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立刻松开手臂，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歉意：
  “臣.....臣一时情急，唯恐王妃摔伤玉体！”
  “冒犯之处，万望王妃海涵！”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替唐姬拂开了咬在唇边的一缕青丝。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滚烫的脸颊，引得唐姬又是一阵战栗。
  唐姬有些慌乱，几乎是抢一般地将那块刺绣从石凳上抓起来，紧紧攥在手心，似乎想要把中间发生的这些事全部遗忘。
  或者准确来说，她选择性的忽略。
  唐姬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气息，声音维持着平静：
  “本宫.....本宫说了，还未绣好！”
  “待.....待绣好了，自会遣人送到侯府！”
  吕布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紧紧护着绣帕的模样，心中了然，也不再强求。
  他目光投向亭外葱郁的景色，语气变得沉凝：
  “臣明日便要出征，此去......归期难料。待臣凯旋，王妃再送侯府.....也不迟。”
  “出征....归期难料？”唐姬的心漏了一拍。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忠勇侯为国征战，本宫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军务，也不愿多问，只盼.....只盼侯爷能早日凯旋。”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侯爷....预计何时能归？”
  吕布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带着一种属于统帅的决断：“快则一年，荡平北方隐患，还大汉以清平。慢则.....三、五年，亦未可知。”
  “三....三、五年？！”唐姬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愕和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这么长.....这么久？
  就在她心神震荡之际，吕布却突然出手！
  一把抓住了她紧握着绣帕的手腕！
  “啊！”唐姬惊呼出声，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吕布手掌传来的力量和热度。
  她瞬间从惊愕中惊醒，一股真正的、混合着被冒犯的愤怒和深藏的恐惧涌上心头！
  她用力挣扎，想要抽回手，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忠勇侯！你今日......是否太过无礼了？放手！”
  吕布没有理会她的斥责，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因羞愤而涨红的俏脸，似乎要穿透她的眼眸，看到她的心底。
  “王妃，此次出征，非比寻常。臣之目标，乃是一统北方，廓清寰宇！”
  “从此，变被动为主动，再无人能威胁洛阳！”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灼灼，那里面蕴含的不仅是军事野心，更有一股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征服欲，直直地投射在唐姬身上，似是要将她整个人点燃、吞噬！
  唐姬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危险！
  那是一种超越了君臣礼仪、带着雄性侵略性的危险！
  她感觉自己的心防在那灼热的目光下摇摇欲坠。
  不敢再与吕布对视，目光慌乱地垂落，声音带着颤抖和示弱：“你....你弄疼本宫了.....”
  吕布感受到她手腕的挣扎力度减弱，那低垂的眼帘和微微颤抖的声音。
  手上力道稍稍放松，却没有完全松开。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近乎耳语的暧昧：
  “若在宫中.....想到本侯，或有话.....不便明言。可写密信，送至陈留中军大营。”
  他深深看了唐姬一眼，然后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恢复了臣子的姿态，拱手沉声道：“臣告退！”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凉亭内，只剩下唐姬一人。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霸道而灼热的触感。
  她低头看着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绣帕，上面那对歪歪扭扭、尚未成型的鸳鸯似乎也在嘲笑着她的慌乱。
  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他.....他刚才的眼神......他是在威胁我？
  还是......
  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随即又被她死死按了下去。
  不！不可能！
  他吕布.....他怎敢！
  不，他敢的，他应该什么都敢。
  他说“归期难料”时，为何会心慌？
  本宫怎么能这样？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心中激烈地撕扯、交战。
  一种是对礼法、身份、清誉的恪守与恐惧。
  另一种，则是对那强大、危险却又莫名令人心安的男子，一种隐秘的、无法言说的悸动与牵挂。
  ...................
  渤海郡，袁绍府邸。
  夜色深沉，府内却是灯火通明，丝竹喧嚣。
  一场规格极高的宴席正在进行。
  主位之上，袁绍身着华服，面带得体的笑容，举起手中镶嵌宝石的金樽，对着下首环坐的六位诸侯，韩馥、孔融、袁遗、乔瑁、张杨、公孙瓒。
  “诸位！值此风云激荡之际，吾等能再次齐聚一堂，实属不易！”
  “过往种种，皆为社稷计，或有龃龉，还望诸位看在同为大汉臣子、共御国贼吕布的份上，暂且放下！”
  “这一杯，绍敬诸位！愿我等同心戮力，共克时艰！”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下首诸人纷纷举杯应和，只是饮得深浅，心思各异。
  北海相孔融首先开口，声音温润却直指核心：
  “本初兄此言大善。只是......融有一事不明。听闻本初兄与韩馥兄前番似有些.....不快？不知如今。”
  他目光转向坐在袁绍身边有些局促的韩馥。
  韩馥挤出几分笑容，连忙摆手，声音带着刻意的高亢和谄媚：
  “哎！孔北海言重了！哪有什么不快？”
  “吾与本初，乃是同郡兄弟！兄弟间偶尔拌个嘴、吵个架，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吗？”
  他站起身对着袁绍郑重一礼，大声宣布：
  “本初兄！馥已决定，将冀州军政，尽数托付于兄！冀州钱粮兵马，皆听兄调遣！馥愿为兄之马前卒！”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响起几道轻微的吸气声。
  孔融、袁遗、乔瑁、张杨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嘴角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韩馥这老滑头，应该是被打怕了，或者被打败了。
  几个月前虎牢关铩羽而归后，韩馥一度觉得袁绍也不过尔尔......
  袁绍对上吕布.......显得过于唯唯诺诺......单挑不敢，攻城又不出力，是纯粹的纸老虎！
  于是韩馥胆气一壮，回冀州后就想在袁绍面前“强硬”一把。
  结果呢？
  两军一接触，仅仅三天！
  韩馥就被袁绍打懦了......
  那一刻，韩馥才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袁绍不敢单挑吕布，拿不下虎牢关，那是因为那是吕布......
  但袁绍打他韩馥......就是大人打小孩，输得毫无悬念！
  此刻的归顺和献地，不过是保命求存的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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