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古北关前
作者:白云青枫    更新:2021-12-03 04:33
  继续修文ing...回到住处,我才知道那些个点心和茶,都是十三阿哥命人预备下的,还特地给我留了一份。苦笑着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再想下去了。
  五月里,随着康熙皇帝的一声令下,出巡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奔向塞外。当马车驶出紫禁城的时候,心里的阴郁终于被兴奋代替了。
  天子出巡,宝马雕车,黄罗伞盖,护军仪仗连绵十数里。这样的排场可是只在电视上见过,如今亲历其间,自然连一个细节也不能错过。但看着两旁的老百姓跪地匍匐,高呼“万岁”,心里的感受却多少有点复杂,一半是觉得自己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另一半则是生出了对自由平等的渴望。这样社会里的人们,不得不把他们的帝王奉为神明,顶礼膜拜,而曾经的我在二十一世纪所享受的自由空气,恐怕是他们连做梦都没有想过的。
  出京的第三天,已经进入直隶境内,天子脚下的繁华盛世渐行渐远,但取而代之的青山碧草才是真正的风光旖旎,野趣天成。放眼望去,整个燕山山脉连绵起伏,蟠龙卧虎。而空气里则弥漫着野花和嫩草的香气,连同泥土的芬芳混为一体,不禁让人心旷神怡。
  同行的紫樱比我早进宫两年,阿玛是正红旗的参领,早年曾驻防于古北口。她告诉我说,目前的位置正处在密云县境内,再往前二三十里就可到达古北口长城,出了关口再向前,就是塞北了。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古北口大营。跟着格格进了早已搭好的帐篷,伺候她净了手,就开始传膳了。前面几天晚上,格格都是陪着皇帝一同用膳的,紫樱年龄比我大,而且品级也比我高,自然是她随格格同去,而我也乐得清静。今天不同,老康同志带着他的几个儿子赐宴古北口驻防的军官,所以格格也就不便相陪了。
  格格自从出了京就有些身子不爽,太医请了脉说没什么事,开了几贴凝神静气的药。今天也是如此,只挑了两三样清淡的小菜下饭,剩下的都赏给了我和紫樱,然后就早早就寝了。而我一到这里就存了想去周围转转的念头,把饭菜都推给了紫樱,便出了帐篷。
  天边的夕阳只留下最后一抹微红还渲染着大地,驿道两旁的树木高耸直立,那份高傲威武似乎可以和营房里的八旗将士一较高下。远处的群山之上,隐约可见的长城盘旋于山脊,起伏跌宕,两侧悬崖峭壁,鸟尽猿愁。依稀记得这里的长城应该是司马台到金山岭一段,始建于明朝初年,当初魏国公徐达督造长城,利用此处易守难攻的有利地形,据守燕京之门户,令蒙古人望城兴叹。后至嘉靖年间,戚继光、谭纶等名将重修长城,希望仍可以凭长城之险,护卫大明朝的万里江山。但自皇太极穿越喜峰口直指北京的那一刻起,这雄浑威武的长城就只剩下不屈的风骨来供后人追思了。
  而这座古北口城则建于南北两山之上,中为峡谷。我便沿着谷中的小溪蜿蜒前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不知何时也爬上了天边,淡淡的月光,落在清澈见底的溪水中,折射出雅致幽深的光芒。我选了一处平平的溪岸坐下,掬了一捧溪水,轻轻拍在脸上。呼,好舒服呀,这没有污染的的泉水果真不同凡响。忽然看到水中的倒影,高高的发髻,灵动的双眼,配上一张樱桃小口,勾勒出一个女孩儿俊秀的脸庞,心下不禁暗笑,原来自己穿上旗装,到比T恤衫牛仔裤来的妩媚动人。
  不远的前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我抬眼望去,一个中年男子长身立于树下,只听他轻轻地吟道:“少小同居处,义深读《孝经》。赋诗明务本,携手问慈宁。乐善从无息,神襟物外停。繁忧题旧日,血泪染疏棂。”他的眼光凝视着水面,念到最后几句,声音仿佛也哽咽了。
  我静静地听着,禁不住有些疑惑了。这不是康熙皇帝做给福全的《挽诗》吗?难不成,这个人,就是…
  犹豫着站了起来,心中流淌着一股隐隐的冲动,于是便接着他的声音道;“花萼空虚梦,悲歌暮景伤。泪同秋雨湿,声逐碧天长。清颂连香桂,心慈厌帝乡。徽章纵有秩,寂寂叹时光。”
  那人听见声音,微微一怔,但却由着我念了下去。直到听完最后一句,才转过头来,对上我的目光。他的眼神平和而高贵,慈祥又不失威严,仿佛父兄般让人油然生出亲近之感,但心里却仍存着几分敬畏。
  “你是谁家的闺女?”
  “我是随扈的宫女,在十三格格跟前当差。”我尽量把声音放得很轻,心中似乎有些忐忑。
  “原来是婉晶这丫头…”他脸上的神色仿佛有些失落,继而又问道,“这天色已晚,你怎么还一个人在这儿呀?”
  心里觉着这个人该是康熙无疑,便鼓足了勇气道:“今日恰好扎营于古北口,因为仰慕长城的雄伟壮观,所以想来看看这历经千年而依然屹立的古迹。”
  “哦。”他瞧了我一眼,似乎又来了几分兴致,“那见了之后感想如何呀?”
  我正盼着他会有此一问,便敛了敛心神,欣然答道:“自秦汉至明朝,长城的修葺历经了数代人的努力。此处古北口,是塞外通向京师的必由之路,自古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它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这从明朝隆庆年间的重修也可见一斑。但明朝的统治者只知凭长城之险而固守天下,却从未了解真正的守国之道应在于修得民心。换言之,如果民心不在,再坚固的长城也不能成为江山永固的保证。”
  见他只是微笑着点头,我又继续说道:“其实在对长城的认识上,我朝的康熙爷最是真知灼见。他曾有诗云‘形胜固难凭,在德不在险’,由此充分说明了长城只是地理上的一道屏障,而只有君民一心才能使国家安定,边境无忧。”我一时兴起,一股脑的把当初历史老师的慷慨之词全都搬了过来。
  “说得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是跟谁学的呀?”
  “嗯...是阿玛教的。”我当然不能告诉他这是三百年后人们的评价,只能把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古代老爹抬出来。
  “噢,你阿玛的想法也的确不俗。对了,你叫什么名儿啊?”
  “回爷的话,奴婢耿氏,小字如玉。” 我一脸平静的望着他,却暗自为这样难得的际遇兴奋着。
  “皇阿玛!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叫儿子好找!”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心中不由得一惊,难道是,四爷也来了?回头看了过去,交错的目光,疑惑,愕然…
  对视了一秒钟,他便俯身跪了下去,“皇阿玛万福金安。”
  我也明白这装傻充愣的把戏不能再做下去了,赶忙跪倒磕头,摆出一幅惶恐至极的调子:“奴婢该死,不知是皇上,请皇上恕奴婢无状。”
  康熙似乎倒是不以为意,声音依旧很温和:“丫头,既是不知,朕不怪你就是。”
  我还是未敢起身,匐在地上继续请罪:“奴婢刚才无礼至极,请皇上责罚。”
  “好了,朕说了不怪你。若是知情,又怎能听得你那番长城之论呢?起来吧。”其实,细听他的口气,还是颇为高兴的。
  我赶忙谢了恩,躬身站在一旁。只听康熙问道:“老四,找朕何事呀?”
  “回皇阿玛,古北口的提督官有事面圣,一直等在大帐外,正好碰见儿子,所以儿子就出来寻皇阿玛了。”
  “既是如此,那就回吧。”话音未落,一些侍卫打扮的人都从周围的草丛树影里现身,默默地跟在了后面。我下意识的抹了抹额头,竟是一手的汗水。
  自己是在紧张什么呢,是与这位清朝最伟大的皇帝一起没大没小的聊天,还是凑巧又见了这副我日思夜想的容颜?
  转眼已到了大营,康熙指着我说道:“老四,你把玉丫头送回婉晶那儿吧,就不用跟来了。”
  行了礼恭送皇帝离开,一转头,正看见四爷一脸疑惑的望着我。
  我对着他福了福,低着头违心地说道:“不敢劳动四贝勒大驾,奴婢认得回去的路。”可是心里,却默念着千万不要让他答应我的要求。
  “那,那怎么行?送你回去是皇阿玛的旨意。”他的语气有一丝迟疑,随后又坚定了。
  “若是如此,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心中狂喜,表面上却只装的淡淡的。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想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在思量的功夫,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害得我来不及收脚,几乎一头撞了上去。就在即将发生身体碰撞的一刹那,他却抬起手来扶了我一把,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的味道。
  “奴婢该死,请贝勒爷恕罪。”我站稳了身形,想要俯下身请罪。却发现手腕已被他抓住,想要挣脱,但却被攥得紧紧的。
  “不妨的。你倒说说,刚才跟皇阿玛都说了些什么,哄得他老人家这么开心?”他把我又向前拉了一步。
  我本能的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凝视着他,而感觉却是如此的熟悉。是呀,他跟阿真本来就有着相同的容貌。只是那对深不可测的双眸中透出的隐隐寒意,却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下一怕,便原原本本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不但心思巧,见识倒也不错。”他脸上的寒意被一个微笑掩了下去,攥着我的手也逐渐松开了。
  “贝勒爷谬赞了,奴婢只是照实回话罢了。”我揉了揉有些疼痛的手臂,心里觉得一阵委屈。
  他忽然又道:“你知道皇阿玛怀念的那位先人是谁?”
  不能承认自己认出了康熙,所以只好矢口否认:“奴婢,只听格格提起过那两首诗,其他的不晓得。”
  “是裕亲王福全,康熙二十九年,皇叔奉旨征讨葛尔丹,就是从这里出发的。”听他的语气似也沉浸于回忆之中,声音像极了康熙。
  “是,随后康熙爷御驾亲征,爷也掌了正红旗的大营。”
  “那你,想不想陪我去重温一下当年誓师出征的故地?”一丝炽热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声音也突然变得异常温柔。
  这可真是大大的惊喜,没想到阔别已久的约会就这样不经意的到来了。刚想要答话,十三爷的声音却敲碎了我的美梦,“四哥,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安置呀?咦,如玉,你怎么也在?”
  “这丫头迷了路,正好让我碰见,就把她送回来了。正好我还有事,就交给你了,我先回了。”四爷的声音又变得淡淡的。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路痴!”一旁十三的笑声轻飘飘的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