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作者:(明)徐宏祖    更新:2021-12-03 04:09
  参之龚起潜之说,确而有据,不若土人之臆度也。或有谓自车洪江下马湖,其说益讹。亦可见此水之必下车洪,车洪之必非马湖矣。盖车洪之去交水不远,起潜之谙沾益甚真,若车洪之上,不折而西趋马湖,则车洪之下,不折而北出三板桥,则起潜之指示可知也。
  由江西岸北行半里,随江折而西。循江南岸,依山陟岭又二里余,江折而北,路逾岭头折而南下。半里,由坞中西行,于是循凤梧南山之麓矣。按凤梧山者,在郡城东北十里,山脉由郡西外界老脊,排列东突为是山,西北一峰圆耸,东南一峰斜骞qiān拔,为郡中主山。阿交合溪自东来逼其麓,转而东北入峡去,若避此山者,是老龙东北行之脊也。
  《一统志》无其名,止标月狐山在城东北八里,环亘五十余里。以旧城计之,当即此山,第《府志》则月狐、凤梧并列,似分两山。然以山形求之,实无两山分受也。岂旧名月狐,后讹“狐”为“梧”,因讹“月”为“凤”耶?岂圆耸者为月狐,而后人又分斜骞者为凤梧耶?共西三里,南望壑中海子,水不甚大,而另汇连珠。盖郡城之流东南下,杨林之川南来,相距于壑口而不相下,遂潴而成浸者。坡南下处,石渐棱棱露奇。又一里,行石片中,下忽有清泉一泓,自石底溢而南出,其底中空,泉混混平吐,清冽鉴人眉宇。又西数步,又有泉连潴成潭,乃石隙回环中下溢而起,泛泛不竭,亦溢而南去。
  此潭圆若镜而无中空之隙,不知水从何出,然其清冽不若东泉之碧莹无纤翳也。按《郡志》八景中有“龙泉双月”,谓郡城东十里有双泉,相去十余步,月夜中立其间,东西各见月影中逗。以余观之,泉上石环树罨yǎn覆盖,虽各涵明月,恐不移步而左右望中,未必能兼得也。又西半里,有聚落倚山面壑,是为凤梧所,土人谓之马石窝,想未置所时其旧名然耳。于是西北随田塍行,坡陇间时有聚落而不甚盛。按《郡志》,旧郡址在今城东五里,不知何村足以当之?共西三里,有溪流自北坞来,中贯田间,有石梁跨之。越之西行,又三里,复有溪自北坞来,亦贯田间,而石梁跨之,此即所谓北溪也。
  水在郡城之北为最近,乃城西坡与凤梧夹腋中出者。
  越梁,又西行一里,入寻甸东门。转而南,停履于府治东之旅肆。
  寻甸昔为土府,安氏世长之,成化间始改流。至嘉靖丁亥1527年,安之裔孙安铨者作乱,构武定凤廷文攻毁杨林、B马龙诸州所。当道奏发大兵歼之,并武定改流。乃移寻甸郡于旧治之西五里,直逼西山下,始筑城甃砖为雄镇云。按凤廷文或又称为凤继祖,又称为阿凤,或又称为凤显祖,自改名风廷霄,或又云本江西人,赘武定土官妇,遂专恣作乱,以兵直逼省。后获而磔zhé(古代的酷刑:分尸)之。
  寻甸四门俱不正,盖因山势所就也。东门偏于北,南门偏于东,西门偏于南,惟北门差正,而又非经行之所。城中惟街二重,前重乃府与所所莅,后重为文庙、城隍、察院所倚,其向俱东南。
  寻甸之城,直东与马龙对,直西与元谋对,直南与河口对,直北与东川对。其西北皆山,其东南大豁。
  二十四日余初欲行,偶入府治观境图,出门,左有肆,中二儒冠者,问《图》、《志》,以有版可刷对。余辞以不能待。已而曰:“有一刷而未钉者,在城外家中。”索钱四百,余予之过半。既又曰:“须候明晨乃得。”余不得已,姑候之。
  闻八景中有“北溪寒洞”在东门外北山之下,北溪水所从出也,因独步往探之。遍询土人,莫有识者,遂还。步城内后街,入儒学城隍诸庙。下午还寓作记。是日晴而有风。城中市肆,与广西府相似。卖栗者,以火炙而卖之。
  二十五日晨起,往索《志》。其人初谓二本,既而以未钉者来,止得上册,而仍少其半。
  余略观之,知其不全,考所谓阿交合溪之下流,所载亦正与《一统志》同,惟新增所谓凤梧山、双龙潭之类而已。乃畀还之,索其原价。遂饭而行。
  出西门,即上西山,峻甚。五里,逶迤蹑其顶,则犹非大龙之脊也。其脊尚隔一坞,西南自果马山环界而北,乃东度而为月狐,从其北度之坳,又南走一支。横障于东,即此山也。
  《志》称为隐毒山,谓山下有泉为隐毒泉。
  盖是山之西,与老龙夹而中洼,内成海子,较南海子颇长而深;是山之东,有泉二派,一出于北,今名为北溪。
  一出于南,(脱数字)而是山实南北俱属于大脊焉。由其西向西南下,二里抵坞中,有小坑潴污流,不甚大也。
  西陟坞一里半,草房数间,倚南坡上,为黑土坡哨。前有岐,西北由坞中行,为潘、金、魏所道;西南上坡为正道。余乃陟坡一里,复南逾其冈,冈头多眢井中陷,草莽翳之,或有闻水声潺潺者。越冈南行二里余,乃下坡。遂与西海子遇;其水澄碧深泓,直漱东山之麓。路既南临水湄,遂东折而循山麓行。
  南向二里,见其水汪汪北转,环所逾眢井之冈,南抵海冈,东逼山麓,而西濒所聚焉。盖惟西北二面,大脊环抱,可因泉为田,而三所屯托之,所谓潘所、金所、魏所也。
  乃土官三姓。
  三所在海子西,与余所循山麓,隔水相望。是水一名清海子,一谓之车湖,水濒山麓,清澈可爱,然涸时中有浅处,可径而南也。
  今诸山冈支瞰其间,湖水纡折回抱,不啻数十里。
  《一统志》谓四围皆山者是;谓周广四里,则不止焉,想从其涸时言也。又南一里,东逾一瞰水之冈,又陟漱水之坡,南向一里,海子南尽,遂西南逾冈而行。冈不甚峻,而横界于东西两界之间,皆广坡漫衍。由其上南行四里,稍南下,忽闻水声,已有细流自冈西峡坠沟而南矣。有数家在西山下,曰花箐哨。始知其冈自西界老脊度脉,而东峙为东界,北走而连属于凤梧之西坳,是为隐毒山,中环大洼,而清海子潴焉;南走绵耸于河口之北崖,是为尧林山,前挟交溪,而果马水入焉。不陟此冈,不知此脉乃由此也。于是随水南行,皆两界中之坂陇,或涉西委之水,或逾西垂之坡,升降俱不甚高深,而土衍不能受水,皆不成畦。然东山逶迤而不峻,西山崇列而最雄,路稍近东山,而水悉溯西山而南焉,则花箐诸流之下泄于果马溪者,又杨林之源矣。南行二十五里,始有聚落,曰羊街子,其西界山至是始开峡,重峦两叠,凑列中有悬箐焉。由此而入。是为果渡木朗,乃寻甸走武定之间道。盖西界大山,北向一支,自西南横列东北,起嶂最高,如重盖上拥;南向一支,亦自西南横列东北,排峦稍杀,如外幔斜骞,虽北高南下,而其脉实自南而北叠,而中悬一箐为丛薄,为中通之隙焉,是曰果马山;而南北之水由此分矣。羊街子居庐颇聚。又有牛街子,在果马溪西大山下,与羊街子皆夹水之市,皆木密所分屯于此者。盖花箐而南,至此始傍水为塍耳。时方下午,问前途宿所,必狗街子,去此尚三十里。恐行不能及,途人皆劝止,遂停憩逆旅,草记数则。薄暮,雨意忽动,中夜闻潺潺声。
  二十六日晨起,饭后,雨势不止,北风酿寒殊甚。
  待久之,不得已而行。但平坡漫陇,界东西两界中,路从中而南,云气充寒,两山漫不可见,而寒风从后拥雨而来,伞不能支,寒砭风刺,两臂僵冻,痛不可忍。十里,稍南下,有流自东注于西,始得夹路田畦,盖羊街虽有田畦,以溪傍西山,田与路犹东西各别耳。渡溪南,复上坡,二里,有聚落颇盛,在路右,曰间易屯。又北一里半,南冈东自尧林山直界而西,西抵果马南山下,与果马夹溪相对,中止留一隙,纵果马溪南去;溪岸之东山,阻溪不能前,遂北转溯流作环臂状。又有村落倚所环臂中,东与行路相向,询之土人,曰果马村。从此遂上南冈,平行冈岭二里,是为寻甸、云南之界。
  盖其岭虽不甚崇,自南界横亘直凑西峰,约十余里,横若门阈,平若堵墙,北属寻甸,南属嵩明,由此脊分焉。稍南,路左峰顶有庵二重,在松影中,时雨急风寒,急趋就之。前门南向,闭莫可入。从东侧门入,一老僧从东庑下煨摚褪獠晃瘛@穹鸪觯ブ粻g下僧,号德闻。出留就火。
  薪不能燃,遍觅枯槎焙之,就炙湿衣,体始复苏;煨栗瀹茶,肠始回温。余更以所携饭乘沸茶食之,已午过矣。
  零雨渐收,遂向南坡降。三里,抵坡下,即杨林海子之西坞也。其处遥山大开,西界即嵩明后诸老龙之脊,东界即罗峰公馆后分支,为翠峰祖脊,相对夹成大壑,海子中汇焉;其南杨林所城当锁钥,其北尧林山扼河口。
  海东为大道所经,海西为嵩明所履,但其处竹树渐密,反不遑远眺。大道东南去,乃狗街子道;岐路直南去,为入州道。余时闻有南京僧,在狗街子州城大道之中,地名大一半村者,欲往参之,然后入州。乃从岐道下竹坑间行,一里,有大溪自西北环而东注,即果马溪之循西山出峡,至是放而东转者。
  横木梁跨石洑上,洑凡三砥,木三跨而达涯之西,其水盖与新桥石幢河相伯仲者也。既度,即平畴遥达,村落环错,西南直行,六里而抵州。由塍中东南向,遵小径行二里,过小一半村。
  又一里,有大路自东北走西南,是为狗街子入州之道,道之北即为大一半村,道之南即为玉皇阁。入访南京师,已暂栖州城某寺。
  其徒初与余言,后遂忘之。南京僧号金山。余遂出从大道,西南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