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说这个年吧，你们肯定欢聚一堂，大鱼大肉，有说有笑！可是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过的吗？我昨天晚上还和我妈大吵一场，我们谁也没吃晚饭！”说到这里，黎有文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然后说：“我真是有病，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一点用处都没有！好了，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我还要睡觉呢！”
  祝天凯想了想，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有一点我想让你明白，其实我爸这样对你也是有苦衷的，况且他从来没有说过要丢下你不管，他不是也经常给你们写信、寄钱吗？还有，上一次他不是也给了你几万块吗？”
  黎有文冷哼一声，道：“你站着当然不觉得腰疼！你以为凭几张破纸、几个臭钱就可以弥补吗？你想得也太天真了！算了，我不想再和你废话！我们话不投机！”
  祝天凯长吁了口气，说：“是，我爸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母子俩，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你问我想怎么样？你是不是有毛病呀！好了，我说过我们话不投机，就这样吧！”
  黎有文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祝天凯呆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电话打得也太……那个了吧？不但没表达自己的意思，反而让黎有文一阵抢白呛得无言以对。还有，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要欺骗方小蝶的，可是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祝天凯蹩着眉头，连声叹了几下。
  吃饭的时候，祝天凯发现父亲的脸色有点差，估计是昨晚没睡好，可是当着大家的面，他没敢多问。如今大哥和大嫂好像都还不知道黎有文的事，而父亲和母亲对此也讳口不提，所以没必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惹得没趣。
  “天凯，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祝天波看到气氛有点沉闷，便抛出一句话。
  祝天凯冲大哥笑了笑，说：“就这两天吧，我想早点过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祝母放下了筷子：“天凯，再多呆几天嘛，你也难得回来！”
  祝天凯看了父亲一眼，又看着母亲，苦笑道：“你们放心吧，有时间我一定多回来几次的！现在确实太忙了！”
  祝母嚼了两口，有些落寞地说：“真是子大不由娘！唉，随你吧！不过在外面要懂得照顾自己！凡事要多用脑子想，别得罪人！也别逞能！”
  祝天凯知道母亲一旦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连忙说：“好好好，我知道了，妈！”
  祝母望了祝父一下，又说：“外面的诱惑多，可别花了眼，做出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
  祝天凯看到母亲指桑骂槐，忍不住想笑，心想，看来走之前还得再做一件事情！
  吃过饭，大家又各自忙去了。祝天凯叫住最后想出门的母亲：“妈，等一下，我有话跟您说。”
  祝母回头问道：“什么事呀？这么神神秘秘的！”
  祝天凯拉着母亲坐到沙发上，郑重其事地说：“妈，有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不舒服，所以我想还是跟您谈谈！”
  “那你就说吧！”祝母似乎已经猜到祝天凯要说什么了，神色有点不安。
  祝天凯也不兜圈子：“就是您和我爸的事……”
  “其他事都好说，这事免谈！”祝母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站了起来。
  祝天凯连忙按住母亲，说：“妈，您别激动，我看您是误会我爸了！”
  “误会？有什么好误会的？”祝母没好气地说：“我看误会的是你！是不是他给你灌什么迷汤了，让你来劝我？”
  “绝对没有，我爸怎么可能给我灌迷汤呢？”
  “没有就最好！”祝母说：“好了，我不跟你闲扯了，楼下还有几个老太在等我呢！”
  “妈，你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
  祝母看到儿子一副着急的样子，只好又坐下了。
  “妈，我已经知道了你和爸为什么闹矛盾了，不过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够和好如初！”
  祝母冷笑道：“和好如初？不可能！”
  “妈，您就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原谅爸爸吧！”
  “天凯，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妈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也明白你的一片苦心，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所以你就不要再管了！”
  “妈，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了，爸全都告诉我了。”
  “全都告诉你了？”祝母瞪大双眼：“他可真是连脸也不要了！还好意思告诉你！”
  祝天凯知道母亲心里很生气，一时半会也很难做通她的工作，但是又不能不去尝试一下，毕竟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母亲，怎么可以置之不理呢？
  祝天凯想了一下，说：“妈，您能不能冷静地听我把话说完？其实，一开始我和您一样，也很生气，觉得爸爸简直是罪不可恕！但是当我了解事情的始末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爸也是有苦衷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并非他所愿！但是已经发生了，他又能怎么样？所以，我希望您能原谅他，再怎么说你们也是有几十年感情的！”
  祝母再也听不下去了，铁青着脸，说：“天凯，你不要再劝我了，我是不会原谅他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与别人无关！还有，我已经很给你们留面子了，如果不是因为不想给你们脸上抹黑，我早就和他离婚了！”
  说完，祝母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祝天凯叹了一声，所谓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想要解冻也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得到！
  一个人在客厅里闷闷地坐了一会，祝天凯感觉憋得慌，索性也出门而去，随便溜达溜达。
  站在巷口，当着风，寒意逼人，可是祝天凯无心过多理会。看着当年摆放油糕摊子的位置，如今只剩下班驳的印痕，不由想起了很多经已远去的往事，还有仍依稀泛在心头的香甜可口的油糕味道，一丝一缕，仿似青烟，缠绕心间……而后，脑海里又泛起父亲无奈而忧郁的面容，母亲恼怒而落寞的神情，影影灼灼，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无法挥去。
  祝天凯下意识地想起了李清照的词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记得当初读书的时候，老师曾经叫他解释这两句的意思，他搔破头皮也解释不出来。如今却自然而然的想起来了，而且深有体会，原来这种滋味竟是如此让人心酸！
  祝天凯感叹不已，虽然当年的生活没有现在这样宽裕，可是一家人过得却很开心，为什么现在生活好了，反而再没有了那种温馨和幸福？
  方小蝶在电话里显得很是高兴，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大堆趣事给祝天凯听。可是祝天凯半点心情也没有，只偶尔附和几声而已。
  祝天凯没敢将黎有文是父亲私生子之事告诉方小蝶，更没敢告诉她黎有文尚在人世。他无法想象，倘若方小蝶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祝天凯心不在焉地听着方小蝶说话，直到方小蝶说拜拜，他才长吁了口气，然后狠狠地往地上吐了把口水。
  祝天凯的手心出了很多汗，他决定再给黎有文打个电话。无论如何，他想知道为什么黎有文当年要编造一个谎言来骗方小蝶。
  “又是你，有什么事？”黎有文的口气很不友好。
  这早已在祝天凯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并没有介意。这一次，祝天凯可比头一次要自在得多了，经过简单的会话之后，很快便进入了主题。
  “你一定还记得方小蝶吧？”祝天凯问道。
  “方小蝶”三个字仿佛一记炸雷，炸得黎有文耳朵嗡嗡直响，又如一道闪电，划过他沉寂多年的心灵，惊醒了他沉睡多年的元神。
  “小蝶？”黎有文在片刻的惊诧之后猛地大声叫了起来：“她在什么地方？你怎么认识她？”
  “她在哪里你没必要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祝天凯冷笑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长一阵子后，才传来黎有文自嘲的话语：“是呀，都过去这么久，我还关心她干什么，反正我和她也不可能！”
  “黎有文，”祝天凯心里极不是滋味：“我知道当年你和方小蝶之间曾经有过很深感情，她甚至为了你做出了很多常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你却没有好好珍惜，一再残忍地伤害了她，所以，你失去她也是必然的，这一点绝对怨不得别人！”
  “我知道，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人！”黎有文说。
  祝天凯咬咬嘴唇，说出了内心的疑团：“黎有文，有一点我想不通，其实当年你还有机会求得方小蝶的原谅，可是为什么你却放弃了，还要骗她说你出车祸死了？甚至处心积虑地弄了一本所谓的日记出来？”
  黎有文喃喃地说：“她什么都告诉你了，看来你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祝天凯默然。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哀愁，一个是自己现在的女朋友，是自己最心爱的人，另一个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个想恨又恨不起来的人，而这两个人偏偏又曾经是同床共枕的亲密情侣，天意乎？命运乎？
  祝天凯忽然发狠地说：“我和她什么关系你不用管！不过，你别忘了，你们早就已经断绝了关系！”
  “是呀，我们早就断绝了关系！”黎有文长叹一声，语气有说不尽的落寞。
  “黎有文，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当年你要编造谎言欺骗方小蝶？”
  黎有文一副欲哭无泪的腔调：“我承认当年是我年少轻狂，不懂得珍惜，可是你现在又何必苦苦相逼呢？这道伤口好不容易才稍有好转，我刚刚才缓过气，你又要我重新去触碰，去撕裂，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残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