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日本军官，名叫伊藤正雄，是宪兵队的中尉。*k^e/n′y¨u`e*d\u/.′c`o!m?
  他伸出带着白手套的一只手，捏着那截粗糙的麻绳，拿到鼻尖下闻了闻。
  除了麻绳本身的霉味，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和酒气。
  他眼睛扫过，小乞丐那张脏兮兮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石头。”
  “你滴，确定，是陈东升？”
  伊藤面露凶相，提小鸡一样把小乞丐提到半空中。
  小乞丐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浑身发毛，牙齿都在打颤。
  “确....确定！我……我看得真真的！”
  小石头为了剩下那块银元的许诺，把心一横，壮着胆子说：“陈东升是青帮的，大家都认识他！他昨晚还骂那个日本官爷，说他……说他不讲信用，答应的好处没给！”
  这句谎话是陈文教他的。
  一句完美的谎言，往往包含着九分的真实。
  山田这种人，克扣走狗的好处，再正常不过。
  伊藤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细节，比一万句指认都更有力。
  这不是一个普通小乞丐能编造出来的。
  他挥了挥手，旁边一个翻译官立刻掏出几枚铜板，粗暴地塞给小石头：“八嘎！今天的事情，统统地不许说出去！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了——死啦死啦地！”
  小石头如蒙大赦，抓着铜板连滚带爬地跑了。
  伊藤看着手里的麻绳，又扫了一眼巷子里山田的尸体。
  根据手下医生的判断，山田是被人绞断了颈椎。
  凶手力量极大，技巧娴熟，绝非等闲之辈。
  陈东升？一个地痞流氓头子，有这种本事？
  伊藤不信。
  只是无风不起浪。
  就算陈东升不是凶手，也极有可能知道些什么。*r·a+n′t?x￠t../c¨o¨m￠
  “去。”
  他转头对身后的士兵下令。
  “把陈东升‘请’到宪兵队来。记住，要客气一点，他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
  “哈伊！”
  几个日本兵领命而去。
  百米之外的屋顶上，陈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鱼饵，己经撒下去了。
  接下来，就看鱼儿怎么咬钩了。
  他转身，几个起伏跳跃，融入了城市复杂的建筑阴影之中。
  ……
  此时，码头附近的一家茶馆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陈东升一脚踹翻了身前的八仙桌，茶水碗碟碎了一地。
  “废物！一群废物！”
  他指着面前十几个垂头丧气的打手破口大骂。
  “几十号人，找一个快死的病秧子，从天亮找到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看着？”
  “大哥，那小子邪门得很，会不会……早就淹死在海河里，昨晚是回光返照？”一个打手小声嘀咕。
  “放你娘的屁！”
  .陈东升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打得那人原地转了半圈。
  “老子亲眼看着他站起来！活的！你他妈咒我撞鬼？”
  他一想到昨晚陈文那冰冷的眼神，心里就莫名地发怵。
  那根本不是一个窝囊废该有的眼神，倒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
  “大哥，那……那现在怎么办？日本人还在到处盘查，码头都快翻过来了，弟兄们也不敢太张扬。”
  “妈的，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陈东升烦躁地扒了扒自己的光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继续找！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小子给老子挖出来！老子就不信，他还能飞了不成！”
  他话音刚落，茶馆的门帘“唰”地一下被掀开了。·顽_夲_鰰`戦^ ￠庚`新/最!全,
  几个穿着军装、挎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兵，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伊藤手下的曹长。
  茶馆里瞬间鸦雀无声。
  陈东升脸上的戾气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哎呦，这不是渡边曹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我给您泡上好的龙井！”
  渡边曹长面无表情地推开他递过来的茶，公事公办地开口：“陈桑，我们伊藤中尉有请。”
  陈东升心里“咯噔”一下。
  伊藤？宪兵队那个出了名的笑面虎？他找自己干什么？
  “这个……渡边曹长，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最近可一首安分守己，为皇军效力，没犯什么事啊。”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一根小黄鱼，想往渡边手里塞。
  渡边看都没看那根金条，只是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伊藤中尉，请你过去一趟。”
  他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陈东升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知道，今天这趟，不去也得去。
  “是，是！为中尉阁下效劳，是我的荣幸！”
  他点头哈腰，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乱动，然后跟着日本兵走了出去。
  一路上，陈东升的脑子飞速运转。
  日本人为什么突然找上自己？还是宪兵队的中尉？难道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山田君！
  他可是知道山田昨晚死了的！早上日本人封锁码头的时候，他就听说了。
  他当时还幸灾乐祸，觉得少了一个分钱的。可现在……
  不会吧？日本人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我他妈哪有那个胆子！
  陈东升越想越怕，走进宪兵队大门的时候，两条腿都开始打软。
  ……
  和顺旅店，是天津卫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
  林婉茹独自一人待在二楼最角落的房间里。
  她将门窗都死死反锁，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用布包好的钱袋，那是陈文留给她的，沉甸甸的，却让她感到一阵阵心慌。
  她不敢点灯，就那么坐在床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任何一点动静，精神高度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文哥他……会不会出事？
  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那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可她一个都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从昨晚开始，她的文哥就变了。
  变得强大，变得陌生，也变得……危险。
  她害怕，但更多的是担心。
  她宁愿过以前那种清贫、安稳的日子，也不想陈文去冒任何风险。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候，窗户上传来了三下极有节奏的轻响。
  “咚，咚咚。”
  林婉茹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看向窗户。
  是陈文！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她连滚带爬地冲到窗边，颤抖着手拉开窗栓。
  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文哥！”
  林婉茹再也忍不住，一下扑进他怀里，压抑了一整天的恐惧和委屈，瞬间化作泪水，汹涌而出。
  陈文的身子僵了一下。
  前世的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
  女人的体温和泪水，让他这个铁血杀手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无措。
  他抬起手，有些生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了，我回来了，没事了。”
  林婉茹在他怀里哭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抬起头，红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生怕他少了一根头发。
  “你……你没受伤吧？陈东升他们……还有日本人……”
  “放心，他们现在没空找我们。”
  陈文拉着她坐到床边，将桌上早己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简单地将自己如何祸水东引，让日本人怀疑上陈东升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自己杀人的事实，只说是捡到了那截绳子，利用了一个小乞丐。
  即便如此，林婉茹也听得心惊胆战。
  “文哥，你……你好大的胆子！万一被日本人发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陈文看着她，眼神深邃。
  “现在，日本人和陈东升正互相猜忌，这正是我们喘息的机会。”
  他从怀里又掏出那个从山田身上搜刮来的钱包，将里面的钱全部倒了出来。
  一沓崭新的法币，还有一些零散的日元军票。
  “加上你手里的，这些钱足够我们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了。”
  他看着林婉茹担忧的眼神，语气放缓了一些：“我知道你害怕。但你记住，这个世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们想活下去，想不被人欺负，就得比他们更狠，更有脑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里不能久留。明天一早，我们就换个地方。找一个更隐蔽的院子租下来。”
  “然后呢？”林婉茹下意识地问。
  陈文的目光，投向窗外繁华又暗藏杀机的城市。
  “然后，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他需要尽快恢复这具身体的机能，更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
  一把枪。
  在这个乱世，只有枪，才能带来最基本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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