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金碧台下(4)
作者:罗渝    更新:2021-12-03 03:03
  (四十八)
  老曾快步走到石桌边,用手电仔细观察了一会陶罐的封口,然后找我要过打火机,小心地用火烤化罐边的封蜡。
  我和小敏屏着呼吸在一边看着,等待老曾掀开陶盖。老曾让我们退开几步,拿出登山杖轻轻地捅那盖子,盖子慢慢地移开了,掉在石桌上,没有奇幻小说中的毒烟,更没有飞镖射出,连陶盖也没有摔碎,一切很平静。
  陶罐的孔不大,老曾准备把罐子抱起来,却抱不动,仔细看去,罐底似乎和石桌凝在一起。
  这下麻烦了,无论罐子里有什么,只能伸手去取。看过很多探宝故事,藏宝者经常会设机关的,万一罐子里有什么古怪东西……
  我还在担心,老曾已经把登山杖伸了进去试探,还好,也没有蛇和虫子顺着杖钻出来。
  老曾摸出一只白手套来戴上,就要伸进去,我拦住他:“还是我来吧,我手长一点。”
  其实,我只是怕老曾受伤。
  老曾没有同意:“放心,这种情况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径直伸手进去,摸出了一只绿色的玉镯来!
  “啊!”我和小敏同时叫了一声。难道这里藏的东西,是一些昂贵的玉器?
  老曾把玉镯拿在手上,用电筒看了看,突然摇头笑了,递给小敏,然后继续伸手进去。
  我看了一眼小敏手中的玉镯,感觉很平常,转头去看老曾,等待他摸出更多的东西,结果,老曾摸出了一束纸卷,就再也没有东西了。
  小敏不知道在想什么,犹犹豫豫地问:“曾伯,这个玉镯很贵重吗?”
  老曾把纸卷递给我,用手电观察石室周围,一边失望地说:“那个玉镯是很普通的玉,并不值很多钱。看来,这里的宝藏已经没有了。”
  石室墙上,有巴掌大的洞孔,老曾用电筒查看里面后,说:“这是两个通气孔,不知道通向哪里,但不能藏东西。”
  我轻轻打开纸卷,小敏也伸头过来看,纸卷是一张纸卷成的,已经显得有点脆,展开后,上面有两段文字,第一段写着:
  “金碧山腹,传有黄金玉器,吾尽数月之功,发现密室,内有黄金万两,均铭有大夏天统库银印记,上峰欲贪为已有,余倾尽心思匿之一半,留待公用。”
  第二段则是一首诗:
  金碧台下波涛滚
  八省商贾门重门
  磨剑归时难用武
  人微言轻宅井深
  读完两段文字,我将纸卷递给小敏,向老曾说道:“这次运气不错啊,小敏的爷爷留下了一半黄金,换了一个地方藏。我看那首诗又是一个谜,应该指的是小敏爷爷移送黄金的地点。”
  老曾到小敏身边,仔细看了看内容,说道:“应该是,这里的石室已经没有看头了。”
  小敏一手拿纸卷,一手拿玉镯,有点不知所措:“曾伯,这样的玉镯我也有一只,是我母亲的。”说着小敏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老曾拍拍她的肩,我站在一边没有打扰。这一只手镯,显然是小敏的爷爷留下的,不知什么原因,另一只成对的却由小敏的母亲传了给她。
  我知道,对于小敏来讲,这只玉镯的意义远胜于黄金。
  小敏擦掉眼泪,收起纸卷和玉镯,说道:“我们回去再研究吧,别让天棒哥等久了。”说罢,第一个钻了出去。
  我和老曾对视了一眼,老曾对我耸耸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转身跟着小敏出去。
  我回头再看了看这间石室,却没有找到与上清寺道人有关的痕迹。
  走到下层洞口的时候,下面潘天棒的声音传上来:“唉,你们终于回来了,找到啥子没有?”
  小敏哽咽着一边顺着绳子爬下去,一边说道:“天棒哥,我找到家传的东西了。”
  潘天棒高兴地问:“找到些啥子?要不要我上来帮忙搬?”
  老曾接口说:“嘿嘿,不需要,小敏一个人就搬得动。”
  搞清情况后,潘天棒反而很高兴:“没有白来一趟啊,要不是来了,这次手镯就不可能拿回来。”
  收拾好行装,我们一路向外走,我问老曾:“小敏爷爷提到黄金上,刻着‘大夏天统’那是哪个朝代啊?”
  老曾吃惊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我,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历史,是年青人中知识最丰富的呢,结果你连大夏国都不知道!”
  我说:“我喜欢历史,也只是零碎地看看而已,啷个比得上你老人家。这个大夏国是哪个朝代的事情?”
  潘天棒在前面接嘴:“大夏国,肯定是西夏嘛。”
  老曾说:“我刚才以为小罗已经够笨的了,结果是一个冤案——还有更笨的。”
  我嘿嘿地笑起来,西夏当然和重庆沾不上边。
  老曾一边走,一边说:“重庆历史上号称是三朝都城,你们知道是哪三朝?”
  我说:“陪都时期算一个,巴国算一个,另一个就是大夏国吧?”
  “对了,大夏国。元末时期,徐寿辉的部下明玉珍,在重庆建国建都,只存在了九年时间。”老曾说,“他的陵墓在江北城,现在四周都拆光了,墓还孤零零地立着,每年都有很多韩国人来祭拜他,猜猜为什么?”
  我和小敏摇头。
  潘天棒说:“我知道,会不会和韩国流亡政府有关?”
  “又在乱插嘴嘛。”我笑道。在抗战时期,韩国被日本占领,政府流亡到中国,其中有一段时期就是把临时政府设在了重庆,我知道那个地点是在七星岗上海一百旁边,年代上更和明玉珍没有关系。
  老曾也笑了:“明玉珍的后代,投降明朝后被朱元璋发配到了朝鲜,现在他的后代在韩国和朝鲜,都已经有好几万人了。他们认祖归宗后,就每年经常回来,自称重庆人。”
  潘天棒说:“不管是明玉珍后代还是流亡政府,反正我们重庆对韩国都影响很大嘛。”
  老曾接着讲故事:“你们只看武侠不看历史,金庸写的明教知道吧?”
  小敏说:“知道一点,《倚天屠龙记》看过的。”
  老曾说:“历史上,明教是真实存在的,明玉珍和朱元璋一样都是明教中人。他以前不姓明,因为两个原因改了姓,一个是因为信仰明教,另一个是因为他眼睛瞎了一只,希望复明。”
  我问:“这些黄金,难道就是明玉珍时期留下的?”
  老曾说:“应该是,明玉珍做皇帝只有几年就死了,他在时的年号就是‘天统’。明玉珍一生非常节俭,做皇帝也做得勤奋,积蓄的国库不少,可是大夏国灭亡后,谁也不知道这笔钱去哪里了,历史上认为都陪了他的葬。1982年,江北区上横街那里,重庆织布厂改建时,发现了一个陵墓,打开内棺,看到的只有一些丝织袍服、一只金碗和两只小银锭,博物馆的人两次到现场,都以为是一般的清代墓葬,对出土的棺椁、丝织品都没有收存。结果后来挖出一块石碑,碑文上证实,这个简陋的墓葬居然就是明玉珍的睿陵!”
  我说:“不会吧,很多皇帝有多个墓地,明玉珍这个是不是假的呢?”
  老曾说:“是真的,有一个老专家赶到现场,确认这是他唯一的陵墓。发现皇袍已被民工拿去撕成布条当绳子,就花钱一根根买回来,想拼回原形。那个专家研究了明玉珍一辈子啊,他一边拼,一边伤心得嚎啕大哭呢!所以,1982年后,研究明玉珍的人都猜测,他的儿子一定把国库的黄金藏到隐蔽的地方去了。今天我们发现的这个石室,估计至少是大夏国藏黄金的主要地点!”
  潘天棒兴奋地搓手:“太好了,就算找到小敏爷爷留下的一半,那都是半个国家的财产啊!”
  (四十九)
  一边聊一边走,转眼就到了门前,老乞丐面前的腊烛有一只还在燃烧,从睡梦中惊醒,他抬起头看着我们笑:“你们一身脏兮兮的,是不是准备和我抢饭吃哦。”
  我们互相打量了一下,果然,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黑泥,禁不住也笑起来。
  老乞丐问:“你们找到什么东西没有嘛?”
  “什么也没有找到,”我从身上摸了摸,找到两张一元的钞票,蹲下身来,放到老乞丐的饭盒里,说道:“老人家,如果有人问起我们,不要提这事情哦。”小敏也跟着蹲下放了些零钱。
  老乞丐点了一下头,倒头睡觉了。
  从洞里出来,清凉的夜风混着垃圾的味道一起扑过来,本来想深呼吸一下,还好及时忍住。夜已经深了,人民公园边上的流浪汉都已入睡,消防纪念碑与四川英烈碑周围,散发着一股子尿骚臭,引得老曾不住叹气。
  潘天棒安慰他:“如果这两个碑移走了,藏不住人,这里可能就没有人乱拉尿了。”
  老曾瞪他一眼:“文物换地方放置,就不是文物了,这是基本常识啊,”
  潘天棒说:“那为什么新闻上讲,七牌坊和东华观都准备移到湖馆会馆附近重建呢?”
  老曾说:“《威尼斯宪章》上规定,古迹不能与他见证的历史和他产生的环境分开,除非是涉及到极为重要的国家利益,或者全人类的利益才可以考虑’。搬迁七牌坊,那根本是不懂文物保护的人在瞎搞一通!异地重建东华观,更是开国际玩笑,那只是一个商业目的,不是保护恢复文物,结果只能把残存的藏经楼置于死地!”
  小敏点头说:“上海好象提倡修旧还旧,对文物的保护做得比重庆好些。”
  听到老曾提到败草丛生的藏经楼,我不仅想起山城电影院那个大坑来。
  虽然山城电影院并非文物,不受《威尼斯宪章》的约束,但最近有人主张移到大学城去重建,还是给我非常可笑的感觉。
  看到报纸上那幅富丽堂皇的山城电影院重建效果图,我完全无法接受。也许那个那个异地、异形的电影院,不取名为“山城电影院”,才是真正对重庆文化的一种尊重,才是对当年参加山城电影院建设的几万市民的尊重。
  我宁愿看到在现在两路口那个巨大的臭水坑边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刻着:“这是一个坟墓,它埋葬着重庆现代历史上最优秀的标志性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