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美]萧逸    更新:2021-12-02 20:43
  当时见她哭得伤心,就叹了一声:“你也不要哭了,这样吧,我们明天清早一起来,我们到山涧底下去找好不好?现在天太黑,找也没法子找,你说是不是?”
  小孚才略微止住了哭声,她点了点头,又悲声道:“可怜的爷爷……爷爷,你死了后留下我一个人孤苦零仃,以后可怎么办?”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心怡由不住一阵心酸,竟也陪着她淌下泪来。
  花心怡边哭边又向秦小孚劝解。
  似如此劝了好一阵子,秦小孚才不哭了。
  心怡就站起来要撑船,小孚忙把蒿抢了过去,一面说道:“还是我来吧,你不会。”
  她说着就把小船撑动,心怡苦笑道:“我们明天早上怎么见面呢?”
  小孚一怔道:“你不到我家去?”
  心怡看了一下身上,道:“我这个样子……”
  秦小孚冷笑道:“现在还管什么样子不样子,我家里也没有外人。”
  心怡点了点头道:“也好,我就在府上打扰一夜。”
  秦小孚这时一面撑舟,一面还低声泣着,她实在难以忘记平日和她形影不离的爷爷。
  心怡知道这时候是没办法安慰她的,就叹道:“你的父母不在这里?”
  小孚又是摇头,一面道:“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又苦笑道:“是爷爷把我带大的。”
  花心怡心中暗自忖道:“这小姑娘,真可怜!”
  这时,她见秦小孚已不再哭了,就道:“对不起,方才,我是不知道才这么问你的。”
  小孚苦笑了笑说:“没关系,这十几年我根本就不为我的父母伤心,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们,就是见过也是很小很小,记不起来了。”
  心怡见她一面说一面苦笑,并抬起手,在眼角擦着泪,心知她口中虽说是不伤心,事实上内心仍然伤心的,天下没有不思念父母的儿女。
  这是人家的伤心事,心怡自不便再三追问,就改变话题道:“我很高兴今夜和你作伴。”
  小孚一面撑着小舟,一面道:“我家里还有个大哥哥。”
  心怡不由低低噢了一声,一时就觉得不大对劲了,因为人家家里还有个哥哥,那么自己孤身一个女孩子,又是这么衣衫不整,似乎是不该住在她家里了。
  可是她方才已经亲口答应她了,又如何再反悔,当下好不为难。
  秦小孚似乎也看出来了,就道:“你不要在意,我大哥是个正人君子。”
  心怡面上一红,忙赔笑道:“不是这些……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好意思见你哥哥呢?”
  小孚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道:“这有什么关系,当初他还不是被我从水里救上来的?”
  心怡一怔,问道:“你是说,你哥哥也……”
  小孚明眸向她身上扫了一下道:“他不是我亲哥哥,是我的义兄”
  心怡这才点了点头,小船晃晃悠悠地已行出好几里以外,眼前已来到洞庭湖心,只见水面上舟行如梭,甚是热闹,这洞庭夜市虽不比杭州西湖,却也自有一番热闹情景。
  小孚指了一下桅杆道:“姐姐,那上面有一盏灯,麻烦你点着它吧,这是水上规矩,不点灯不许行船。”
  心怡忙点头道好,就站起来,把桅杆上那盏编有钢丝罩子的灯解下来,找出火石半天才算点着了。
  秦小孚这时已把船由热闹的水面划到了极为僻静的君山左后,眼前立刻又是冷清清的水面,只有少数四五艘渔船在水上作着捕鱼的夜业。
  小船又绕了一个弯子,就连这四五只船也看不见了,心怡身上本已为水浸透了,此刻再为冷风一吹,直冷得她上下牙齿发战。
  偏偏这小船没有篷舱,她不知洞庭湖到底有多大,此刻看来,真是大得惊人,只是这一段行程,就在好几十里。
  她的耳中所能听到的,只是小孚长篙出入水面的声音,静得连一声咳嗽声都没有。
  二人都陷在沉思之中,谁也没与谁多说话,过了一会儿,小孚的船就向一旁岸边上偎过去。
  心怡问:“到了?”
  小孚点了点头,用劲地撑了几下,小船就如箭也似直向岸边上猛冲了上去,直到船底搁浅在沙滩上行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秦小孚把船篙收好,挽了一下袖子道:“我抱你跳上去吧!”
  心怡脸红道:“不,谢谢你,我自己还行。”
  小孚怔了一下,道:“你身上也有功夫?”
  心怡笑了笑说:“功夫谈不上,只是可以勉强凑合一下就是了。”
  秦小孚脸上显得很是好奇的,在她身上看来看去,好似不大相信似的。
  花心怡站起来笑了笑说:“你先上去吧!”
  秦小孚点了点头,双足一点,“飕”一声就蹿上了岸边,她回过身来要看花心怡怎么上岸。
  却见心怡身形自小舟上弹起,就像一只燕子似地轻轻落在地上,分明身上有极好的轻功,这一点秦小孚自认为是看走了眼了。
  她们手拉手地直向沙滩上行去,小孚悲声道:“我大哥若知道这件事,一定也会很伤心的。”
  心怡点了点头说:“这是当然的,只是你们想开一点,人终究都是要死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脑中却禁不住又想到了万斯同,内心有一层说不出的莫名伤感。
  小孚领她在一座石屋前站住了脚,说:“到了,我们进去吧!”
  心怡退后了一步,用手摸了一下水淋淋的秀发,小孚已用手叩响了门上的两枚铜环,她口中唤道:“大哥,大哥,快开门。”
  谁知唤了好几声,没有一个人答应,好在他们祖孙自身一向都带着启门的钥匙,小孚就找出来,自己把门开了。
  房中是黑漆漆的一片,她又唤了两声:“大哥,大哥!”仍不见有人走出。
  秦小孚回过头来对心怡道:“怪呀!他人呢?”
  心怡笑了笑说:“也许令兄出门去了。”她的心倒觉得松快多了,因为她是不愿和人打交道的,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男的。
  小孚这时已把灯点着了,并且招呼心怡坐下,她自己又前后找了一转,仍不见万斯同的踪影,心中甚是纳闷,花心怡仍然还穿着那件湿衣服,样子狼狈得很,她就找出了自己一套干净衣服,逼着她换过来。
  心怡也只好接过来,小孚把她带到自己房中,把门关上,让她在里面换衣服,她自己却坐在外面。
  心怡匆匆把衣服换好,见房中有盆,盆中还有水,她就洗了洗脸,对着铜镜把头梳了梳。
  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因为她此刻穿着秦小孚的粗布衣裳,倒像是一个乡下大姑娘,又像是划船的船娘,和昔日俨然大家气派,完全是不一样了。
  自己看着镜子也觉得好笑,尤其这些日子以来的奇妙遭遇,更令人感慨嗟叹。
  那个装有《水眼图谱》的水晶匣子,她仍然把它好好藏于囊中。
  一切就绪之后,她才开了门,低低唤了声:“妹妹.你在哪儿呀?”
  却见秦小孚正伏在一张八仙桌上,像是又在哭的样子,她就叹息了一声,上前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说:“看你又在伤心了,我不是说过了吗,人总是……”
  一封信忽然自小孚身上掉下来,心怡就弯下腰来拾,秦小孚抽搐道:“我大哥走了……他的心真狠。”
  心怡怔了一下道:“什么?走了?”
  小孚忽然翻过身来,她睫毛上还挂着泪,愤愤地说道:“你看看这封信就知道了。”
  心怡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别哭,我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信封上写的是:
  “字呈
  秦老伯父安启”
  下款只露有“内详”二字,字迹十分工整,花心怡就抽出信来,就着灯光细细地读下去。
  一笔俊逸的蝇头小字,写着以下的字句:
  “病体已愈,不克久留,大恩未报,待诸异日,此上秦冰老伯尊前
  小孚妹妆前问安恕不另
  愚晚万斯同谨叩”
  心怡打了一个寒颤,这张信纸飘落在地,她忙又拾起来,仔细地又看了一遍,不禁抖颤地叫了声:“妹妹……”
  小孚正在凝眸深思,闻言就抬起头来看着她,见她神色有异,就奇怪道:“你怎么了?”
  心怡这时张大了眸子,充满了惊异喜悦之情,她扬一下手中信纸道:“这是万斯同……亲手写的?”
  小孚接过了信,奇怪地又问:“有什么不对?”
  花心怡一只手按在心口上,半天才定了心,她怕秦小孚会笑她,定了半天心,才慢慢道:“这个人我也认识,我以为他死了呢!”
  秦小孚猛然由位子上站起来,道:“你认识他?”
  心怡吓了一跳,因见秦小孚这种样子,好像是要打架一样的。
  她心中动了一下,遂问道:“我先问你,他是不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穿着蓝色绸子衣裳的人?”
  小孚摇头道:“不是,他没有蓝色的衣服。”
  忽然她想到了,那日由水中救他上来的时候,他正是穿着一身蓝衣服,她的话就接不下去了,而且双目也有些发呆。
  心怡先是一怔,然后她就有些明白了,她苦笑了笑,说道:“妹妹你不要骗我,其实你告诉我实话也没有什么,我知道一定是他,因为,那一天,我亲眼看见他跌落水中去的,只可惜,当时我未能把他救起来。”
  秦小孚好奇地看着她,她心中这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酸酸的感觉,其买她对于那位大哥的感情,是再纯洁也不过的,她怕的是,眼前的心怡,会把她的大哥抢走了。
  这一连串的伤心事,都集中在这个小女孩的身上,真令她感到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她眼瞳里含着眼泪,嗔道:“既然你知道,你还多问?不错,就是他,是我把他救起来的。”
  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心怡又道:“他在我们家住了很久,我爷爷还为他看病,现在病好了,爷爷已死了……”
  说着呜呜痛哭,又道:“他也不管我,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