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蔡骏    更新:2021-12-03 03:30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该死的食人鱼会不会有毒?
  虽然鱼毒比较罕见,但万一毒素进入血液,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任何人都说不清楚!
  他们恐惧地退到很远,不敢再靠近这池碧水了。它尽管看上去如此平静美丽,水底却隐藏着一群凶险的魔鬼。
  可是,上午钱莫争也下水游泳了,他怎么会平安无事呢?
  杨谋难以解释这一切,低头盯着玉灵的眼睛。她湿润的头发黏在脸上,珍珠般的水滴从鼻尖滑落。食人鱼咬在她肩头的红点,反而更令她性感迷人。刹那间她也意识到了,急忙别过头去。
  一阵冷风从峡谷深处吹来,水面如同被打破的镜子,无数碎片刺痛了眼睛。
  他们都退到树林边,时间已将近五点,白天正渐渐落下帷幕,这神秘的大山之中还藏着许多秘密。
  对了,成立还在大坝里面吗?
  二
  大本营。
  镜子,又是一面镜子,被打碎了。
  几道裂缝迅速伸展开来,许多碎玻璃剥落在洗手池中,清脆的破碎声依旧凝固着,继续撕裂亨利的耳膜。
  他的脸也在镜子里破碎了——鼻子从正中分裂,左眼已无影无踪,右眼里布满血丝,嘴唇损失了大半,下巴变得残缺不全,咽喉似乎被切开。
  破碎的脸,破碎的人,破碎的一切,就如这破碎的城市。
  还有破碎的烛光。
  亨利的嘴角淌着血,目光冷酷地注视自己。浅红色的蜡烛光晕,透过镜子反射洒遍全身,宛如一幅血色的油画。
  某些声音在记忆里喧哗着,那双眼睛如此冷漠,耳边泛起可怕的催促:
  “必须完成……必须完成……必须完成……”
  他在心底不停默念,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那间致命的密室之中,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上帝啊!”
  亨利抱住自己的脑袋,好像大脑也碎裂成了两半。
  狭窄的卫生间里没有灯光,蜡烛就点在洗水池边。在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散发着一股腐烂气味。
  忽然,门外传来厉书的声音:“HELLO ! HELLO !”
  他在外面猛敲着门,用英文焦急地喊道:“喂,亨利,刚才是什么声音?镜子打碎了吗?”
  是的,卫生间的镜子被亨利打碎了,他依然面对着自己破碎的脸,紧锁卫生间的小门,任凭外面的厉书叫喊。
  玻璃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指,几滴血落到马赛克地板上。但他仍握着那个瓷杯,用怨恨的目光盯着镜子,然后重重地将手甩起。
  又是一声清脆的撞击。
  整面镜子都粉碎了,在飞溅的玻璃片中,亨利放声狂笑起来。仿佛镜子里藏着一个恶魔,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在发疯似的大笑同时,卫生间的门也被撞开了,厉书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将蜡烛打翻在地。
  厉书只感到肩膀火辣辣地疼,剐才听到卫生间里的动静,显然是镜子被砸碎了——亨利已在卫生间里呆了一个钟头,把他们都等得急死了,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意外,厉书便拼尽全力撞开了卫生间。
  黄宛然和秋秋母女也站在外面,紧张地看着他们。亨利停止了狂笑,和厉书互相搀扶着站起,卫生间里的镜子已全部粉碎。
  已是黄昏时分,出去探路的两组人都没回来,剩余的人在这间二接屋子里,隔壁房间还躺着屠男的木乃伊。
  萨顶顶和神秘女孩,还有思念着杨谋的唐小甜,都聚拢到了卫生问门口。亨利面色苍白地走出来,手扶着墙不住喘气。厉书揉着撞门的那边肩膀,要黄宛然为自己检查一下,在确定没脱臼之后,他用英文对亨利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紧吗?”
  亨利的嘴唇嚅动几下,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厉书只能把耳朵贴到他嘴边,随后听到一句英文。
  瞬间,厉书面色大变,瞪大眼睛看着其他人,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
  “他说了什么?”
  面对黄宛然的追问,厉书只得用中文转述了亨利的话——
  “吴哥窟里的预言——若敢擅自闯入这座神秘的城市,便将遭到永恒的诅咒,谁都无法逃避这个预言,正如谁都无法逃避死亡降临。”
  这句话让所有人沉默了,黄宛然母女俩面面相觑。从不在乎恐惧的秋秋,也皱着眉头后退了半步。唐小甜紧紧抓着顶顶的手,心中祈祷她的新郎快点回到身边。厉书则重新看着亨利的脸,在法国人灰色的眼珠里,写着对东方神秘主义的虔诚膜拜。
  只有二十一岁的“无名女孩”,丝毫都没有被吓倒,而是用冷酷的目光,盯着近乎疯癫的亨利。
  也只有这双眼睛,才能攻克恶魔的堡垒,即便当年的预言成真。
  亨利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板上,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她,似乎瞳孔里吐若丝线,将他的眼球牢牢粘住,永远禁锢在空城无法逃脱。
  “NO!”
  亨利拼命把身体往后缩,像要在墙上顶出个洞来。但他不敢闭上眼睛,连眼皮都不敢眨半下。
  神秘女孩也蹲了下来,继续盯着亨利的双眼。而亨利眼里看到的她,已不再是美丽的女郎,而是一具可怕的僵尸。
  忽然,顶顶一把拉开了她,生生将她拽回书房将门关上。
  亨利终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宛如长眠多年的死者复活。
  在狭窄的书房里,顶顶也与“无名女孩”对视着。从昨天下午第一次看到她,这双眼睛就一直浮在脑海里,如此奇异又似曾相识——两面致命的镜子。
  “你刚才想干什么?”
  女孩也不抗拒她,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只是想帮助他。”
  “这是帮助吗?”
  “我看他很可怜。”
  顶顶冷笑了一声:“是的,我们大家都很可怜。在这座空城里的人都是可怜的,包括你,也包括我!”
  “我不觉得我可怜。”
  “不,小枝——你很可怜。”
  她叫出了女孩的名字,虽然这是女孩自己说出来的,但顶顶并不能证实这个名字的“真伪”。何况“小枝”这个名字对于叶萧来说,实在太特别太重要了,所以顶顶不敢把这两个字告诉他。
  “是吗?”
  “你不知道你的父母,不知道你的学校,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我们来到这里,你还将孤独地生存下去,就像一片凋落的树叶,最终在泥土里腐烂掉。”
  顶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其实这也是一种激将法,刺激小枝开口说出真相,但她得到的仍然是失望。她后退了半步,正在凝神思量的当口,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喧哗。
  心,又一次顶在了喉咙口。
  三
  傍晚,六点十五分。
  第一组的童建国和钱莫争,第二组的叶萧、孙子楚、林君如与伊连娜一起回来了。
  大众车已经不能开了,他们从城市中央的南明宫出来,经过朱雀大街找到回去的路,艰难步行着回到大本营。
  一下子回来六个人,房间里热闹了许多。黄宛然和唐小甜忙着给他们倒水,孙子楚的腿都快跑断了,哼哼卿卿地坐倒在沙发上。
  书房里的顶顶听到动静,打开房门便撞见叶萧,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他尴尬地问道:“她呢?”
  “在里面。”
  顶顶淡淡地回答,回到客厅默不作声。叶萧跨进小小的书房,只见神秘女孩呆坐在窗下,树影笼罩着她的乌发,弹射出幻影般的光泽。
  他还不知道她叫“小枝”,只能干咳了一下:“你怎么样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并不回答叶萧的向题。
  “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一切的。”
  叶萧冷冷地退出书房,想起在南明宫的走廊里,与孙子楚的那番对话。
  他确认了一下留守的几人并无意外,只是亨利的脸色很奇怪,躲在角落里不吭声。叶萧悄悄对厉书耳语道:“法国人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在卫生间里待了半天,又把镜子给砸碎了,真的让我很担心。”
  “看牢他!”
  叶萧回头却看到唐小甜正抓着钱莫争问:“杨谋怎么没回来?”
  面对这位执著的新娘子,钱莫争也不知如何作答,挠着长发下的头皮说:“他——他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这种明显安慰的话,让唐小甜更加焦虑万分:“他不是和你们一个组的吗?怎么只剩下你和童建国,其他三个人都到哪去了?”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还是童建国出来说话了,五十多岁的他说话最有分量。唐小甜绝望地坐倒,嘴里喃喃自语:“不,不能把他抛下。”
  “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童建国的年龄足够做唐小甜的父亲了,这番话似乎代表了长辈的责任。
  倒是黄宛然的表情很自然,一点都没有为丈夫而担心。也许,成立永远消失在丛林里,对她而言也是个解脱——不过这样对秋秋太不公平了,她回头看看十五岁的女儿,眉头蹙了起来。
  窗外天色越来越暗,大家决定先准备晚餐,依然由黄宛然主厨,唐小甜和林君如打下手。
  除神秘女孩小枝留在书房,大家都在听孙子楚的胡侃。他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广场和宫殿,将大家带到金壁辉煌之中。林君如给他点上一根蜡烛,烛火下的他指点江山口沫横飞,好像已取代了导游的位置。
  童建国轻蔑地“哼”了一声:“若你遇到了那条狼狗,恐怕就当场吓得尿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