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作者:陈玙    更新:2021-12-03 03:18
  哪知道往行刑的屋子一推,他就吓昏了,剥光衣服挂起来打了几鞭子他就连喊饶命,接着就什么都说了。我问他还说了些什么?花脸特务却吞吞吐吐地不肯多说了,只笼统地说他供了一些人名,人名里有谁,都是哪的,他却不说。我察言观色,忽然联想到这名字里可能有你。花脸特务既然知道我们是好朋友,当然就不肯明说了。但是他又怕开罪于我,当我往出走的时候又讨好地紧跟着我,问有什么吩咐没有?我还能吩咐什么?吩咐他们把那坏蛋放了吗?不,没有这可能了,他已经成了共产党要犯。而且和这想法相反,如果我能发号施令的话,我倒想吩咐他们立刻把他枪毙了,以免把更多的好人推上断头台。”玉旨一郎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被刺激得太不冷静了,有些过分的话还要请你原谅。你大概还不大了解我的心情,从一系列事件当中,尤其是在饭田大住全军玉碎以后,我已经断定你是中国共产党员。对中国共产党,我是有好感的,是完全同情的,他们在最艰苦的条件下和中国大众站在一起,抗击外来侵略者。所以我对中国共产党这种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是十分敬佩的。但是想不到你的这个姓刘的朋友,却这样贪生怕死,卑鄙无耻,他出卖朋友,出卖国家民族,他使我感到难过,也为你难过……”玉旨一郎低下头去。
  王一民用一只手按在他的胳臂上诚挚地说:“我谢谢你,不但我自己谢你,也代表我所在的组织谢你。你——一位从日本上层社会中来的朋友,能够这样推心置腹地对待我们,同情我们,支持我们,使我非常感谢。在这时间非常紧迫,情况非常危急的情况下,我不可能多说什么了。我只能把最主要的讲给你:任何健康的肌体,也免不了会生痈疮,把脓水挤出去,肌体还会照样健康。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纯化物质,斗争永远是复杂的。但是真理总会战胜邪恶,这一点请你相信我和我的组织。”
  “好。我完全理解。”玉旨一郎也把手按在王一民的手上说,“现在对你来说,情况确实万分危急。请你告诉我,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如果你需要马上离开哈尔滨,譬如要出关,我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你出去;如果你旅费不足,更没有问题,我……”
  “不,不,全不要。”王一民摆着手说,“我暂时只求你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你开始不是说‘能帮我跑跑路’吗?现在只请你用你的车,拉我跑一些地方。你的车既快又安全,可以帮助我把一些朋友从虎口里救出来。”
  “好,我明白了。我对你这种临危不乱,舍己为人的精神非常感佩。”玉旨一郎感动地说,“从现在起,我将完全听你指挥,你说上哪就上哪,你说跑到什么时候就跑到什么时候。”
  “好,先开到道外正阳街万福德旅馆。”
  玉旨一郎应声开车,车向道外急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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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旨一郎送王一民到了万福德旅馆,他等在车上,王一民跑上二楼。
  李汉超已经从省委回来了。根据刘勃过去的表现,省委对他的被捕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当王一民汇报以后,他们(包括夏云天和谢万春)立即做出了下面的紧急决定:第一,凡是和刘勃有过联系的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以及反日会员,要分别不同情况,立即采取隐蔽或转移措施。对和刘勃接触多的同志,或者是社会影响大。隐蔽困难的人,像柳絮影、塞上萧他们,要立即送到游击队去,投身到武装斗争中去!这样的同志是少数。多数同志,要采取先隐蔽起来,然后再分散转移的办法,以免目标过大;第二,马上把卢运启和他的子女接到万福德旅馆,和到游击队的同志一道撤离哈尔滨;第三,为确保安全,除由夏云天等同志护送外,要马上派人去和准备攻打宾县的赵尚志游击队联系,要他们隐蔽在松花江边的老山头打接应;第四,立即由李汉超、王一民、谢万春分头执行上述决定:李汉超负责去孔氏医院通知共青团员景秀莲,并由景秀莲拿着王一民的白色暗花手绢,去大地包找柳絮影。再由柳絮影通知剧团反日会员,分散隐蔽,到游击队去。与这同时,再由李汉超把塞上萧接到万福德旅馆。
  王一民负责去一中,安排受到刘勃领导过的共青团员隐蔽起来。其中肖光义和刘智先要随同撤离的同志去游击队。对其他没和刘勃接触过的进步教职员(包括老传达李贵),也要打招呼,使其提高警惕。
  王一民安排完一中的同志以后,即去炮队街卢宅,接卢家一行四人来万福德旅馆。王一民本人也必须一道撤离。
  经研究后,同意冬梅和卢淑娟一道去游击队,正式参加革命。
  谢万春负责去接已被刘勃半遗弃的妻子关静娴和共青团员小吴,准备去游击队。此外,他还要通过工会,迅速找一辆由自己同志驾驶的大客车,以备运载撤离同志之用。
  李汉超虽然直接领导过刘勃,但是最近一直没有和他接触,家庭住址刘勃也不知道,省委工作又离不开,所以还要在哈尔滨坚持下去。王一民建议他再找一个比较隐蔽的住处,他完全同意了。
  夏云天和游击队来的同志们,一方面和赵尚志游击队联系,一方面要做好一切准备,以便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冲出哈尔滨。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做出这些决定,然后就立即分头行动了。
  王一民在一中,把任务布置给正在宿舍里的肖光义。又和李贵老两口打了招呼,并请李贵向白露小吃铺的老何头致意。然后就坐上玉旨一郎的车,直奔炮队街卢家驶去。他告诉一郎,他现在住在卢家,他要去取东西和告别。一郎连连点头,他理解这“告别”的真正内容,他是十分同情的。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卢家这时已经完全陷入万分危急的险境当中了!
  车一驶进炮队街,王一民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异常,从卢宅那边走过来的行人,单行的不时回首翘望,双行的不时窃窃私语,脸上都好像罩上了一层惊恐的阴云。车又往前跑了一段,看见卢家的大门了。哎呀!那门前站上了人,是穿黄色军装的,有四个,分别站在大门两旁,全副武装,大门敞开着……王一民又发现:那穿黄军装的大兵胳膊上还戴着白色胳膊箍,上边影影绰绰地涂有红字……不好!这是日本宪兵!日本宪兵把卢家的大门把上了,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对谁来的?……
  这时工旨一郎也看清了前面的情况,他减慢了车速,不回头地问王一民道:“前面就是卢公馆吗?”
  “正是。”王一民一边盯着卢家的大门看一边说,“现在情况不明,车不要在门前停下,开过去再说。”
  “这样好不?”玉旨一郎仍不回头地说,“我把车开过大门以后停下,你在车里等着,我去打听一下。我兜里有我叔叔的名片,我还可以自报名号。”
  “好。只是车要稍稍停远一些。”
  “可以。”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大门前。王一民把身子紧靠在后车门门框上,只露出上半边脸往卢家院内看,在这一走一过间他恍惚看见了两个楼门前也站着日本宪兵,院里停着几辆日本军用三轮摩托……
  玉旨一郎将车开到离卢家大门有三十米的地方停下了,他向王一民点点头,就走下车去。当回身关车门的时候,又探进头来,轻轻地说:“你安心地等着,一切有我,保你平安。”
  几句简单的话语饱含着友谊的真情,王一民感动地点着头。看着他关严车门,迈开两条长腿,快步向卢家大门走去。
  这次只有五六分钟,玉旨一郎就回来了。他回来走的速度比去时还快,头一钻进车门就说:“很巧,领兵来的是山口宪兵中尉,给我叔叔当过卫士,认识我。他说命令下得很急迫,让他立即领兵前来,守住卢家大门、楼门,切断卢家和外界的联系,不许任何人出人。命令特别指出要在卢运启寝室门外设岗,不许他走出屋门一步,佣人可以送茶食用具,但不许交谈。”
  “你没问他为什么要采取这样严厉的行动?”
  “问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执行命令。”
  “你能不能领我进去一下?”
  玉旨一郎面有难色地说:“恐怕不容易,除非能想出一个充足的理由。”
  王一民略一思索说:“你告诉他我住在这里面,要给你取几本你急需的参考书……”
  没等王一民说完,玉旨一郎就双眉一展,一拍王一民说:“好!理由充足,山口不能不点头。”
  “但是光进去不行。”王一民紧跟着说,“还必须想法能见到卢家的人。”
  玉旨一郎才舒展开的双眉又皱起来,他哎呀了一声说:“这又不容易办到,他们是奉命割断卢家人和外界联系的。”
  “这样好不?我不见卢家人,能见到卢家一个叫冬梅的丫环也可以。你和他们说,我住的房问归冬梅管,钥匙在她手里,必须她来开门……”
  “好,试试看吧。咱们现在把车开到门前去。你把漂亮的西服整理一下,领带重新系系,在这些人面前只有神气十足才能通行无阻。”
  王一民点头。乘玉旨一郎倒车的功夫,他重新整理了一番西装。
  玉旨一郎把车开到大门口就停下了。王一民和他双双走下汽车,并排往大门里走。把门的日本宪兵已经认识玉旨一郎,但还是把他们拦住,指着王一民向工旨一郎说什么,是日语,王一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