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明)徐宏祖    更新:2021-12-03 04:09
  初得一阴并圣、阳各一。又请决,得一圣二阳焉。归馆,使顾仆再以前约往恳,初得圣、阳、阴,又徼得圣一,阳与先所祈者大约相同,似有中阻,不识可免大难否?
  上午,雾开日霁,候夫与饭俱不得。久之得饭,散步州前,登门楼,有钟焉,乃万历十九年辛卯土官许应珪所铸者。
  考其文曰:“下雷乃宋、元古州,国初为妒府指镇安也。匿印不缴,未蒙钦赐,沦于土峒者二百年。应珪之父宗荫奉檄征讨,屡建厥勋,应珪乃上疏复请立为州治。”始知此州开于万历间,宜《一统志》不载也。州南城外即崇峰攒立,一路西南转山峡,即三十里接高平界者;东南转山峡,即随水下安平者,为十九峺故道。今安平虑通交彝,俱倒树塞断。此州隶南宁,其道必东出龙英抵驮朴焉。若东北走田州,则迂而艰矣。是日为州墟期,始见有被发之民。讯交彝往镇安消息,犹无动静。盖其为田州争镇安,以子女马币赂而至者,其言是的dí肯定确定。
  先是,镇安与归顺王达合而拒田州,田州伤者数十人,故赂交彝至,而彝亦狡甚,止结营镇安,索饷受馈,坐观两家成败,以收渔人之利,故不即动云。
  夫至起行,已近午矣。出北隘门,循石山东麓溯溪西北行。四里,跌左石山忽断,与北面土山亦相对成峡,西去甚深。有小水自峡中出,横堤峡口,内汇为塘,浸两崖间,余波(缺)出注于大溪。逾堤西转,路始舍大溪。已复北转,逾北面土山之西腋,复见溪自西北来,路亦西北溯之。已北径大峡,共四里,有木桥横跨大溪上,遂渡溪北,复溯大溪左岸,依北界石山行。回望溪之西南始有土山,与溪北石山相对成大峡焉。
  东北石山中,屡有水从山峡流出,西注大溪,路屡涉之。
  共西北五里,东北界石山下,亦有土山盘突而西,与西南界土山相凑合,大峡遂穷。大溪亦曲而西南来,路始舍溪西北逾土山峡,于是升陟俱土山间矣。又三里,西下土山,复望见大溪从西北来。循土山西麓渐转西行,二里,直抵大溪上。北岸土山中,复有一小水南注于溪。涉溪升阜,复溯大溪西北行,三里,抵胡润寨即今之湖润。
  其地西南有大峡与交趾通界,〔抵高平府可三日程;〕西北有长峡,入十五里,两峰凑合处为鹅槽隘;正西大山之阴即归顺地,〔日半至其州;〕直北鹅槽岭之北为镇安地,〔至其府亦两日半程,〕而鹅槽隘则归顺之东境也;东北重山之内,为上英峒即今之上映,又东北为向武地。是日下午抵胡润,闻交彝犹陆续行道上,馆人戒弗行。余恐妖梦是践,遂决意返辕,〔东北取向武州道。〕二十九日早雾颇重,旋明,霁jì转晴甚。候夫不至,余散步寨宅前后,始见大溪之水,一西北自鹅槽隘来者,发源归顺南境。经寨前南下下雷;一北自寨后土山峡中来者,发源镇安南境,抵寨后汇而分二口:一由寨宅北泻石堰,西坠前溪;一由寨宅东环绕其后,南流与前溪合。盖寨宅乃溪中一碛qì沙石滩,前横归顺之溪,后则镇安之水分夹其左右,于是合而其流始大,〔即志所谓逻水,为〕左江西北之源,与龙州、高平之水合于旧崇善县之驮绵埠者也。
  胡润寨有巡检,其魁岑姓,亦曰土官,与下雷俱隶南宁府,为左江属;过鹅槽隘为(缺)即右江属。而右江诸土司如田州、归顺、镇安又俱隶思恩府。是下雷、胡润虽属南宁,而东隔太平府龙英、养利之地,北隔思恩府镇安、田州之境,其界迥不相接者也。
  左、右二江之分,以鹅槽岭为界,其水始分为南北流。
  盖山脊西北自富州来,径归顺、镇安而东过都康。过龙英之天灯墟,分支南下者为青莲山,而南结为壶关太平府;由龙英之天灯墟直东而去者,尽于合江镇,则左、右二江合处矣。
  田州与归顺争镇安,既借交彝为重;而云南之归朝与富州争,复来纠助之。是诸土司只知有莫彝,而不知为有中国矣。或曰:“镇安有叛目黄怀立往纠之。”
  三十日早寒甚。初雾旋霁,而夫终不来。盖此处铺司管理驿让的机构奸甚,惟恐余往归顺,以归顺远也。
  屡以安南彝人满道恐吓余。其土官岑姓,乃寨主也,以切近交彝,亦惟知有彝,不知有中国。彝人过,辄厚款之,视中国漠如也。交彝亦厚庇此寨,不与为难云。
  余为馆人所惑,且恐妖梦是践,是早为三阄请于天:一从归顺,一返下雷,一趋向武。虔告于天而拾决之,得向武者。
  馆人亦利余往向武。监归顺须长夫,而向武可沿村起换也。
  下午夫至,止八名。
  少二名。
  及各夫又不赍jī携带蔬米,心知其为短夫,然无可再待理,姑就之行。从寨宅溯北来溪而上,半里,渡溪中土冈而行,于是溪分为两而复合。取道于中又半里,渡其西夹冈者,回顾溪身自土山东峡来,而路出土山西峡上。二里,其峡穷,遂逾山陟坳。一里,复东下而与大溪遇,乃溯溪北岸东北行。二里,有石山突溪北岸,其上藤树蒙密,其下路潆江潭,仰顾南北,俱土山高爽,而北山之巅,时露峭骨,而复突此石山当道,崚嶒欹侧,行路甚难。然两旁俱芟树披茅,开道颇阔,始知此即胡润走镇安之道,正交彝经此所开也。余欲避交彝不往归顺,而反趋其所由之道,始恨为馆人所卖云。循石山而东北一里,见一老人采薪路旁,舆人与之语,遂同行而前。半里,有树斜偃溪两岸,架桥因其杪,而渡溪之南,是为南陇村。有数家在溪南,舆夫舆人老人家,遂辞出。余欲强留之,老人曰:“余村自当前送,但今日晚,请少憩以俟明晨,彼夫不必留也。”余无可奈何,听其去。时日色尚可行数里,而余从老人言,遂登其巢。老人煮蛋献浆。余问其年,已九十矣。问其子几人,曰:“共七子。前四者俱已没,惟存后三者”其七子之母,即炊火热浆之妪,与老人齐眉者也。
  荒徼绝域,有此人瑞年寿特高之人,奇矣,奇矣!一村人语俱不能辨,惟此老能作汉语,亦下披发跣足,自下雷至胡润,其人半披发不束。并不食烟与槟榔,且不知太平、南宁诸流官地也。老人言:“十六日交彝从此过,自罗洞往镇安,余走避山上,彼亦一无所动而去。”
  十一月初一日早雾,而日出丽甚。自南陇东北行,一里,渡溪北岸。
  溯溪上二里,见其溪自东南山峡轰坠而下。
  盖两峡口有巨石横亘如堰,高数十丈,阔十余丈,轰雷倾雪之势,极其伟壮,西南来从未之见也。水由此下坠成溪西南去,路复由岭北山坞溯小水东北上。
  一里,坞穷,遂逾岭而上。
  一里,抵岭头,遇交彝十余人,半执线枪,俱朱红柄。
  半肩鸟铳chòng火药枪,鸟铳管长,线管较短,身带藤帽而不戴,披发跣足,而肩无余物。见余与相顾而过。舆人与之语,云已打镇安而归,似亦诳语。又行岭上半里,复遇交彝六七人,所执如前,不知大队尚在何所也。从此下岭半里,复与溪遇,溯之而东又半里,溪自南来,路出东坳下,见一畴一坞,随之东北行。一里,有桥跨大溪上,其溪北自石山腋中来,西南经此坞中,乃南转循山而北,出东坳之西。由桥之北溯溪北人,即镇安道,交彝所由也,渡桥南,循溪东北渡东来小溪北,为罗峒村;由小溪南循山东入,为向武道;又从东南山隙去,为上英、〔都康州〕道。
  渡桥共半里,换夫于罗峒村。
  村倚坞北石山下。
  石峰之西,即镇安道所入;石峰之东,即向武道所逾,始得与交彝异道云。待夫久之,村氓献蛋醴。仍南渡东来小溪,循石山嘴转其南峡东向上,一里半,登陇上,于是复见四面石山攒合,而山脊中复见有下坠之洼。
  又一里半,盘陇而入,得数家焉,曰涌村。复换夫东行坞中,逾一小水,即罗峒小溪东来之上流。
  二里,乃东北上岭。
  其岭颇峻,一里抵其坳,一里逾其巅。
  左右石崖刺天,峭削之极,而岭道亦崎岖蒙翳,不似向来一带宽辟矣。
  逾岭,从岭上循东南石崖,平行其阴,又沿崖升陟者三里,渡一脊。脊东复起一崖,仍循之半里,乃东南下壑中,一里,抵其麓。
  于是东北行田陇间,又里许,环壑中村聚颇盛,是曰下峺,其水似从东南山峡去。乃饭而换夫,日将晡矣。又东北上土山夹中,已渐北转,共二里,宿于上峺,而胡润之境抵是始尽。
  初二日早无雾,而日丽甚。晨餐甚早,村氓以鸡为黍。
  由上峺村北入山夹中,一里,登岭而上,其右多石峰,其左乃土脊。
  半里,逾脊北下,即多流溪水,塍路旁有流汩汩,反自外塍奔注山麓穴中。平下半里,又北行田陇间者一里,有村在路右峰下,是为南麓村。换夫北行二里,路右石峰之夹,路左土垅之上,俱有村落。一小水溪界其间,有水如发,反逆流而南。盖自度脊,东石、西土,山俱不断,此流反自外入,想潜坠地中者。候夫流畔久之,然腹痛如割。夫至,舆之行,顷刻难忍,不辨天高地下也。北行三里,有村在路左山下,复换夫行。于是石山复离立环绕,夹中陂陀高下,俱草茅充塞,无复旧塍。东北八里,腹痛稍瘥chài病愈,有村在路左右崖之内,呼而换夫。其处山夹向东北下,而路乃西北逾石坳。始上甚崚嶒,半里,逾石山而上,其内皆土山。又上半里,即西北行土山夹中一里,又平下者一里,循北坞而去一里,见小溪自西坞中来。路涉溪左又北半里,舍溪,又西向折入土山峡半里,是为坪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