘耳’呀?”冯二年脸上透出琢磨不透的一丝嘲笑,冷冷道:“大哥!听何大哥拉拉呱有啥不好?干坐着不心烦吗?”冯成套脸色阴沉,蹲一旁吸烟去了。
  何保信察言观色,疑惑道:“你们这是?”冯二年忙道:“您别多心,俺大哥胆小怕事,你说你的。”何保信道:“怪不得呢!邵家虽是个财主,原先却不是本地人!邵盼头的爷爷叫邵金煌,据说是安徽安庆府人!早年遇到灾荒,老家呆不下去了,随寡母一路要饭,来到鲁南县城北这个叫阎陈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