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非一般的落寞(三)
作者:阿三瘦马    更新:2021-12-03 04:31
  我居然出名了!居然出名了!
  张老师带着学生会的干部简直没费什么周折,就成功地将我人赃俱获。
  在同学们轻视的眼神里,我又一次忍受着张老师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教育。
  如果仅仅是教育我,我绝对无话可说;但是当我破旧的衣着和这辆破旧的单车也成为这位穿着得体光彩照人的学生会干部讥讽的道理后,我就怒不可遏了!
  换作别人,也许会更加自卑的低头认罪,忍受一切貌似谆谆教诲的逻辑灌输;但是我决不会在别人带着侮辱的语调如此这般教训我时不反抗!从来就没有!
  我说你这位同学——你穿得这么破烂骑着这么破烂的车,你好意思出去玩?你不嫌给我们长大抹黑?!这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小子似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冒着寒气的话语。
  竟敢这么说我,我穿的破烂居然还关你的事!我的火已被熊熊点燃,我两眼怒盯这张白嫩的脸,你这狗niáng养的!你不上高山不知砍柴的难!我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穿的破烂关你鸟事!”
  白脸被我的怒气吓愣了。也不管他们多少人,我转身推起车子,用力一踩,跨腿远去。
  白脸为了挽回自己在我这个刚进校的新生面前丢的面子,张老师为了对这些尚不知校规如山的全体新生杀一儆百,学生会为了要在新生面前展示自己崇高的威望,一致要对我严肃处理,不顾系辅导员要求先深入调查我为何天天翘课的缘由后再做处理的意见,就把我作为典型上报了,随后就全系通报我的处分决定:严重警告并扣学分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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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落寞,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我躺在操场边的草地上,我很落寞。
  刚才九点钟的时候,雯丽在黄秋雅的护送下,来到寝室,那脸上的表情根本无视我欣喜若狂的样子,在我愚蠢地以为雯丽回心转意并暗暗美着地热情招呼下,她就站在门口冷冷地道:“算我看错你了!你这不争气的家伙!”
  这不再娇柔不再温情的声音和着黄秋雅临转身时最后那瞥得意的胜利的嗤笑的眼光,彻底地冰冻住了我的天空,这巨大的反差,这纯粹感觉上的绝对对立,这瞬间情绪上的寒热逆转,这饱蕴柔情的完全破灭,这神意离体般的强烈空虚,这百年情梦的骤醒,这万载痴痴等待的无望,令我的思维凝结,令我的目光呆滞,令我的空气凝固,令我的灵魂漂浮。
  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刺痛是完全不同于爷爷死去时的悲伤,永远忘却不了的回忆此刻也如毒药,深深腐蚀着我的心。那犹响耳畔的娇声笑语,那犹在眼前的如花笑颜,那犹入孤心的兰麝幽香,我今时才发觉,我竟然对雯丽是如何地眷想,是如何地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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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龙镔,是不是失恋了?”石伟想必是来打听和验证什么,从寝室里溜出来,跑到操场上找到我,一开口就问道。
  我别眼望去,嗯,五个来了三个,够齐心的。
  五个室友里平日石伟和我交道打得最多,他就是湖北人,见我不答又问道:“怎么不是你那丽姐最喜欢你的吗?今天她怎么这么说?”
  在这个时候对我讲这样的问题无疑是种错误,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不明智。怎么样都没理由把心中的不畅发泄到他们身上,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在关心我,虽然不免有探听秘密和隐私的八婆嫌疑。
  失恋就失恋呗,有啥好愁的!男子汉大丈夫,三千佳丽就在长大呆着,你还担忧没老婆?山东人张海涛的脾气就是爽,豪气的道,再说啦,你不才十五嘛,将来你的MM多的是!
  顿了顿又道:“失恋有啥了不起的!老子初中就开始失,光高中就失过四次!妈的。就前天,我想约邬庆芬出来她还没肯,这有啥呢?!你看我,(他双手一摊)鸟事都没有!再找个目标不就得了!”
  说得三个人大笑,北京人廖业哇声道:“好哇!我还不知道你有这等光荣事!”
  张海涛发现自己失言了,呵呵干笑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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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雯丽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有一两次我曾悄悄远远地站在她的宿舍前面,看见过她的身影。来信渐渐少了,我也觉得好象和乡亲、老师以及同学们没话说,说的也是些重复的话。刘老中医给我汇了五百块钱,附言上交代我不要节省,长身体要紧。我就回信告诉他老人家我已经在勤工俭学,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强调我不需要他老人家的资助。我把钱又汇了回去。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极度的自卑,还是极度的狂妄,还是极度的无知,我只是完全彻底想坚持守侯我要永远靠自己的立身准则。我无意中其实伤害到了很多善良和关心我的人们,我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发觉我曾经多么错误。
  我几乎是决然地拒绝了雯丽托人给我带来她父亲为我准备的生活费,我本就只是一个孤儿,本就吴家和我没什么关系,如果说为什么先前接受而现在却拒绝的话,我想那可能是当时根本自己就把雯丽当成了我的老婆,当成了填补我在齐爷爷逝去后的精神空白,成了我的精神依靠。可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再让我接受他们的馈赠,现在和施舍无异。
  满教室的同学神情专注的看着老师唾沫四溅的讲课,一副极力的接受着讲师教授们传道授业解惑的样子,我蜷缩在最后,看着窗外的悠悠流淌的白云在风的揉nīe下变换各式各样图形,听着鸟儿七嘴八舌无休止进行的语言交流,我感觉不出这长汉的鸟和我们湖南的鸟儿叫声到底有什么区别,就光从这些麻雀、白脑壳上看好象是没有任何口音上的地域差别,完全不比我们的同学,每个人在和自己的老乡同学说话时简直就是南腔北调,我听的是莫名其妙,可他们每每准备和其他人交流时,立时就转换成竭力仿造的北京口音,微微卷着舌,从嘴唇里发出自认为过得去的普通话。
  我常常被他们当作笑料,我的塑料普通话被他们此起彼伏地研究着,也真他的怪,我对什么东西接受的都很快,可就是拿我的口音没辙。英语的口语用惨不忍闻形容比较恰当,可为什么我的普通话对他们而言就这么恐怖简直成了日文?居然还被他们夸张成为需要以花费牺牲脑细胞的代价才能推敲出我的谈吐内容。有的居然还问我看我是不是少数民族,是瑶族,苗族,侗族,还是土家族!还居然要求我以后一定要在晚会上表演一个民族节目,让大家也来有机会直接感受和领略我的民族风情。
  山歌我是会唱,可怎么样也没有高达到民族特色这个档次,而且也绝对没有他们满以为会如同刘三姐般的好听。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我的大脑就这样把一切与别人统一的不统一的,兼容的不兼容的反反复复,天马行空着。
  其实只有石伟知道我为什么老翘课,这个贼儿精的家伙在结合我的用钱分析我的伙食参考我的打扮就推断出我肯定是弄钱去了,我甚至知道他曾怀疑过我是不是去捡破烂,虽然他犹豫再三,没敢这样子问我,但我肯定这家伙这么想过,因为他谈过他们家附近有很多城市的流浪者捡破烂。我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在他不敢继续吱声只呵呵讪笑的份上,我告诉了他我的一些事实。从那以后,他就经常给我带来好吃的,每每等其他恶狼般的室友不在之机和我一起分享。这麻烘糕、麻糖还有他妈做的油酥卷味道真棒。
  如果不是他的劝阻和建议我肯定还会顶风作案,继续执行我的不可轻易更改的作息时间。处分出来后,我觉得他说的也是,就放弃了中午的钟点。其实很可惜,中午时的送快餐我常常能得一点小费,这是我新近乐于接受的现代城市词语之一,现在可惜了,我的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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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不觉,在无望的等待中也变得如柏拉图般的无聊,学会了象阿Q那样,为自己找来自我的精神安慰。
  人就是习惯的动物,这是我又一次总结出来的哲理。人对很多东西习惯后,就不思改变。我习惯了读书习惯了打工就不欲动笔;我习惯了每天的怀想,就不愿深思自己的未来;我习惯了每天对雯丽的天马行空的幻想,就不敢真正来正视我们之间的问题,那是必须由我主动去解决去示好的行动;我习惯了在书本里逃避我龙家的命运,我就在现实中变得郁郁寡欢,整天被书中的故事情节弄的稀里糊涂。专业课的枯燥,政治课的无聊,一切只使我迫切的想逃离。我不断地试图在图书馆里那浩瀚的书海里找到令我安心和平静的书籍。
  马哲的单一理论和绝对真理般的论断让我无法和现实的表象挂上钩,我苦苦翻寻着品味着思索着黑格尔、尼采、康德、培根、叔本华等等哲学巨人的逻辑与理论理由;对讲师教授们照本宣科的反感,对专业课的枯燥乏味,对学校老师们一网打尽的厌恶,我就开始我的逃避,建造着我独享的精神乐园。
  书,一切记载着历史、哲思、故事等等千百年的文化积淀,就这样成为了我的小狗豹子,就这样成为了我的雯丽,就这样成为了我至爱一生的齐爷爷。
  我曾无尽伤感地在一篇短短的散文里这样写道:我的心谴责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拥有一朵花?”
  我忙答道:“心啊,我不知去那里采撷,虽然世上有许多,可没有你要求的经典。”
  心轻蔑地讥笑:“那你就永远去聆听你的天籁,去看你的星星吧!”
  我冷汗涔涔而下:“这是冬天,天地的芳菲都尽了,极地的风已把生命冷藏。”
  心已怒:“你难道不能用你的火热把这天地解冻?”
  我两泪欲下:“这里是荒原呵,我已知的不是我所求,我所求的我却未知。”
  心倦倦而语:“若还没有我的花,我就将逝去了。”
  “可是,我的心呵,你要的花有没有生命?”
  “在荒原的世界里你被现实奴役,你幻想着桃源般的国度,穿行在落叶的歌里流浪在梦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