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新月    更新:2021-12-03 02:46
  晚霞映红了天宇,落魄的烧云层层叠叠,远眺长空,血色的艳红仿若无边无际。
  天空在下降,夕阳的残光也在下降,当天光降落地面的时候,雪原似乎被点燃了!大地用自己的方式吸收着日间最后的光热,可大地在犹豫,落日的余光似乎蕴涵了强大的动量,大地开始颤抖,雪末开始飞舞,妻女山前这处狭小的平原似乎在不断的收缩,凝聚。
  终于,雪原奏响了急促的鼓点,四只黝黑的马蹄从一株枯草上急驰而过!很快,更密更急的蹄声接连轰响,无数马蹄踏过枯草,无数声呐喊汇聚成一把磨利了锋刃的尖刀。
  “安鲁哈啦!”
  水仙骑士用山海般壮阔的音量迎向不断接近的敌人,锋线上的骑士已经探出了长近三米的骑枪。
  红虎骑兵总指挥在锋线前列仔细观察着敌人的阵形,他还看到缪拉师长在奔驰中向他打着手语。
  “收束锋线前列,游骑兵断后,格斗骑兵向中央重装团队汇聚!”总指挥的旗语清晰的传递出战场指令。
  在天地之间,红虎仿佛在云层舞霭之间高速奔驰,骑士的队形在变,这在骑兵冲锋过程中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如果变换队形时与敌人太过接近,那么来不及编队完整的骑士就会陷入溃乱的境地;如果变阵时与敌人的距离太过遥远,那么敌人的骑兵完全可以针对己方阵势作出相应的调整。
  但是!红虎骑兵总指挥圣骑士阿勒康尔少将绝对不会犯那种错误,当他指挥红虎驰骋在战场上的时候,现在跟随他冲向敌人阵营的很多战士甚至还没出生!
  对面的条顿骑士团拥有一个整编军团的战力,他们在锋线上排开了四百马的锋面,四百匹战马组成的锋面对水仙骑士六十匹战马组成的锋面,这样冲撞起来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水仙骑士被优势敌人切断阵营、分割包围!
  在即将到即将到达极限冲击速率的前一分钟!缪拉师长和阿勒康尔少将果断下达了收束锋线的命令,左近骑士不断溶入缩小着的阵列,当锋线骑兵冲击至极限的时候,红虎已经将它的锋面调整为三十马的犀角阵,想想犀牛角的样子吧!这种产自非罗大陆的凶猛巨兽可以轻而易举的挑破任何阻挡他前进的东西!
  蹄声响成一片,水仙骑士平静了下来,他们一边配合战马奔驰时的颠动,一边仔细调整着呼吸的频率。白色的呼气从战马的口鼻和骑士的面甲中不断溢出,水仙勇士们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在战场集结的时候,他们那位亲王殿下让每个人都方便了一下,然后把浸过尿液的碎布塞进面甲里。
  毒医帕尔斯在妻女山顶死伤聚集点的位置望向战场,他的朋友在为一些事情拼命,这位善于使用毒药的医师不是军人,但他在这个时候却燃起了一腔汹涌蓬勃的血气。
  “但愿我在水仙郡制作的那些烟雾弹能给朋友们带来好运!”帕尔斯在胸前画了一个祈求光明神的手势。
  毒医猛的敲了一下助手的头,战场吸引了所有伤员和医护兵的注意力。
  “这个不行了!”帕尔斯指了指地上一位浑身遍布刀痕的勇士,“下一位!”
  “下一个!”惠灵顿.斯坦贝维尔少校用弓弦在手指上勒出的血遭再次拉开箭矢!他游移在格斗团的最外侧,冲击中他已夺走了条顿骑士四位战场指挥的性命。
  “下一个就是那个穿得像面镜子的家伙!”惠灵顿咬紧牙关,他的弓弦已经碰到指骨,但这点疼痛实在不算什么!盯紧对方的移动,将自己战马的移动频率调节为对方的脚步,感受对方的起落,感受对方脖颈的位置,感受风,感受万马奔腾中唯一寂静的心灵!
  雕翎细箭穿过双方游骑兵阵营互相投来的箭雨,这支平静的长箭在眨眼之间便隐没于对方的骑兵阵营。条顿骑士团中一位身披银质镂金铠甲的将领翻覆马下,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马蹄溅起的烟尘中!
  红虎的指令旗突然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闪耀着红芒的宽大骑士剑,距离敌阵一百米!九十米!
  阿勒康尔少将猛的挥剑向后,再突然直指向前!
  “安鲁哈啦!”
  水仙骑士的阵营爆发出战场中最后的一声呐喊!
  妻女山前遍布烽火残尸的雪原上,西大陆最强悍的两支骑兵凶猛的撞在一起!
  刀剑的碰撞激起令人目眩神迷的花火,战马的冲撞带动了骑士撕心裂肺的凄喊!泰坦勇士的阵营快速突入敌人的集群,水仙骑士在不断倒地,敌人的尸首也铺满冲锋而来的路线!猛虎水仙的旗帜在条顿骑士的阵营中跃动招展!位列锋线的战将和勇士不断敲打着的敌人,敌人被撞入马下,敌人被挑入天空,敌人被劈开面甲,敌人被投入地狱!尽管锋线前列的水仙骑士发现身边的战友换了又换,但他们一往无前,用生命填补战友的空缺,用胸膛迎抵敌人的刀枪!红虎仿佛在一部收割生命的机械中摩擦、碰撞,组成红虎的每一个部件都随着不断迸射血光的传送带进抵无边无际的杀戮战场!
  水仙重装甲战士刺出长枪,敌人的身体在钢铁的贯穿下仍然保持冲刺。一击得手的重装骑士猛的撇开长枪,拨出骑剑!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没人会尝试在冲击时拨出敌人胸膛的武器,那样会被后来的敌人击落下马,那样会被身后的战友踩倒在地。
  与锋线的犀角比起来,水仙格斗骑士在两翼的冲击最为艰苦!敌人被犀角撕开,他们只能拼命截击水仙阵营的左右翼,勇武的格斗骑士不断挥舞兵刃,不断格挡迎面而来的敌人!敌人数不尽!也杀不完!当格斗骑士成功劈杀一名敌人的时候,下一名冲过侧面的敌人便在他来不及收剑时了结了这名勇士的生命!
  游骑兵队伍紧紧缀在重装团队的身后,马上的箭手仍在不断的散射,尽管格斗战友提供的掩护越来越少,但他们还是不断严密着阵型!终于!敌人的一支骑兵截断了最后一队游骑兵,这支队伍为了不给敌人包抄的机会,在队长的带领下,他们利用轻便的自重和敏捷的身手大胆的冲向外围,这个过程就是死亡的序曲,条顿骑士在追截,在围猎,但这队仅仅剩下数人的战队已经成功的吸引了敌人的包抄兵力。
  奥斯卡的左肩插着一支铁箭,右腹插着一枚钢箭,胸口处的护甲已经绽开一处豁口,鲜血正从豁口涌出,在黑色的战甲上留下一抹夺目的灿烂!弯刀已经多处受损,但这并不妨碍奥斯卡的劈砍。大腿传来一阵巨痛,奥斯卡不敢肯定那条腿还在不在!他连查看的时间都没有,弯刀舞成一弯新月,月光带起了头颅,带起了手臂,带起了浓于晚霞的鲜艳!
  “我想大便!”**处的压迫感和腹中的绞痛令忍无可忍的亲王殿下高声叫嚷起来,不过,也许是他的骑士会错意了,这位殿下的身前身后猛然响起“安鲁哈啦”的呼声!
  场景豁然开阔!出现在勇士眼前的是一片宁静的雪原!水仙骑士冲出来了!他们延续了神选战士的不败传奇!他们用最顽强的拼搏撕裂了德意斯王国最强精锐条顿骑士团一个整编骑兵军组成的阵线!
  贝隆.巴伦迪耐特元帅望了望身前,又望了望身后,这位突袭总指挥的面前只剩下王国第一军和第四军的残兵败将组成的四个千人方阵,而在这位元帅的身后,已经没有一兵一卒,一群失去斗志、队形涣散的士兵,就是这位元帅最后的防线。
  奥斯卡调整着雷束尔的速率,要不是这头畜生冲得太快,自己身上也不会受到如此重创。冲出重围的水仙骑士在黑色巨马的左右两翼聚成一团!浑身浴血的阿勒康尔少将赶到年轻亲王的身边,红虎的指令旗已被敌人削去一边,但圣骑士还是将它高擎向天!
  面对敌人最后的防线,水仙骑士呐喊着再次展开锋线。
  169人!发动冲锋的2136名水仙骑士在冲出敌人的阵营之后只剩下一个中队还不到的编制!不过!这并代表红虎被打散了建制!卡米尔将两翼的全部格斗骑士都留在战场阻击敌人的骑兵、邵尔.肖恩斯坦命令仅存的一个游骑兵中队继续与敌周旋、特立奥.提克里诺,红虎的重装团长已经不在队列里,他被一把马刀劈开了头盔,但按照团长战前的指令,重装骑兵团保留了一个小队!
  尽管水仙骑士的阵营只有169人,但这169人却是冲锋中生还的全部精锐!这169人,寄托着水仙骑士的希望,寄托着安鲁人的畅想,寄托着神选战士的荣誉和信仰!
  169名骑士组成了最后的冲锋阵线,八十马在前,八十马在后!队列中间,是九名带领骑士奔向死亡、奔向胜利、奔向荣耀的将官!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的弯刀反射着夕阳的火焰,他的血液与雷束尔的汗水凝结在一起!这位中将喷着唾沫,恐怕连自己都不知在叫嚣着什么;
  冈多勒.阿贝西亚中将,他的脸上又填新伤,凝固的血液封闭了一边眼睛,但独臂将军高擎着骑士剑,他无法擦拭,更不会在意这些;
  安德霍普.迪埃亚菲斯中将,他知道自己的独立一旅已有四个团永远的失去了建制,但仅存的那个团在扫荡战场时缴获了德意斯王国第一、第四步兵军的军旗,这足够他在光明神的面前炫耀好一阵!
  缪拉.贝德贝亚少将,他什么都没想,只是不断的左顾右盼。红虎的师长大人仍不忘记观望战场全局,在远离战阵的地方,条顿骑士已有一部开始追击,而其他的人则在四处清剿红虎所剩不多的后卫。
  阿勒康尔少将,他的圣骑士勋章在晚霞蒸腾的火焰中闪闪生辉,残破的军旗被他紧紧纂在手中,这是最后的冲锋了!他将军旗贴紧胸前,并抽出了一直都未出鞘的配剑。
  雷必尔.托尼斯准将,说实在的,作为一名步兵指挥官,他的骑术着实不敢恭维。这位将军在阻击和最后的冲锋中失去了他的所有战士!相信,这就是光杆司令一直没有掉队的原因。
  卡米尔.雷阿仑上校,这位一直跟随小亲王的圣骑士紧抿着嘴,不过听得出他正念念有词的嘀咕着神教的颂经,愿那远天的神明,赐予您的战士永远的平静!
  邵尔.肖恩斯坦上校,他扭回头,一滴滚荡着血色的热泪随着耳边咧咧作响的风声飞向身后的战场。就在刚刚,他看到自己的团旗消失于刀枪编织的寒芒。
  惠灵顿.斯坦贝维尔少校,他的手指皮肉开绽,露出一截白色的指骨,但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位射手将空掉的箭壶甩落下马,将最后一个插满雕翎箭的箭壶挂在腰上。
  红虎的战士们已经清楚的听到德意斯步兵阵营的凄厉喊叫,对方有四个千人队!而红虎只有遍体鳞伤的169人,这一战,要如何进行下去?
  骑兵总指挥再次发布命令。
  邵尔.肖恩斯坦上校立刻点燃了火种,队伍中的游骑兵战士纷纷拉开弓弦,当他们接连驰过团长身边时,箭矢的尖头已开始散发浓烟。
  尽管游骑兵牺牲了很多位携带烟雾箭头的骑士,但在最后一刻,幸存下来的人还是完成了遮蔽战场的重任。游骑兵将箭矢射入左侧的第二个千人队,很快,弥漫着刺鼻气味的白色烟雾随着西北风飘入右侧的两个阵营。
  惊慌失措的德意斯步兵剧烈的咳嗽,他们丢弃了盾牌和武器,仓皇的溜出烟雾,散向战场两边。
  就在水仙骑士大松一口气的时候,位列后阵的德意斯箭手终于投来密集的箭雨,已经无法变阵的骑士只得举起盾牌,可这时,那些为了行动迅速而丢弃了盾牌的水仙骑士只得闭上眼睛,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射落下马,而只有幸运的少数负了轻伤或是冲出了弓箭覆盖范围。
  奥斯卡大声喝令着雷束尔,刚才射来的箭雨令雷束尔本以破裂的胸部肌肉再次受到重创,巨马疯狂恼怒的奔驰起来,它虽然不清楚前方的白色烟雾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它还是一无反顾的冲入其间!
  奥斯卡的弯刀向烟雾中传来呻吟的地方不断的劈砍,雷束尔插入四支箭矢的胸膛也撞开了无数挡路的人体。尽管事先的准备令奥斯卡排斥了烟雾的气味,但眼睛却被烟雾刺激得异常疼痛。
  哦啦!弯刀划过身前最后一名步兵的喉咙,奥斯卡发现他已身在漆黑的森林!
  贝隆.巴伦迪耐特元帅高呼了一声王国万岁,高举起手中的马刀,他率先驰向不断冲过步兵集群的水仙战将。
  白头发老头!奥斯卡挥舞着弯刀,但他的左手却摸入胸怀。
  兵对兵!将对将!双方最后的阵营终于相遇!每个人都在寻找拼杀的目标,每个人都在挥舞闪烁着寒光的刀枪!
  战役进行到这个时候,胜负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灵!如何面对杀戮、如何面对血腥、如何面对荣耀!
  森林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悦耳的轰响!泰坦亲王手中的“短棒”竟然发出一蓬烟火!即将与那位令自己陷入绝境的年轻人碰撞在一起的贝隆.巴伦迪耐特元帅缓缓的张开双臂,他的马刀仍松松的勾在手里。奥斯卡看着敌军最高统帅头盔上的血洞露出满意的微笑,在德意斯骑士的惊叫声中,泰坦人的统帅横过了他的弯刀!
  一黑一红两匹骏马擦身而过,镌刻着鹰徽的头盔滚落地面,一颗布满皱纹和白发的头颅飞向天空!
  德意斯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他们在黑马的面前排开一丛刀枪。一位断去一手的德意斯战士突然从树林中冲了出来,他单手持枪凶狠的刺入黑色巨兽的腹部!雷束尔猛的人立而起,它发出惨烈的鸣呜!
  气急败坏的奥斯卡用弯刀劈裂了这名断手武士的面孔,可他的腹部也同时传来一阵巨痛!年轻的亲王惊恐的发现,无数德意斯武士正在向他围拢过来,而刺入自己腹部的凶器竟是一把带有放血槽的长枪!
  紧抓枪头,奥斯卡一跃下马,他劈断了枪杆,劈翻了武士,用背后的大剑挡住了一记重锤,用一个翻滚避开了一把战斧。面对围攻,强忍伤痛的亲王怡然不惧,他留意着左近的破风声,分辨着试图接近他的每一个身影。
  弯刀已卷起了锋刃,奥斯卡顺势便将这支凶器留在一名德意斯武士的体内!长剑被盾牌格挡,奥斯卡咬牙拔出埋于腹内的枪尖,他毫不留情的刺入对方的眼睛,一把马刀终于在这个时候劈入他的后背,奥斯卡猛的后退,他撞入刀手的怀中,连看都未看,他的长剑便已刺入刀手的腹内!感受着刀手最后的抽搐,面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敌人,奥斯卡将手中的长剑猛的一转!刀手的内腹便被搅碎!亲王吐出一口血痰,他伸手捂住长枪造成的血洞。
  “来啊!”
  面对对方的挑衅!德意斯武士幕然发出一声呐喊,他们向泰坦人的统帅挥去各式刀枪。
  跟随指令旗,红虎的阵营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骑士。他们在林中奋勇冲杀,可敌人似乎怎样也杀不完!缪拉刺死了一名对方的骑士,他利用这个间歇搜索着战场,该死的雷束尔!你把我的殿下带到哪了?
  德意斯人的身后猛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嘶鸣!就在外围的武士诧异回头的时候,披挂夕阳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匹前胸插满箭矢、浑身沐浴血色的凶魔愤怒的仰起了前肢,他那双餐盘般大小的双蹄猛的砸向骇然的人群!
  一击之下,德意斯武士载满一地,雷束尔跨过众人,他一边愤怒的吞吐鼻息,一边用身体掩住摇摇欲坠的主人!
  奥斯卡抓着雷束尔的棕毛勉强支撑着身体,他的长剑杵在雪地上,在他的脚边,是从身上滚落的血泥。
  德意斯人再次围拢过来,雷束尔猛的掀起后蹄,随着沉闷的轰响,两名被一击致命的武士再次跌入人群,望了望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长枪,雷束尔亲昵的蹭了蹭小主人的头,奥斯卡终于抬起沉重的眼皮。心满意足的雷束尔猛的抬起头,他的突然举动将包围主人的德意斯人吓退了半米。
  高贵的战场生物嘲讽的咧开嘴,德意斯武士的怒火被挑惹起来,他们磨蹭着再次靠了上来,东方!雷束尔眺望着东方!他记得,那是家的方向!
  感受到伙伴的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奥斯卡荡起了长剑,他惊愕的望着自己的老伙计!高大的雷束尔就像一尊矗立在雪地上的雕像,它牟足了全身的力气,一动不动!在巨马身体的另一侧,奥斯卡看不到的地方,德意斯人将无数支长枪埋入雷束尔的身体,他们在不断的搅动,不断的退挤!
  终于,对峙结束了,雷束尔吐出大口的鲜血。慢慢的,他最后望了一眼朝夕相处的主人,最后再忆起一次妻子儿女,最高贵的战场生物,渐渐熄灭了眼中的光芒。
  奥斯卡呆呆的站在原地,他读不懂伙伴最后的眼光。
  德意斯人发出怪啸,他们的刀枪就在这位统帅的头上。
  一名身披黑甲的骑士突然从天而降!他用手中的长剑荡开了敌人的武器;一名遍体翻卷着刀痕的巨汉撞入人群,他将战斧舞成车轮,在他的四周,扬起残肢、荡起血雨;一名披挂无数刺剑的圣骑士跃入战圈,没人能形容他的拔剑速度,只看到刺剑的锋锐在不断的闪光。
  德意斯人飞快的退开数米,只是一瞬间,在他们的面前竟然倒卧了十多具尸体!
  保尔撕下披风一角,他为亲王缚住了腹部那个漆黑的孔洞。
  疼痛令奥斯卡回复神志,他望着老朋友们不知该做何感想。
  “我们是不是要为雷束尔做点什么?”保尔望了望倒卧在地死状凄惨的老朋友。
  奥斯卡轻轻的点了点头,“是的!你有什么好建议?”
  保尔指了指四周,步兵、骑兵,德意斯人显然得到了通报,他们已将泰坦人的统帅围在这里。
  “哦啦!好主意!”亲王点了点头,他为雷束尔合上双眼,并将德林的火枪藏在老伙计的身下,最后,他艰难的站起。
  奥斯卡,保尔,萨尔拉.德罗夏,还有力士般的明塔斯.布郎特,四个人,面对四个方向!
  德意斯人的阵营传出一声命令,武士们呐喊着扑了上去。
  缪拉击飞了长枪,撞倒了敌人,他喘了喘,不过这位敏锐的骑兵将领立刻发觉,他竟然在危机四伏的丛林战场上喘了口气!德意斯人似乎突然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幸存的水仙骑士已经基本肃清了面前的敌人,他们与师长汇合了。缪拉打量着红虎最后的四十多名勇士,他们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最顽强的战士!
  “你们谁看到亲王殿下了?”
  人们面面相觑!
  “大家看!”大剑手柯克.德克斯顿指着林中的一个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队德意斯武士飞奔而去。
  缪拉望了望德意斯人消失的方向,“只能有一个解释!我们的殿下遇到麻烦了!大家……还有力气吗?”
  所有的骑士纷纷振起兵器。
  “我的总指挥!”缪拉转向擎着一截断旗的阿勒康尔少将,“还是由你下命令吧!”
  天黑沉沉的!似乎只有雪地在散发暗淡的白色光亮。黑森林迎来了冬夜,尽管北方的冬天长得离谱,可森林从未发出一句抱怨,它用深沉的目光审视着宇宙,用坚实的根基深植土壤,深植神圣泰坦的国土上。
  黑夜般的丛林挥舞着刀光,洒落着鲜血,蒸发着汗水和仇恨,孕育着疲惫和死亡。兵刃围成了一个圈,一同挥舞时产生的光芒就像太阳!敌人仍在抵抗,他们为什么仍在抵抗,有一名武士倒下了,战友填补了他的空缺,可身边的人再次栽倒,这回补入战阵的人明显慢了一些,结果就是缺口变成了三个、四个!真不明白!这些泰坦人的体魄是什么东西做的?他们为什么要在绝境中继续抵抗?
  奥斯卡完全在凭本能挥舞长剑,他很开心,因为这让他想起与自己的骑士们一同晨练的日子,当时也是这样!刀剑拳脚,来自四面八方。
  明塔斯.布郎特紧紧抵住亲王的后背,他的战斧已经断去一角,不过每一次劈砍,这位大力士都会发出骇人的吼叫!他是一名受过统帅祝福的水仙骑士,他的责任就像骑士条例上规定的那样。
  萨尔拉.德罗夏,在进入树林之前,这位圣骑士一直在庆幸,经过一个下午的苦战,他仍未负伤!可是现在,伤痕不断出现,刺剑也剩下最后一支。
  保尔,他从来都没遇到过这样的混战,通常,在取人性命的时候,人们连他的身影都看不见。不过,暴雪毕竟是杀手之王,他还是习惯用杀手的眼光看待世界。机会!这就是杀手之王苦苦等待的机会,虽然四人始终不能突围,但他们已经移动到与德意斯人的将领十分接近的地方。
  杀手之王的长剑一拨一挑,一名武士无声的跌退,就在这个时候,保尔猛的扯开披风,血红色的披风滑动着完美的弧线。披风内侧悬挂的飞刀短刃终于派上用场,点点寒光就像一道飞跃银河的流星雨,面前的敌人惨叫着摔倒在地。
  保尔借着登踏树干的力量腾空而起,虽然他不清楚那个小个子的军官到底是什么品级,但高大的骑士和德意斯人仅存的将领都把他护在中间。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德意斯人的反映并不算差劲,骑士的长枪探向空中降落的人体,但当长枪真的刺入人体时,骑士们却发现他们击中的只是一件黑色的甲衣。
  一道身影猛的从骑士们的马下窜出,保尔踢倒了一名军官,他借着登踏敌人身体的力量化做一道乌亮的闪电,直击被众人护在中间的那名将领。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小个子军官扑下马,暴雪在用短刀插入高大身影的后胸时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
  头盔滚落在地,一抹浅金色的长发在雪地中闪闪发亮。奥斯卡摆脱了身前的敌人,刺伤了骑士的马匹,他提尽速度冲至倒卧在地的骑士身前,这位身陷绝境的统帅提起了敌人的头发,他瞪着猩红的双眼挥起长剑!不必怀疑,长剑下落的地方就是对方的咽喉,这把饱饮鲜血的长剑会贯穿敌将的胸腹,将这个侵略者中的头目死死的钉在地上。
  剑光闪烁,这点难得的光芒照亮了对方的眼睛,随着剑光的下移,一个凄美的面孔映入眼帘。奥斯卡的剑尖就落在对方的脖颈,尖刃刺破了对方雪白肌肤的表皮,一抹艳丽的嫣红缓缓流动,奥斯卡望着这点血色陷入犹疑,疲惫的肢体和杀戮的激愤在美丽的面孔下渐渐缓和,他的剑不想落下去,因为,战场上不该出现女人,女人也不该是战场上的牺牲品。
  奥帕瑞拉.罗雷斯堡不想承认,即使无数次出没战阵,但在第一次如此接近的死亡威胁下,她在颤抖、她在恐惧、她在心中默默的祈求神明、祈求面前的这个男人!时间仿佛静止!但强烈的羞耻感却在堆积,终于!这位德意斯公主猛的抽出自己的马刀,男人的剑划破了她的脖子,可这不重要!奥帕瑞拉在雪地中旋身,断裂的金发飞散在空中,她的马刀切开了男人的腹甲,在一片惊呼声中,慢慢的!慢慢的!这个男人的长剑慢慢的滑落在地!
  “安鲁哈啦!”
  这声恐怖的呐喊激醒了目瞪口呆的德意斯武士,他们恢复了继续战斗的意识,围绕着公主和敌人的统帅,他们围成一个又一个涟漪般的圆圈,他们不会让任何人骚扰这里。
  水仙骑士再次冲入密密麻麻的敌军阵营,可这次他们却无能为力,长枪刺穿了骑士的身体,飞扑而来的敌人将骑士按倒在地,但水仙骑士仍然不断冲击,不断的呼喊着万岁安鲁这一象征不败的定语。作为骑士,他们势必要抢回自己的统帅,做不到这一点,与牺牲无异。
  惠灵顿.斯坦贝维尔的战马突然失蹄,这个年轻的勇士在从地面爬起之后便猛的撑开箭矢,他将箭矢指向北,那名战友已与敌人撕杀成一团;他将箭矢指向西,那名勇士已被敌人的长枪高高的挑起;他将箭矢指向南,那名骑士已被无数刀剑刺破肉体!最后,惠灵顿将箭矢指向东,一队德意斯骑兵向自己冲了过来,既然救不到任何一人,那又何必再犹豫?
  年轻的射手丢开了弓箭,他拔出了背负的双刀,呐喊着迎了上去!
  奥斯卡望了望四周,他的四周全是敌人,他又望了望地上的兵器,他不知道自己在弯腰之后还能不能站起。他只知道,他的朋友和骑士在试图拯救他,可是……亲王再次摸向怀中,德意斯人吓得向后飞退。
  奥斯卡掏出一条被血液浸湿了的白手帕,尽管手帕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颜色,但所有人都读懂了这抹白色在战场上的涵义!
  缪拉呆呆的立在马上,他望着身陷敌群的统帅,他知道那位曾经的孩子笑得一定很开心,他用耻辱的标识救了所有人的命!
  “撤退!撤退!脱离战场!脱离战场!”
  水仙骑士停了下来,德意斯人也停了下来,在交错的战阵中,人们都在喘息。水仙骑士难以置信的望着师长,而师长却再向不远的殿下行过军礼之后第一个转身离去。
  当最后一名水仙骑士消失在密林中的时候,奥帕瑞拉.罗雷斯堡不禁松了口气,她望向那个被鲜血染红了的男人,只是,男人已经栽倒在地,无声无息!
  奥帕瑞拉伸出手,她要去探视男人的鼻息,可男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奥斯卡眼前的黑夜突然亮了起来,蔚蓝色的天空点缀着冉冉繁星,你们有谁见过晴空中的星星?奥斯卡满足的收回目光,他转向面前的女人,女人有着动人的面孔,一会儿变成默默垂泪的安妮,一会儿变成娇憨的萨沙伊,一会儿变成叉腰瞪眼的阿莱尼斯,一会儿又变成绽放着***燃烧着爱火的薇姿德林,卡罗阿西亚、芬拉尔、罗兰娜、阿欧卡亚、卡捷琳娜!最后,女人的面孔变成了母亲。
  “吻吻我吧!”奥斯卡的眼神透出难舍的希冀。
  奥帕瑞拉望着这名死敌,她的心在抽紧,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位在正面战场上击溃了王国全部精锐的英雄即将死于自己的无耻偷袭。
  奥帕瑞拉将自己的嘴唇覆上他的,当唇分的时候,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已经心满意足的合上眼睛。
  教历797年3月31日晚7时08分,浓黑的穹苍下燃起了篝火。妻女山战场迎来最终的平寂。
  火光映红了幸存者的面孔,在铺满残躯和刀兵的战场上,响起随军牧师的清唱,在声声涤荡肺腑的颂歌中,泰坦战士开始清理战友的遗体。不过,德意斯人并没有理会倒卧异国大地的战士,泰坦帝国的援军随时都会抵达这里,因此,他们的残余部队正在向浓林深处撤退。
  缪拉带领一众军官驰向在森林边缘列队的德意斯将领,战斗已经结束了,泰坦人失去了他们的亲王,德意斯人也失去了他们的统帅。
  缪拉停了下来,他将对面那些人的面孔一一牢记。
  奥帕瑞拉.罗雷斯堡公主殿下策马行出队列,她在距离缪拉四五米的地方站定,重新戴好头盔的公主猛的拔出马刀。缪拉身后那片仍在流血的阵营立刻响起兵刃出鞘的声音。
  师长突然一挥手,他制止了冲动的骑士。
  奥帕瑞拉将刀柄贴在前胸,立于她身后的德意斯将领全部做出一致的举动。
  “向所有参与妻女山战役的泰坦将士致敬!”
  缪拉未发一言,他只是冷冷的打量着敌人的阵营。
  “还能说点别的吗?”
  奥帕瑞拉收回马刀,“我的医官正在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进行救治,贵部的战俘也得到了很好的待遇。”
  缪拉耸了耸肩,“那么……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望着渐渐驰离战场的泰坦人,奥帕瑞拉的情绪难以平复,针对泰坦这个极富斗争精神和民族底蕴的国度,王国的一切军事行动,不过是一场虚妄的冒险!
  “以上!就是妻女山阻击战的全部过程!”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坐在他的教室里,在他面前,是近卫军第四十期军*史理论研修班的全部学员。
  “据统计!由近卫军中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率领的水仙骑士团红虎骑兵师、近卫军第十一军区第四军第四步兵师、斯坦贝维尔卢旺斯方面军第一独立步兵旅及苏霍伊临时炮兵团,合计11116人。是役,我方水仙骑士团红虎骑兵师幸存84人,包括伤患,游骑兵团、重装骑兵团成建制覆灭;近卫军第十一军区第四军第四步兵师剩余1217人,包括伤患;斯坦贝维尔卢旺斯方面军第一独立步兵旅剩余897人,包括伤患;苏霍伊临时炮兵团,剩余301人,包括伤患和大量的技术工程人员。”
  “德意斯方面!条顿骑士团损失9671人,伤患俘虏不计;第一步兵军成建制覆灭;第二步兵军损失7389人,伤患俘虏不计……当然,德意斯人的伤亡报告是刚刚出炉的,军部参谋部是从这些侵略者被赶出国门之后才开始统计。”
  “那么……有什么问题?”鲁宾元帅合上了厚重的卷宗,他按住了额头,半个月来他一直失眠,一直难以平静。
  元帅话音刚落,已经隐忍许久的近卫军军官终于发作了!
  “元帅阁下!我想调回我的军区!”
  “元帅阁下!军部在干什么?半个月已经过去了,我们的高级将领们竟然还在开会!”
  “元帅阁下!我要到都林去向皇帝陛下和阿兰元帅请愿!”
  “元帅阁下!德意斯人已经不宣而战了!我们不能继续坐在这里!”
  鲁宾.斯普亚留斯老元帅没有阻止混乱的叫嚣,他只是默默推开教室的木窗,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窗外,滚动着春日的浓云,天空,流淌着潺潺的细雨。
  “元帅阁下!”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还不清楚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的状况吗?他为帝国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他是泰坦民族的英雄!是近卫军的……”
  “够了!”老元帅猛的回转身,“奥斯卡跟你们这些无知的家伙一样!他只是一个还没学会走,却开始飞奔的小白痴!”
  鲁宾.斯普亚留斯奔向教室中央的沙盘,那里展示着妻女山极其附近地区!
  “看看你们的英雄都干了些什么?妻女山这个狭小的地域根本就不适合与优势敌人进行主力决战!可他呢?他将自己的全部兵力都集中在那里!战场是立体的,他甚至连一点空间概念都没有!不管德意斯人发动这次袭击的目的为何!既然被发现了,他们一定会迅速撤离!这个小白痴既然看到这一点为什么还要与其进行主力决战?他完全可以全军避入黑森林,利用火炮和森林阻击敌人,即便他的步兵集群在林中被围歼,但他的红虎绝对可以利用机动能力脱离战场,在广阔的森林中继续与敌周旋!德意斯人一见事不可为,必然会撤离战场,这样一来,他的主力骑兵师完全可以幸免于难!胜利的方式有很多种,妻女山阻击战,迫使敌人撤退就是胜利,而不是奥斯卡选择的这种……这种生死论胜负的方式!”
  说到这里,激动的老元帅用他的配剑扫落了整个沙盘的布置。
  军官学员乖乖的坐在位子上,他们都听说过,老元帅看待那位殿下就像自己的儿子。
  经过一阵剧烈的喘息,鲁宾.斯普亚留斯整了整军容,他缓步走出教室。其实,他并想批评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实在不争气!
  老元帅望着门外的春雨低叹了一声。皇帝在犹豫、军部在争论、特勤处在推委,那么……谁能告诉他,“我的孩子在哪里?”
  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在这时突然回转身,他面向军官们露出了一贯的表情。
  “记住!战略是一种最重要的思想演练!跃动着个人英雄主义的年轻心灵,永远无法取得真正意义上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