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河风吹老少年郎(五)
作者:阿三瘦马    更新:2021-12-03 04:31
  既然自己现在是一个江西人的身份,是一个景德镇的子民,如果在逃亡路上万一有人询问江西和景德镇的风俗地理人情,如果自己仅凭书上看到的那点素材,如果自己甚至对景德镇的方言完全听不懂一无所知,那样的话,任何人都会起疑心的。
  现在看来,逃亡路线第一就必须是前往江西景德镇,相信凭着自己高大壮实的体格,应该谋生不是多大问题。
  逃亡嘛,它的准确概念就是为了某种生存的必要,而力图逃避法律的追捕。逃亡,不仅要掩饰自己的身份,还必须尽可能利用合法谋生手段来延续自身的生存。
  龙镔翻阅着新买的《鬼谷全书》,躺在床上想到。
  他换了旅社,这是一间私人的小旅馆,一天房租12元,是四个床位的大房,龙镔就睡在靠后窗的右边那张床上。
  静儿应该已经在设法打听情况了,怎么着,自己都得向她打个电话了解一下,到底实情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严重,如果真的自己必须这样逃亡下去,那自己也好真正定下这颗决心。
  卤莽、冒失、意气行事的苦果自己已经深深品尝,想来,估计学校也会开除我了,就这么无法挽回的结束了学业,彻底辜负了先祖、父母、齐爷爷、家乡老师和那些父老乡亲的厚望,现在亡命天涯,如同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必要去思考那理想目标!……
  抬腕看看电子表,九点四十了,去给静儿打个电话,彻底搞清事情现状。
  ※※※
  静儿真的被小不点许素素的玩笑话吓了一跳。
  下午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室,洗了洗疲惫的风尘,躺到床上眯了一会,就被蹑手蹑脚走到跟前的小不点许素素冷不丁的大喝道:“苏静儿,举起手来,你已经被捕了!”
  静儿尚正在沉思冥想,猛地睁开眼,就看到许素素把脸凑在眼前,神秘兮兮的问道:“老实说,你这两个晚上到哪里去了?从实招来!”
  没等她答话,又嘴不停的说道:“静儿,你知不知道秋雅的男朋友就那个水利工程的龙镔,他杀人了!是个通缉犯!现在全市都在抓他!”
  静儿心头巨震,下手真狠啊!居然开始通缉了!幸亏自己反应快。她仍假装惊异问道:“是吗?怎么回事?说说。”
  许素素叽叽喳喳说了起来,说着说着,突然表情怪怪的道:“静儿,呵呵,好象你也就是那天晚上接了个电话出去后就没回来的哦!是不是?对了,你和龙镔不也认识吗?嘻嘻,你不会是这两天就和他在一起吧?”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静儿真的被她的这句玩笑话吓了一跳,心一下子几乎蹦出喉咙,但她马上予以严正指责:“素素!你千万不要乱说话啊!这是大事,你乱说,要惹麻烦的!我这两天去了一个老乡同学那里玩去了!你可别乱说,人家可是我老乡秋雅的男朋友!”
  小不点许素素吐了一下舌头。
  ※※※
  在秋雅常来的食堂里吃着味如嚼蜡的晚餐,静儿时不时用眼试图搜索秋雅的身影,秋雅没来,倒是看见了杜慈。
  静儿陪着杜慈一起来到秋雅的寝室,秋雅正把头蒙在毛巾被里,可以看见那玲珑的曲线有隐约抽泣的起伏。
  静儿清楚这件事情对秋雅的打击,但她迫切的需要从秋雅嘴里知道现在局势的动态和情况,以便提供给正在九江的龙镔知晓。她和秋雅算是玩得比较好的朋友兼老乡,一切安慰和劝解显得很是自然。
  秋雅谁也不理,而且静儿越是劝,抽泣得就越厉害。
  杜慈轻轻的拉了一下静儿,低声在静儿耳边道:“算了,她整天都这个样子。说完,用手指示意到外面去聊。”
  ※※※
  从杜慈嘴里知道的情况是最重要的,根据目前来看,龙镔的确除了远遁他乡,隐姓埋名,别无他法,学业也彻底完了,龙镔和自己都决不能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逃亡下去,以及在逃亡的路上怎么生存下去。
  小不点许素素的国际玩笑正是自己的死穴,如果敏感的人加以联系猜想的话,那……`。
  难道爷爷那交代自己“什么都不要管”就包含这种意思?那另外几句话又怎么理解呢?
  叮叮~~~~!
  一阵手机响声打断正在操场独坐的静儿的沉思。
  一看来电显示,呵!九江的区号,是龙镔打来的!
  ※※※
  终于只能这样决断了!
  决断是痛苦的,可为了决断而进行的思考其实更令自己难受;决断是选择,决断意味着自己从此就不得不将过去放弃;决断意味着从此自己只能使用别人的名,冒充别人的姓,而将自我真实的代号忘却;这样的决断是种无奈的耻辱,是灵魂愧疚的负累。
  既然已经决断了,那就意味着自己必须强行遗忘过往,必须真真实实把自己当成那个江西景德镇古塘乡高岩村九组24岁的敖成,一个在江西24岁的农民他一般会是什么形态打扮呢?
  也许静儿那“什么都不要想”的里面包含了这个内容,不过肯定自己思考得还不确切。
  感情的延续如今已经没了多少意义,天知道孤独一身的自己还将历经多少风波磨难,既然做了决断,就必须彻底绝了秋雅的真情和念想,不能拖累和连累这位好女孩。可以想象她现在独自承受着的悲苦,一抔孤心只能赠以内疚的祝福。
  一个逃亡的人,逃亡的生存着,被抓捕住后的后果显而易见,一个逃亡的人是没有未来的人,是先必须找到落脚之地的人,是先必须为了活着的人。
  不能再和他们联系,不能再给他们带来麻烦,我自信,没有线索,他们警察就无法抓捕到我,我会是一条沉底的鱼,将远远的觅食于渔夫的渔网之外。
  根据概率论分析,全国这么大,这么多人口,警察实在不可能知道我顶用了江西小伙子的身份,匿身在江西。更何况,景德镇也只是我的第一个逃亡地点。
  仅仅只是伤害罪,他们完全没有理由全国通缉,就是对我网上追逃,也除非是在进行全国统一的治安运动中,化身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我才会有被逮到的威胁,更何况,全国还有多少杀人犯都一直逍遥法外,多少重大刑事案件没有得到结案处理,而我,一个曾经被他主谋伤害过、现在不过是怀恨报复恶棍的学生,值得他们花费庞大的精力来对付我吗?
  班车是清早七点半的,开往景德镇,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口音,陌生的人群。
  下午时分,龙镔提着包,站在长途汽车站门口。
  第一个念头,必须尽快熟悉这陌生的一切,否则无法在特殊情况下圆通自己的谎言。
  言语的内容表达彻底成了为了自我需要而进行的掩饰,言为心声在虚假的个体身上而今只是狗屁。说谎,满嘴的谎言,居然悲哀得竟成了自己生存的一件武器!
  龙镔苦笑一下,微摇自己的头。
  在城市里谋生的农民打工群体,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堆砌砖瓦的城市建筑体力劳动者,这,龙镔在山城见过也听村民说过,特别是在长汉就看见得更多。龙镔把包放在小旅社,匆匆吃了三块钱的盒饭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寻找建筑工地,他虽不会泥瓦活手艺,但是他熟知建筑理论,可以出卖自己的体力,来换取温饱。
  没有哪个建筑体力劳动者是打扮清爽,干净整洁的,为了见工,龙镔特地把自己的头发揉乱,也没洗脸,他必须象一个体力劳动者。
  ※※※
  这是一栋正在修建主体工程的大楼,墙体框架还在搭建,水泥搅拌机轰轰作响,工地里人头耸动,不时的有装卸车翻卸着沙子卵石。
  得先找到工头,请求他容许自己做工。
  应该这个脖子上挂着口哨,头上戴着浅黄色头盔,身上没有污迹,正在不停巡走,年龄大约四十上下的男人是个包工头吧!
  龙镔沉着气走上前,一脸老实诚恳的用普通话道:“这位大叔,你们这里还需要干活的吗?”
  这个人的确是个小包工头,闻言用警惕和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高高大大的小伙,怎么咋看都不象个干这种活的呢?还是个外地人!在这里干活的可一般都是景德镇的啊,很多还就是自己同乡同村的,就算自己不认识,也至少得有人介绍进来啊!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是干什么的!现在自己不缺人,别理他得了。
  包工头权威而果断的一挥手,道:“没有,不需要,不需要!你去别家问问!”
  说罢,转身向刚开进来的一辆满载卵石的装卸车走去,根本不给龙镔准备已久的语言打动计划。
  看样子,这家是没有希望了,转下一家吧。但愿东方不亮西方亮。
  前面这一栋楼房,主体框架已经完工,龙镔放眼探去,却见不到多少做工的人,好容易一个瘦小的小伙子表情漠然的从外头走进来,龙镔忙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包工头在哪?”
  瘦小小伙子冷冷打量他一眼,恨然道:“包工头死了,被野狗吃了!你有什么事找这个*养的?”
  龙镔有些奇怪他的话语,便道:“哦,我想找包工头问问看这里需不需要人干活。”
  瘦小小伙子愣了一下,马上咬牙切齿道:“你最好赶快去其他地方吧,这里的老板良心都被狗吃了!我干了三个月,工钱只发了两百,他娘的,现在大包工头拐了钱跑了,小包工头不敢露面!”
  说着,突把眼凝在龙镔的脸上,道:“你是外乡人吧?怎么到这样的小地方来做事?”
  龙镔正要试验一下自己的谎言,就道:“我老家就是景德镇古塘乡的,不过我自小在湖南生活了很多年,现在回来了,就出来找点工做,也好赚点钱养活一下自己。所以,我说的并不是老家话,你看,你这不一听,就听出来了!”
  瘦小小伙子想了想,觉得好象原来是这么回事,看看这小伙子人挺有礼貌,又高又壮实,干活肯定不错,便好心的道:“这样子啊,我就是风岗镇的,和你们古塘有七八十里远,我还去过你们那里,你们那里还不错。你要是真的想找工做,呆会我带你去个地方试试,我有不少朋友在那里干,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