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轮回
作者:夜至    更新:2021-10-30 20:40
  莱修亚诺喷血而逃。
  中年人闷哼了一声,然后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污,瞳孔在黑暗中冰冷地一闪。他并没有注意到黑石头向里面看的目光,而是直接牵着它追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这里干燥寒冷,堆满了箱子,海斯珈不记得箱子上写得是什么了……
  不要!陡然,惨烈的嘶嚎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她想起了那个清秀少年,浑身打了一个冷颤……然后默默地留下了泪水。
  这里没有一点光线,她满含晶莹泪水,在黑暗中悲恸哭泣。
  或许,自己站出去,结果会完全不一样,她恨这时的自己。“啊,莱修亚诺……”她喃喃说,探出手去,摸到了冰冷的木箱,用手撑住,但还是软软地跌坐了下去。恐惧袭遍了她的全身,最后凝结在腿上,使她除了颤抖,不能做任何事情。这里是冰窖,慢慢地,她意识到了是寒冷让她虚软无力,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比起被大黑狗咬死,她更愿意藏在这里慢慢冰冻……
  冰窖位于城堡正下方,至于有多深,没有人知道。她曾看过关于古代国王修建城堡的故事,书中说为国王修建城堡的人都遭到了国王的屠杀,如此一来,就没有人知道国王地窖的位置,也没人知道国王到底在地窖中藏了多少枚金币。后来,国王老了,连他也忘了地窖的位置……而自己,就要成为被国王遗忘的金币了……
  她觉得自己就要默默无闻地死去了,如果没有必要的事情,没有人会来到冰窖。即使母亲发现自己失踪,那应该也是几个时辰之后了,那时候,自己早已经被寒冰冻结。而唯一知道她处境的人——莱修亚诺被黑石头咬伤,被中年人割去了舌头!
  即使伤成那样,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为她引走了中年人和恶犬。看着脚下被冻结的血液,她不敢再想关于莱修亚诺的事情。
  如果自己能出去,一定要找到镇长,一定要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海斯珈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恶魔,但从今天过后,她不会再坚信自己这个想法。
  她祈祷光明之神救救她,让大家找到这里,惩治那个邪恶的中年人和黑石头。她祈祷母亲不要见到黑石头,她知道母亲最怕狗了。最后,她还是避免不了责备自己。“傻子!”她内心大喊,“你真是个傻子!”
  将自己置于这等危险的地方,你不是傻子还是什么?
  母亲得知自己失踪后,一定会让人找遍城堡中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找不见自己的话,她会亲自走遍城堡中的每一块地砖。但海斯珈料想,母亲多半不会想到自己会淘气地跑进地窖。
  如果夏洛克叔叔和罗尔德叔叔在就好了,他们总是会在躲猫猫的游戏中取得胜利,每次当自己问他们关于躲猫猫的秘诀,他们都只会笑笑说:“等你长大就知道啦!”
  等自己长大……是啊,等自己长大就不会无聊到玩躲猫猫这种游戏了,而且,夏洛克叔叔与罗尔德叔叔永远不会陪自己玩了……她赶紧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刚刚流的泪水似乎和寒气融合在一起,凝结在她脸上,她再抽泣的时候感觉到脸上刀割一般的疼痛,所以不能让眼泪在脸上留存太久……
  每天晚上,比萨·格伊都会来找自己,而自己一直将他拒于门外,她想起了父亲对她所说的关于家族责任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如果今天比萨·格伊还会坚持来找她的话,那么一定会发现自己不在屋子里……
  比萨·格伊的脸庞在黑暗中缓缓浮现,他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冉冉生辉,一如第一次见面的灿烂微笑。“你好,海斯珈小姐,欢迎来到我的城堡……哦?你问我的理想吗?我的理想是成为光明骑士!是的,你没有听错。”他坚定地说道,但随后她又看见了他挥起拳头的场景……
  光明骑士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是幻觉,她急忙把眼睛闭上。
  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她开始后悔自己求着父亲带自己春游了,不然不会有婚约,也不会来冰窖。
  想到婚约,她想大哭一场,可眼泪已经因为恐惧流干了。纵然到了这种地步,她依然在想着未来要完成婚约,完成家族责任……
  如果自己紧紧地团成一团,就不会冷了,就像小时候从地洞里跑出来的刺猬一样,夏洛克叔叔冲到它身边,堵住它洞口的时候,它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会因恐惧团成一团。而自己此时,就像那只刺猬。但……自己的身上光溜溜的,一根刺都没有,根本不能保护自己……
  把所有力气都集结在双臂上,再紧紧地抱住双腿,这样就能抑制住颤抖。但……这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双臂没有制止颤抖的双腿,反而被其带着一起颤抖起来。
  海斯珈睁大了眼睛,又紧紧地闭上,但不管怎么做,眼前依旧是黑黑的一片,一切没有任何的区别。黑色往往代表恐惧,又是死亡的主基调,她告诉自己不能睡过去,那样就会永远陷入黑色了,这是她这时唯一能保持的理智。
  寒冰不仅能让水酒保鲜,更能冻住人的思维,她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慢了,思考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她不能让恐惧把这件事情也剥夺走。海斯珈努力思考着一切,但此时能思考到的东西比噩梦更可怕。
  时间缓缓转动,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能忘记呼吸!虽然寒气会让肚子紧紧纠在一起,就像是有一把小刀一样沿着喉咙向下蔓延,但依旧不能忘记呼吸!呼吸声——她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刚开始,她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然而这时,随着心脏被寒气冷却,让心脏的跳动声不足以再传到耳朵里,也可能是寒气冻住了双耳……
  身体隐隐僵硬,至少她还有着怕冷的感觉……
  她的牙齿已经不再打架了,这其实是不好的信号……
  她不敢呼救,怕引来中年人和大黑狗……
  尝试轻声说话,然而声音被寒气冻在了喉咙中,只能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一切都向不好的方向进展着……
  海斯珈发现自己不停地想起比萨·格伊,一次又一次,为什么要想起他?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闪亮的银色轻甲,高大的奥丁黑马,他手持利剑,骑在马上宛如光明骑士。黑暗中,她又看见他了,但是他金色的头发竟然开始随风飘散……皮肤出现密密麻麻的裂口宛如蛛网……他的脸宛如灰败墙皮一片一片脱落……接着他撕去脸皮。那根本不是比萨!那是黑石头!那只大黑狗!它无声无息,仿佛近在眼前!
  “求求你!快离开!”她对着空气摇头。
  大黑狗无动于衷,本能驱使她站起来远离它,她站起来后,发现眼前的大黑狗像是灰雾一样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海斯珈猛然把脑袋埋进膝盖,她不知道谁能救自己,小时候母亲会给自己讲王子从恶魔手中救回公主的故事,但身边并没有王子,自己也不是公主……公主……她想到了那个蓝帽子蓝眼睛男人……他每次见面都会称呼自己为公主……我心爱的公主啊!登上我的马车啊~踏上我的天梯呀~带着你回家呀~一起开个木匠店呀~生个胖娃娃呀……脑海里的歌声将她再次唤醒,每一句歌词都像是一团暖暖的阳光流进了她的身体……
  “啊!”她终于把冻结在喉咙中的声音喊了出来!这声尖叫使她再次颤抖地站了起来,热量涌进了心脏,使其剧烈跳动。
  幻觉……她呆站在那里,意识到大黑狗并不在眼前……遭了,自己的尖叫一定会传到外面,中年人和大黑狗会不会去而复返?
  如果自己一直呆着这里,就只能等死……这才是眼前的真相,不动就是等死!其他的都是幻境!
  思及这里,海斯珈终于迈开了腿,从箱子后面走了出来,一步、两步、三步、她缓慢尝试,等身体从冰冻中复苏,使自己的脚步越来越轻,接近无声……但布鞋下陡然产生的怪异触感使她停了下来,再次僵在了那里。
  她低下头,缓缓移开布鞋,已经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看见了自己刚刚踩到的事物……那是两只手指……被冻结的带血手指……莱修亚诺被咬下的手指……
  对不起……对不起!海斯珈哽咽着向手指道歉……这时没有人帮助她,她想到莱修亚诺勇敢的对抗邪恶,自己也要那么做,所以她奋力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好在那中年人似乎忘记关上闸门……
  向上的台阶犹如一只只手撕扯着她,使她不得不提起长及过膝的裙子,用尽全身力气迈步向上,五十级或是一百级,如果是平常,她或许会好奇这里有多少级台阶,但现在,她的大脑并不允许她这么做。
  终于,她来到了之前的壁画甬道,来不及去看壁画上血色的匕首、魔龙的眼睛……她不顾一切的奔跑着,就像数年之前,莱修亚诺逃出这里一样。一切仿若轮回……
  奔跑!奔跑!她死命奔跑!向着光奔跑!跑过甬道、跑过走廊、跑过一切……
  一缕阳光从城堡边缘爬了上来……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她意识到自己终于跑出来了!
  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停了下来,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已经不是她的第一次新生了……
  晨曦的钟声缓缓回荡在城堡里,就像是历史在每个太阳升起之后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