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陈宫和戏志才，想听听这两位谋士的看法。
  “公台，志才，你们觉得此计如何？”
  陈宫沉吟片刻，谨慎地开口道：“侯爷，此等刚猛酷烈之策，前所未有。宫.......一时难以评判其长远利弊。但就眼下而言，若想快速推行新政，杜绝反复，此计或许......值得一试。”
  “更何况.....此策与大汉无关，是非对错用了才知。”
  戏志才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沉稳：“启禀侯爷！在下来此之前，听闻侯爷生擒於夫罗，便己在思索如何约束降虏，保边境长治久安。志才原本想到的，不过是古法........或让於夫罗嫁女联姻，或令其送出质子，以固其心。”
  说到这儿，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笑道：“却不想侯爷胸有乾坤，己有如此深远宏大的规划，志才佩服！”
  “不过，在下以为，除了杨奉之策，还需辅以明文法令。”
  “公告南匈奴各部，顺新政者生，逆新政者亡！同时，可正式册封於夫罗为朝廷认可的、唯一的南匈奴单于，并明令.......凡早日精通汉话、遵从教化者，不仅可加官进爵，更能享受赋税减免之优待......”
  吕布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愈发明显。
  戏志才的意图，他瞬间洞悉——树立典型，转移矛盾。
  把於夫罗高高捧起，让他成为新政最显眼的旗手，所有的利益与怨恨，都将首先汇聚于他一身。
  日后若有反弹，匈奴人的刀锋最先指向的也是这位“单于”，而非远在洛阳的朝廷或他吕布。
  吕布目光如炬，重新投向地上那对匈奴父子，语气轻松却带着千斤重压：
  “两位单于，各种完成汉化的方式你们听了这许久，是不是......该给本侯一个准话了？”
  於夫罗和刘豹只觉得一股寒意萦绕心头，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全体改汉服、说汉话、尊孔孟？
  若真如此，他们还能回到那片纵马奔腾的草原吗？
  可冰冷的现实是，刀就架在脖子上，拒绝，唯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绝望挣扎之际，一个细微的措辞如同闪电般划过两人脑海。
  於夫罗微微一怔，他壮着胆子，带着难以置信的试探口吻轻声问道：“侯爷刚刚说的是......两.......两位单于？”
  吕布得意的地点了点头：“不错。本侯综合了各方建议，自己呢，又加了一点点小小的创意。”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掌控力，“一人做事难免懈怠。倒不如.....让你们二位有点竞争。往后，谁将这‘汉化’之事办得更好，更得本侯心意，谁就是大汉朝廷唯一认可的南匈奴单于。如何？”
  此言一出，刘豹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几乎是抢着磕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侯爷明鉴！侯爷圣明！我刘豹身上本就流着汉家血脉，有汉姓，通汉话！”
  “此事于我而言，正是回归本源！”
  “请侯爷放心，豹必定竭尽全力，超额完成侯爷所有嘱咐！”
  他表忠心之快，态度之诚恳，不似作伪。
  吕布不由嗤笑一声，点破了他的心思：“嗯，态度正确。”
  “就是你小子之前要造你爹的反，现在本侯可是给了你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了。”
  於夫罗看着儿子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又看了看吕布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一边摇头，一边露出苦涩无比的笑容。
  他仿佛瞬间老了几岁：“呵.......侯爷，此为阳谋啊。即使老夫明知这是为了将我族彻底拆解消化，融入汉家，我也......无力回天了。”
  既然无法反抗，便索性表现得更加顺从，以求一线生机。
  於夫罗郑重地拱了拱手：“侯爷，老夫......不，在下愿从现在起就改汉姓。”
  “我年纪大了，拗口的姓氏也记不住，便取个音近的，‘於’字改为‘于’姓，恳请侯爷恩准。”
  这是他主动递上的投名状。
  吕布点了点头：“准了。于夫罗，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样的！”
  他紧接着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实际的问题，目光锐利地盯着的两人：
  “那么，告诉本侯，你们南匈奴散布在并州、河套、以及草原上的残余部众，是否可以立即开始收拢、整编？本侯要的，不是空话。”
  于夫罗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浸满了岁月的无奈与悲凉。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书房的墙壁，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侯爷，诸位，”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说起我南匈奴部族如今分崩离析的祸根，还需从黄巾乱起之时说起。”
  “那时，我父，南匈奴单于栾提羌渠，感念汉室恩德，多次派遣兵马，协助大汉朝廷抗击张角贼众。”
  “为此，灵帝陛下曾特意下诏表彰，甚至......还恩赐我儿子二人汉姓‘刘’。”
  他说到这儿，目光复杂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刘豹，语气意味难明：
  “你那名讳中的‘刘’字，是你爷爷为你求来的恩典.......”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讲述那场改变命运的变故。
  “但就在两年前，我父命我率领本部精锐北上，平定鲜卑人的骚扰。刚刚击退鲜卑，却惊闻噩耗。”
  “匈奴内部，有人趁机煽动反汉情绪，联合各部，聚兵十余万，发动叛乱！我父......单于栾提羌渠，力战不屈，最终被害。”
  于夫罗的声音带着颤抖：“按照匈奴继承人制度，我理应继承单于之位。”
  吕布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于夫罗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讥讽：
  “我父亲留下的南匈奴本部王庭，经过那场内乱和各派系争夺，如今是谁在主事，势力如何，我远在汉地，早己不知详情，总之是一片混乱。”
  “我当时走投无路，只能南下寻求大汉朝廷的帮助，希望汉天子能主持公道，助我复国。但......呵呵......”
  他发出一声惨淡的笑声，“可我到了才发现，这大汉，比我匈奴内部还要乱上几分！”
  此言一出，书房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陈宫、戏志才等人自然清楚，于夫罗所说的是去年和前年的事情，正是大汉朝廷经历巨变的时期........大将军何进召董卓入京，董卓废立皇帝，权倾朝野，关东诸侯起兵讨董，天下自此陷入割据。
  大汉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去管一个匈奴流亡单于的复国请求？
  陈宫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质问：“于夫罗，纵然大汉一时无力北顾，这难道就是你转而劫掠大汉百姓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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