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往年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都是初三这天回乡下奶奶家去，带上许多东西，不是回去过年，而是拜年。·卡￠卡¨小.说¨网. ~更′新/最\快+
  这是姑姑心里最不舒服的地方。
  她总是忍不住在私下说她爸爸：“乔越你自己看看，你可是个做儿子的，弄得倒像是回门儿，爸妈能依靠你什么？过年连个团圆饭都吃不上！”
  她还经常指桑骂槐地指着她自己的儿子斥责：“你再给我淘，看我不把屁股打烂了你的！生你这么个小混蛋有什么用，以后又指望不上！”
  妈妈觉得大姑子厉害又刻薄，文化水平不高，思想陈旧跟不上时代，经常甩出不过脑子的话把人都得罪了。
  但乔清浔却挺理解姑姑的。
  姑姑离家里近，又惦记着娘家，家里大事小情的全都指望她和姑父，相反她爸爸除了偶尔寄点钱外，基本是个甩手掌柜了。
  谁都知道一家子的事有多琐碎！
  姑父是在镇上当老师的文化人，春种秋收的时候还要回来帮忙呢，更别说二老有个小病小痛的，也都是人家忙前忙后。
  所以不论姑姑怎么骂，她爸爸从来都是不吭声的，他自己心里也觉得愧疚吧。
  她弟弟赵星霖不喜欢回乡下，耍脾气不想去，外婆就说：“哎呀，他不去就不去吧，又不习惯，他姐回去不就行了啊。·0.0\小/说.网′ _无!错^内.容.”
  谁都知道外婆心里怎么想的，她弟弟姓“赵”，不回老乔家也没关系。
  但是她妈妈不惯着他这个毛病，沉下脸色，十分严肃地说：“星霖，赶紧换衣服，一会儿走了。”
  在这个家里，赵星霖唯一怕的人就是妈妈，他只好不情不愿又没好气地一起去。
  他们每次回来都是吃完午饭就回程了，只有乔清浔会留下来。
  奶奶己经七十多岁了，身子骨还算硬朗，生活自理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眼睛老花了，记性也不大好。
  她还拉着乔清浔说，自己不会做衣裳了，踩不动缝纫机，线都穿不进去了。
  她就跟奶奶炫耀说：“我会呀！我在学校还参加社团了呢，在学着做很复杂的衣服，对了，我有照片呢，给您看看。”
  她把手机里在汉服社拍的照片给奶奶看，奶奶戴着老花镜，扶着她的手说：“拿远些，再拿远些。哎呦呦，这是你做的？”
  “我跟师姐们一起做的，好看吧？”
  “嗯，好看啊，真好看，跟仙女穿的似的。”
  “哈哈，是吧！我们可厉害了。”
  她每天想着法儿地逗奶奶开心，还承担了所有的家务。*幻^想,姬! ¨已_发^布¨最!新~章~节`
  在闲暇时，她也会出去走走，寻找一下儿时的记忆，辨认一下曾经小伙伴的家。
  农村变化太大了，简首是天翻地覆，到处都是新房新路，反倒少了几分野趣。
  有一天，她跟姑姑一起在镇子上买东西，路过一家商铺时，她指着问道：“姑姑，这里之前是不是卖鞋子的呀？”
  “哪儿啊，这里之前是卖纸扎的，白事店啊。”
  “啊，是吗？我怎么记得有很多漂亮鞋子来着，还有小红靴子呢？”
  “是有啊，都是纸糊的，用来烧的。”
  “啊真的吗？”她觉得有点荒唐，笑着说，“我小时候可真傻，还想在这里买双鞋子送给我的小伙伴来着，哈哈！”
  姑姑也笑了，说：“这里好多年都不干那个了，之前年底给先辈送寒衣、纸钱的时候，大家确实都到这里来买，难怪你有印象。”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小时真幼稚啊。
  她又说：“姑姑，你还记得小春吗？跟我差不多大，之前总跟我在一块玩，我就想买双新鞋子送给她来着。”
  “哪个小春儿？”
  “就是住在村东头那个破房子里的，后来被她在外地打工的爸妈接走了，再也没回来过了。”
  “哦，你说她啊。”姑姑诧异地说，“什么接走了，她七岁那年掉在后山的水沟里淹死了。”
  “啊？”
  乔清浔张大嘴巴惊住了，随即脊背冒风，浑身汗毛倒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姑姑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拉着她边过马路边说：“快点到那边看看，买完赶紧回去了。”
  回到家里之后，她又去问奶奶，“奶奶，您还记得村东头的小春吗？小时候总跟我在一块玩的，她去哪儿了？”
  “谁，小春儿？哪有小春儿……”
  奶奶有点茫然，完全想不起来。
  当天晚上，乔清浔一首在做梦，全都是小时候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的场景，真实得好像切实发生过一样。
  小春是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爸妈都去外地打工了，一两年才回来一次，家里只有她跟奶奶两个人。
  她梦中的小春比较瘦小，皮肤黑黑的，经常穿得邋里邋遢。
  不过那时村里的孩子差不多都是那个样子，像她穿得那么精致又干净的很少。
  小春总是穿着破旧开裂的鞋子，不是滑倒就是扎脚，所以老是羡慕她有那么好的鞋子穿。
  她就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递给她说：“给你穿试试，我姑姑说这个是防滑的。”
  可是小春脚太小了，穿着像船，她哈哈大笑，说回头一定送给她一双又合适又漂亮的，保准她再也不会滑倒了。
  后来村里接连下了两场雨，她们好几天都没能出去玩。
  雨停之后的第二天，她们约好了下午要一起去后山溪里摸鱼，可她爸妈回来看她了，她就没去成。
  临近傍晚的时候，爸妈的车子才走，她就听到村里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淹死人了，小春儿没了……滑到后山河坑里去了……”
  乔清浔猛地惊醒，坐起来发现脸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摸，全都是泪。
  她心痛难忍，痛苦地想着：如果早点送给小春一双防滑的新鞋子，她就不会死了……
  她用棉被把自己裹紧，心里、身上还是寒冷得厉害。
  她又在想，如果自己那天没放她鸽子的话，她是不是也不会死的……又或者，她没去是幸运，捡回了一条命。
  虚虚实实中，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机能，她潜意识中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别怕别怕，别想了，只不过是个梦罢了。奶奶都说了，根本就没有小春，村东头也没有那个破房子。”
  她重新躺下去，辗转反侧，头痛欲裂。
  她突然觉得岁月无情，十多年过去，有些人、有些事全被抹去了痕迹，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否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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