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作者:(明)徐宏祖    更新:2021-12-03 04:09
  半里,又东南蹑峻上,一里,始凌金华山顶。于是北眺丽江,西眺兰州,东眺鹤庆,南眺大理,虽嵌重峰之下,不能辨其城郭人民;而西之老君,北之大脊,东之大脊分支处,南之印鹤横环处,雪痕云派,无不历历献形,正如天际真人,下辨九州,俱如一黍也。复从顶脊南行,脊上已有路,直前一里,渐西转向老君,余知乃杨庄道,乃转而北瞰东向之路,得一线垂箐下,遂从之。下里余,路穷箐密,倾崖倒坎,欹仄蒙翳,下嵌莫测,乃攀枝横跌,跌一重复更一枝,幸枝稠箐密,不知倒空之险。如是一里,如蹈碧海,茫无涯际。既而审视,忽见一塔下涌,虽隔悬重箐,而方隅在目,知去石门,不在弱水外矣。益用攀坠之法。又一里,有线径伏箐间,随之亟行。半里,得中洼之峡,又半里,出三清阁之后,即昨来审视而难从者。于是下峡门,过昨所饭处,皆阒无一人。
  乃前趋过昨所望虎穴之上,此直康衢,非险道矣。乃从北道循西山北向下,五里而返寓,则担夫犹未归也。
  十六日平明,炊饭而行,遵南街出,七里至罗尤邑。
  余以为将滨湖而行,而大道俱西南循坡,竟不见波光渚影。
  途中屡陟冈越涧,皆自西向东,而冈涧俱不巨,皆有村庐。八里,一聚落颇盛。
  以其南又一里,大路将东转而趋海门桥,有岐西南入,乃石宝山道也,从此始与大道别。
  南瞻印鹤山,尖耸而当湖之南,为一川之南屏。其脉自湖东南下伏,而西度复耸,故榆城大道,过海门桥绕湖南而东,由其东伏处南逾而出观音山;湖流所注,由海门桥绕山北而西,由其西尽处南捣而下沙溪。石宝山又在印鹤西南,东隔此溪南下,又西隔驼强江北流,故其路始从此溪北峡入,又从驼强江东峡渡,然后及石宝之麓焉。由岐路循西坡南下,一里,度一峡,从峡南上,转而西行,二里余,已遥望石宝山尖穹西大峰之南矣。
  于是复西南下一里,涉涧,乃南向升层冈,峡中曲折三里,始南逾其脊。南下二里,有水自西南峡来,至此折而东去,是为驼强江,有大石梁南跨之,桥南环塍连阡。南陟之,半里,有村庐倚南坡下,颇盛,是为驼强村。从村南复随箐南上,一里余,登岭脊。从脊上西望,老君山雪色峥嵘,在重峰夹涧之西,始知石宝之脉,犹从金华南下,而尽于驼强北转之处;若老君之脉,则南从横岭而尽于黑会、澜沧之交矣。平行脊上一里余,稍南下,度峡坳,半里,东望海门桥之溪,已破峡嵌底而南,有路随箐直下而就之,此沙溪道也;有岐南上盘西峰之南,此石宝道。乃南上盘峰,一里余,凌峰之南,遂西转而饭。
  从岭头西向行二里,稍下而逾脊西,随之南转西向,一里,又西南逾其北突之崖,始平望石宝之尖,与西峰并峙,而白塔高悬其间。
  南一里,遂坠壑直下,一里,抵崖麓,则驼强江自南而北,奔流石峡中,而两崖东西夹峙,巉石飞骞,古木盘耸,悬藤密箐,蒙蔽山谷,只觉绿云上幕,而仰不见天日,玉龙下驰,而旁不露津涯。盖西即石宝之麓,东乃北绕之峰,骈夹止容一水,而下嵌上逼,极幽异之势。循东崖南行三里,夹壁稍开,有石梁西度,立梁上四眺,尚不见寺托何处。梁南两崖,溯水而上,已无纤径,而桥东有路,南逾东峰,则沙溪之道也。度桥西半里,西壁稍开,中坠一坑,甚峻,有巨阁当其口,已倾圮不蔽风雨,而坑中亦无入路,惟仰见其上,盘崖层叠,云回幛拥,如芙蓉十二楼,令人目眩心骇。路循坑右盘崖磴曲折上,一里余而入石宝寺山门。
  门殿三四层,俱东向,荒落不整,僧道亦寂寥;然石阶殿址,固自雄也。
  余停行李于后殿之右,一老僧栖其后,初不延纳迎接,余不顾,即从殿北盘左腋,穷北岩二重,复下,从殿南盘右腋穷北岩一重,再下,则老僧已炊黄粱相待。时已下午,复从右腋上玉皇阁,穷塔顶,既暮始下。盖后殿正嵌崖脚,其层亘之崖,重重上盘,而路各从两旁腋间,分道横披而入,其前既悬削,不能直上,而上亦中断,不能交通,故殿后第一层分嵌三窍,北窍二重,路从北腋转,南窍一重,路从南腋转,俱回临殿上,而中间不通。其上又环为第二层,殿后仰瞻不见也。路又从玉皇阁北转,即凭临第一层之上,从突崖北陟,蹑北支西上三里余,凌后峰之顶。
  顶颇平,西半里,有白塔当坪间,又中洼为土塘者二而无水。洼之南,皆石坡外突,平庋如塘堰,而石面有纹如龙鳞,有小洼嵌其上,皆浅而有水。其顶即西并大峰,其峰横列上耸,西拥如屏,欲蹑其上,路绝日暮而止。
  僧言其上有天成石像,并不竭石池,余所睹颇不一,亦少就雕刻,不辨孰为天成也。
  十七日由石宝饭而下山。二里,度桥东上,即转东南,二里,东逾其脊,乃转而南行。渐下,转而西南,三里,又转而东,一里,循山南转。其地马缨盛开,十余小朵簇成一丛,殷红夺目,与山茶同艳。二里,过一南度之脊,里余,越岭而南,始望见沙溪之坞,辟于东麓。
  所陟之峰,与东界大山相持而南,中夹大坞,而剑川湖之流,合驼强江出峡贯于川中,所谓沙溪也。
  其坞东西阔五六里,南北不下五十里,所出米谷甚盛。
  剑川州皆来取足焉。从岭南行又二里,峰头石忽涌起,如狮如象,高者成崖,卑矮小者为级,穿门蹈瓣,觉其有异,而不知其即钟山也。
  去而后知之,欲再返观,已无及矣。
  又一里,遂东南下,三里及其麓。
  从田塍间东南行,二里,得一大村,曰沙腿。遇一僧,即石宝山之主僧也,欲留余还观钟山,且言:“从此西四十里,过蕨食坪,即通杨村、兰州,由兰州出五盐井,径从云龙州抵永昌,甚便。”余将从之,以浪穹何巢阿未晤,且欲一观大理,更闻此地东去即观音山,为鹤庆、大理通道,若舍此而西,即多未了之愿。
  乃别僧东南行塍间,三里至四屯,村庐甚盛,沙溪之水流其东,有木梁东西驾其上,甚长。度桥,又东南望峡坡而趋,二里,由峡蹑坡东向上者五里,得一坡顶,踞而饭。又东一里余,见路右有峡西坠如划堑如刀划刻出的沟堑,其南有崖北向,一洞亦北向辟门,艰于坠峡,惟隔崖眺望,不及攀也。
  又东里余,抵东脊之下,有涧自北来,小水流其中,南注西坠峡间。大路涉涧而东逾脊,已乃知其为三营道,如欲趋观音山,当溯涧而北入坞。余乃复返涧西,北向溯之入,行夹中,径甚微,两旁石树渐合。二里出夹,乃东北蹑坡而上,坡间万松森列,马缨花映日烧林,而不闻人声。
  五里,转而东,又上五里,始蹑其脊。脊南北俱峰,中反洼而成坳,穿坳一里,始东北向而下。望见东界,遥山屏列,上干云汉,而其下支撑陇盘,犹不见下辟之坞也。
  坠峡而下二里,又见东麓海子一围,水光如黛,浮映山谷,然其径芜塞,第望之东下。又二里,始有路自北顶而下,随之东北降,又五里余,始及山麓。麓之东,平壑内环,小山外绕,自西大山北麓分支,回环东抱,又转而西,夹于南麓,四周如城,中辟如规,北半衍为平畴,南半潴为海子。
  海子之水,反西南逼大山之麓,破峡坠去,其中盖另一天也。
  当壑之中,有居庐骈集,是为罗木哨。其北冈峰,如负扆yǐ屏风独拥于后,而前有庐室倚其阳,是为李氏之居。李名某,以进士任吏部郎。
  今其家居。
  地灵人杰,信有征灵验哉。
  东行塍畴间二里,过罗木哨村。又东一里余,有大道自西北向东南交过之。又东半里,抵东冈下,循之而北,半里,乃东向逾坳而上,又半里乃下,及其东麓,数家濒东溪而居。其溪自三岔路涧峡发源,经观音山过此,而西南绕出洞鼻,合浪穹海子及凤羽闷江,而同入普陀崆,南经中所下洱海者也。其时将暮,担者欲止,问村人不得,乃误从村南度小桥,由溪东大道北行。
  二里,得观音铺村,已日暮矣,遂宿。
  十八日昧爽促饭,而担夫逃矣。久之,店人厚索余赀zī为送浪穹。
  遂南行二里,过一石桥,循东山之麓而南,七里,至牛街子。循山南去,为三营大道;由岐西南,过热水塘,行坞中,为浪穹间道。盖此地已为浪穹、鹤庆犬牙错壤矣。于是西南从支坡下,一里,过热水塘,有居庐绕之。余南行塍间,其坞扩然大开。
  西南八里,有小溪自东而西注。
  越溪又南,东眺三营,居庐甚盛,倚东山之麓,其峰更崇;西望溪流,逼西山之麓,其畴更沃;过此中横之溪,已全为浪穹境矣。
  三营亦浪穹境内,余始从鸡山闻其名,以为山阴也,而何以当山之南?
  至是而知沐西平再定佛光寨,以其地险要,特立三营以控扼之。土人呼营为“阴”,遂不免与会稽之邻县同一称谓莫辨矣。
  又南十里,则大溪自西而东向曲。由其西,有木桥南北跨之,桥左右俱有村庐。南度之,行溪之西三里,溪复自东而西向曲。又度桥而行溪之东三里,于是其溪西逼西山南突之嘴,路东南陟陇而行。四里,则大溪又自西而东向曲,有石梁南跨之,而梁已中圮,陟之颇危。
  梁之南,居庐亦盛,有关帝庙东南向,是为大屯。屯之西,一山北自西大山分支南突,其东南又有一山,南自东大山分支北突,若持衡之针,东西交对,而中不接。大溪之水北捣出洞鼻之东垂,又曲而南环东横山之西麓,若梭之穿其隙者。两山既分悬坞中,坞亦若界而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