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王建 乔良 李晓宁 王湘惠    更新:2021-12-03 04:44
  中日关系要学习法国和德国,法德是夙敌,打仗比中日还多、还狠,现在法德走到一块,成了欧洲的轴心。
  王建: 日本跟美国之间的贸易关系,20世纪50年代是纺织品摩擦,60年代是钢铁摩擦,70年代是电视机摩擦,80年代是芯片摩擦,到80年代中期,广场协议日元升值后就不摩擦了,美国用虚拟经济谋你的好处就够了。日本也是发达国家,过去始终在美国的市场上和美国企业竞争,美国经常被日本的企业打得抬不起头来,自己的企业在竞争当中居于劣势,在这方面很痛恨日本。所以,每次贸易谈判,总是谴责它,你侵犯我的市场,你要开放市场等等。80年代广场协定以后,日本的金融泡沫破了,我用金融手段就能把你的产品弄过来,日本成了造车的,造电视机的,造电脑的,多好,而且是送东西给美国,美、日的贸易冲突就不见了。日本提供高端产品,中国提供低端产品,日本提供资本密集的产品,中国提供劳动密集型产品。
  王湘穗:日本在美欧经济强权联合打击下遭受经济上的平成战败后,它的利益渐渐和中国越来越趋同,两国至少在经济领域内有越来越多的一致性。中日需要做的是多看彼此间的利益共同点,多看彼此能互补、通约的那些地方。历史这次给了中日两国一个共同的机遇,需要两家一块来把握,缺一不可。
  对于中国来说,在进入新战国时代之后,我们应进一步淡化国家间意识形态的差异,提升国家利益意识,特别是加强国家利益区域化的观念,不然没法和人家合作。
  王建: 说到日本的问题,它现在主要是资产泡沫破了以后,有一大堆金融坏账解决不了。应该说解决金融坏账的办法,就是提高日本资产价格,提高日元汇率,就是引外资或者内资流入到资本市场,国内的资本市场不好,居民谁投钱?肯定不会。美国更不会去,这场金融风暴或资产泡沫都是美国的背景,美国一手造成的,会帮它解套?欧洲的资本会大举进入日本吗?不会,欧洲人自己的事情搞不定,怎么会管它?日本前一段一直通过促进出口贸易解决自己的金融坏账问题,集中银行现有的资金供给20多个国际型出口大企业,索尼、丰田等等这些企业。
  我说这是文不对题,因为它是用日元贬值的办法促进出口,你的问题在金融层面上发生的,大量坏账压在银行,背着大山翻不过身来,越压低日元汇率,日本的资产价格越低,国内外投资人越抛日元资产,日本的金融的坏账就越大,解不了这个套。日本这么做,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没有人帮它,自己又没法解套。日本十几年了,从1990年开始,到今年2003年,已经过了12年的危机,脱不出来,原因在此。
  如果日本靠自身力量难以摆脱金融陷阱,那么惟一走出危机的道路就是和中国经济整合。中日之间的关系我们应该怎么看?过去日本侵略中国,是因为日本的粮食供应不足,铁矿砂没有,石油没有,棉花都没有。当时日本侵略中国的东北地区,建立满洲国,主要是想要五种东西,棉花、粮食、大豆、铁矿砂和石油,但是占领满洲30年以后,发现产品满足不了,石油没有,铁矿也是有限的,而且首先要向满洲地区投资。日本在占领满洲的30年当中,等于自己背上包袱。因为这个问题,它要南下到爪哇地区搞石油,海上运输线要经过菲律宾,就与美国在亚洲的战略前沿发生摩擦,爆发了太平洋战争。
  反过来看今天,日本缺的是什么?缺的是市场。所需要的石油、矿产品,还有农产品等等,都可以从国际市场获得,不用军国主义的办法,也可以拿得到。如果需要中国的市场,就应该希望中国是繁荣的,中国人均收入水平越高,中国的市场越大,对日本产品的吸纳能力越强。从这点来说,中日之间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我们实际上都是缺资源的国家,但是中国和日本相比,我们资源有一定的保障,我们有13亿人口的巨大市场,这对日本有很大吸引力。
  日本从20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对美欧贸易的步子停下来,比重是下降,90年代以后,主要和中国大陆发展贸易。我算了一笔账,在90年代这10年中,中国大陆、中国港、台地区及日本、韩国,对美国的出口增长是168倍,对东盟国家增加了22倍,而它们之间的内部贸易是增加了24倍,在这5个国家和地区的贸易增量当中,内部贸易量占了50%。在这期间,日本、韩国、中国台湾对美国的出口增长没有超过2倍的,只有中国大陆对美国的出口增长增加了116倍,中国香港对美国的出口是增加了22倍,出现了以中国市场为中心的经济贸易整合,这就有点像欧洲的关系了。我们现在彼此之间的贸易,90年代平均算,大概是将近40%,可是增量当中的比重是达到50%,而且上升的速度非常快。现在中日之间的贸易增长速度相当快,这正是东亚地区经济整合的根本,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东亚经济区和东亚元就是呼之欲出了。
  乔良:日本国内目前右翼势力占上风,恐怕会认识不到这一点。因为它们不完全按经济方式进行思维,而是按陈旧的地缘政治思路,认为相邻的大国总是会成为敌人。因此,总是选择远交近攻。
  王建: 日本的极右势力更准确地说是日本的民族主义,如石原慎太郎这伙人对中国不友好,是看到这些年的贸易逆差,人民币没有升值,有点气不顺。
  王湘穗: 石原慎太郎过于迎合日本民族急于摆脱经济困境的焦躁情绪,把产生经济和社会问题的原因归结为外部因素,结果以一种怨天尤人的心态而不是建设性创新的心态应对危局。石原不是福泽谕吉,也不是伊藤博文,有太多的政治实用主义,或者说是有太多的哗众取宠之心。日本现在需要的不是仅仅敢于说“不”的人,而是要有大战略眼光的政治家,告诉人们什么是“是”,“该如何去做”的智者。应该说,不论日本还是东亚都不想把命运交与他人,被别国呼来喝去,这需要东亚这些国家的领袖们要有政治远见,主动去推进东亚地区的经济整合,争取在未来世界大格局占有一席之地。在这件事上,中国和日本必须扮演主导者的角色。日本政府最近搞了个建立“东亚商业圈”的白皮书,还有人提出中日泰联合打通克拉地峡,让中东石油线避开马六甲海峡,这些都值得我们认真对待和研究。
  乔良: 这需要双方政治家的大政治智慧。 中国在战国之后,或者在三国之后,基本上是一统天下,虽然中间有五代十国,但更多的情况下是封闭在蒙古高原以南,青藏高原以东,太平洋以西,东南亚瘴疠之地以北这么大块单独的大陆上,一直自以为是世界的中心,号称中央之国。长期没有大国与之对抗,没有什么国家能对它的生存构成威胁,所以它再没有必要去搞什么合纵连横,也就忘记了,甚至失去了结盟的记忆。
  王湘穗: 在世界大格局中我们一直希望实现政治多极化,如果我们确定把多极化当做目标,就必须分析判断一下,中国的力量能不能成为一极,如果不行,是放弃多极化目标,还是与利益相近的力量进行整合?力量的极化是个过程,我们可以想想前几十年的两极格局是怎么形成的?力量极不是靠口头呼吁就能捏到一起的,必须进行复杂的利益磨合、整合才能形成极化。世界多极化是整合的结果。“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如果你真喜欢多极化这条鱼,你就赶快去结东亚区域化这张网。
  东亚整合:日本何去何从?(2)
  乔良: 新的利益板块肯定要重组,但是是什么国家,是哪些主要的国家和哪些所谓破碎国家进行重组,构成新的利益共同体也就是板块,我们现在还不能够一下子看得非常清楚。
  王建: 咱们说力量的重组是经济力量的重组,经济力量主要是在这三个地方,欧洲、北美、东亚,就这三个地方。
  乔良:你说的东亚实际包含了东南亚?
  王湘穗:王建认为东亚区主要是中国大陆、中国港、台地区及日本、韩国组成的核心区。
  王建:不包括南亚。
  乔良: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这三只小虎,你算不算进来?
  王建: 我暂时不这么看,东盟国家的整合还得需要10年工夫,东亚地区我们跟它不可能形成产业联系,你看从中国往南都是大山,只是和越南这个地方可能整合,和泰国就隔着缅甸了。
  咱们中国的经济,在东南沿海地区,西南地区是中国的第一、第二台阶,地形非常复杂,崇山峻岭,在贵州、云南自己搞工业化都困难,跟它们形成密切的贸易联系不太可能,搞点边贸可以,大型的工业化跟它们进行地域上展开的分工不太容易。日、韩及中国港、台地区在中国经济最发达的东部沿海地区外围,可以展开分工。咱们跟东盟的关系是展望未来,目前跟东盟之间的贸易才400多亿美元,还形不成规模。咱们虽然搞了所谓“十加一”自由贸易区的方案,我们从中得到的利益并不多,如果中国和东盟国家都排出前五种最大的出口产品,我们和东盟有三种是一样的。我们跟它的竞争太厉害了,除了矿产品不一样,农产品我们也竞争,纺织品我们也竞争,电子产品我们也竞争。五种产品有三种是高度竞争关系,我们跟它贸易互补性并不强,除了给我们提供一些我们所需要的矿产和木材,其他东西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