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茜茜才会演戏，董妈妈演戏才是真的第一流。董妈妈虽然贵为将军夫人，不过，从前她在北平，却是个名妓。
  以前的名妓，和现在的应召女郎完全不同，不单只是手段好，会讨男人欢心，而且个个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茜茜虽然人在拍戏，心还留在宿舍，心里老是想着妈妈的病，因此，她拍完戏，还来不及下妆，就立刻赶回家去。
  她一边开门一边叫：“妈，妈！”
  “孩子，我……在这儿……”很微弱很轻的声音。
  “妈！”茜茜低头一看，只见董妈妈伏在地上，地上有水迹和破茶杯。
  “妈，”茜茜连忙过去扶起她：“你怎幺了？”
  “我口渴，倒了一杯水，走到这儿，就摔下来，我又心气痛啦，两条腿软软的。”
  茜茜把母亲扶到床上，立刻倒了一杯热茶喂给母亲喝：“妈，你每次生气就会心气痛，是不是还为了包之龙的事，生我的气？”
  “唉！别扯了，妈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妈是为你好，不是为了我，我们还挨不够吗？我老了没关系，早晚要死的，你还年轻啊，我不要你像妈，我要你生活得好好的！”
  董茜茜挽住包之龙的手臂去看新房子，董妈妈跟在他们的背后。
  自从董茜茜头一点，董妈妈的心气痛就没有了，她现在正是满面春风，不时可以听见她那格格的笑声。
  买房子，主意最多的还是董妈妈，要一千二百尺左右，要有大露台，露台下要有花园，露台必须向南。有钱难买向南屋嘛！而且又要高尚住宅区，又要大单边；治安要好；空气要好；风水更要好。
  董茜茜是个世间罕有的孝顺女儿，无论董妈妈说什幺，她都同意。如果包之龙有半点意见，她就立刻摔开他的手。
  本来，经过三天的时间，已看准了一层房子，在董茜茜的眼中，简直是十全十美，董茜茜正要叫包之龙买下，董妈妈手一挡说：“慢着！房子漂亮不漂亮，地点好不好，空气好不好，我们都会看，但是，我们不会看风水，所以，屋不能买！”
  “那怎幺办？”包之龙已经等得不耐烦，因为买了房子，还要等装修。
  “事情好办，住在我们隔壁的李晶晶，她是本地人，李妈妈认识朋友又多，听说，她认识一位风水先生。”
  “就请那位风水先生来看房子吧。”
  “最快也得明天啊。”
  “我们现在去买汽车好吗？”包之龙巴不得把一切买妥。
  房子是送给董茜茜的，董妈妈意见也那幺多，又何况，汽车是董妈妈驾驶的，不用说，一切由董妈妈做主。
  包之龙把她带到夏巴汽车公司。
  “唔！”董妈妈东抚抚，西看看：“这些车不错呀！叫什幺牌子？”她在家乡，见的事物实在太少了。
  “福特汽车！”
  “装不装冷气？”
  “装！我们茜茜最怕热的，是不是，乖孩子？”
  “我真的好怕热！”董茜茜立刻说。
  “多少钱！”
  “大约两万多！”
  “两万多？”董妈妈心里在打算，两万元，差不多是茜茜两年的收入。
  “董妈妈。”包之龙为免她节外生枝，尽量逗她高兴。
  “嗯！”董妈妈如梦初醒，因为她正在暗中数指头。
  “方先生说你下一个星期考路试！”
  “是呀！所以最近每天都学两个钟头。”
  “方先生说，他从未教过像你这样聪明的学生，你学得快，记性又好。”
  “格！格！”董妈妈掩住嘴笑：“其实是方先生人好，他呀！很细心，解释又详细，他是个最好的教车师傅。”
  “方先生说，你的技术很够水准，担保你这次考路试，一定会合格。”
  “真的呀！”董妈妈又是一阵笑。
  “董妈妈，车牌一到手，你立刻就可以驾驶汽车，你还是赶快选一辆。”
  “对，对，我们茜茜喜欢黄色，茜茜，我们就要一辆黄色的，好不好？”
  “只要妈妈喜欢就行了。”
  包之龙看董妈妈，又看了看茜茜：“决定了，好不好？”
  董茜茜看见母亲不反对，于是，她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包之龙和董茜茜“订婚”的那一天，是十八日，董妈妈拣的黄道吉日，取意在茜茜跟了包之龙之后，实发。
  包之龙送来了一只两万元的钻戒，算是定情之物。
  那天，董妈妈穿了红旗袍，董茜茜穿了红色的晚礼服，董妈妈是一个很讲意头的人，她和佣人贵妈，在门呀、窗门呀、董茜茜的床头呀，都贴上了红纸剪的喜字。
  本来董妈妈想请几个朋友，可是董茜茜不高兴，包之龙怕铺张，董妈妈算是让了步。
  吃过晚饭，董妈妈亲自侍候女儿换上一袭粉红色的睡袍。
  “妈！”董茜茜脸色苍白：“我好怕！”
  “怕什幺？”
  “怕和他……我不要和他睡觉。”
  “孩子呀！你看看，这间房子，楼价三十多万，连装修差不多四十五万了，还有你的二十万，钻戒呀、汽车呀、你的新装呀，之龙差点在你身上花了一百万啦！”
  “一百万有什幺大不了？”
  “哎唷！我的大小姐，你的口气可真大，一百万，你拍戏一辈子也赚不回来，人家花了那幺多钱，难道就拉一拉你的手？”董妈妈忽然面一板：“要是你现在反悔，那就是迫我不守诺言，我……宁愿不做人！”
  “妈，你不要生气嘛，我并没有说过要反悔！”董茜茜缓缓看了母亲一眼说：“我只不过实在害怕。”
  “没有什幺好怕的，女人，总有第一次，过了第一次，就什幺都不紧张了，你只要记着妈妈的话去做，担保不会痛苦。”董妈妈怜爱地拍了拍女儿的脸：“好好侍候未婚夫，乖，嗯！”
  董妈妈含着笑，出去了。
  不一会，包之龙进来，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董茜茜拉住被，缩到床边的一角。
  她才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她怎能不害怕？
  她看着包之龙脱去西装、背心、领带、衬衣，当他把衬衣脱下来的时候，茜茜看见他那胸口上的毛，她惊叫一声，把被蒙在头上……
  这是他们“新婚”的第三天，董茜茜挽着包之龙的手臂，走进片场。
  “董茜茜！”突然有人叫她。
  茜茜回转头。
  包之龙感到声音好熟，正在奇怪，铁青着脸的方湄，已冲到他们的面前。
  “方湄！”茜茜面色也变了，看了之龙一眼，之龙紧拉着她的手。
  “啊，原来真的是你这小狐狸精，抢走了我的打玲。”
  “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敢！”方湄举起手就想打她一个巴掌，之龙立刻捉住她的手。
  “你帮她，你帮她！”方湄争执着，又叫又哭。
  “你还要不要演戏？”包之龙把茜茜拉到背后。
  “关你什幺事？”
  “那边有两个记者走过来了，如果你不想明天图文并茂的话，我劝你还是安静一点，暂时不要闹事。”
  方湄回头看看，蓦地哇的一声哭着，走进了第二号厂。
  包之龙忙着送董茜茜回家，一路上，茜茜半句话不说，呶起了嘴，拉长了脸。
  到董家，茜茜一看见母亲就哭了起来。
  “孩子，什幺事？”董妈妈心里一慌，连忙关心的问。
  “你问他，你问他！”
  “之龙，你们小两口今天出门还是好好的，怎幺会吵架？现在才新婚第三天就吵架，将来大家怎幺相处？”
  “董妈妈……”包之龙倒了一杯酒，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孩子，告诉妈，你受了什幺委屈？”
  “方湄在大庭广众骂我狐狸精。”
  “哎唷，那怎幺得了？之龙，你有没有替我们茜茜教训她，我们茜茜怕事又胆小，她不会吵架的。”
  “我已经把她骂了一顿。”
  “他没有。”
  “之龙，你和方湄的事，我也听过。我不是个顽固守旧的老太婆，你的往事，我不想管。可是，你已经有了茜茜，茜茜又是个好女孩，你为什幺还要和方湄这种女人来往？”
  “董妈妈，冤枉呀！我和方湄早就分手了，我几个月没有见她啦！”
  “如果你和她一刀两断，不再来往，她为什幺骂我们茜茜？”董妈妈是个厉害的女人，她像母鸡一样的维护女儿。
  “女人器量窄，看不开，董妈妈你也说得对，像她那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我喜欢。”之龙说的是真心话。茜茜是个处女，在性方面，他获得满足；而在心理方面，他也有一份优越感：这个女孩子是我第一个玩她。比起方湄，是拾人家的旧东西，分别自然大了。所以，他决不会为方湄而令茜茜不愉快。“茜茜，不要生气，明天我带你去珠宝公司，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
  “谁希罕？”
  “茜茜，”之龙走过去想搭她的肩时，茜茜一手摔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