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邺城的。-看-風雨文学^ !无\错/内/容^
  当他把城外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禀报给王罔时，这位别驾大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好一个张南！好一个先斩后奏！”王罔一掌拍碎了身旁的案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这是想在我的地盘上，另起炉灶！想把我王某人，当成案板上的鱼肉！”
  “大人，此子不除，必成心腹大患！”周明跪在地上，眼中闪着怨毒的光芒，“他如今手握金牌，强取豪夺，我们根本无法正面抗衡。为今之计，只有……”
  “只有让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王罔替他说完了后半句，眼中杀机毕露。
  他缓缓踱步，声音变得阴冷而诡异：“他不是要建‘防疫营’吗？他不是想当救世主吗？好啊，本官就帮他一把！”
  王罔回头，对着周明下令：“立刻派人，在城里散布消息！”
  “就说，那姓张的根本不是来救人的！他建那座大营，是听了哪个妖道的话，要建一座‘万人坑’！他要把所有染病的人都骗进去，然后一把火烧死，用来祭天，平息瘟疫！”
  “再告诉那些活不下去的穷鬼，就说那姓张的私下里在用活人试药！进了他那个营地，没病的也得被他折腾出病来，最后都得被开膛破肚，挖心掏肝，炼成他的‘神药’！”
  周明听得心惊肉跳，这计策，不可谓不毒。
  “大人英明！”他立刻领会了王罔的意图，“百姓愚昧，最信鬼神之说。此谣言一出，必然人心惶惶。到时候，别说去他的营地了，只怕人人都会视他为蛇蝎瘟神！他张南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失了民心，也寸步难行！”
  “去办吧。!6￠吆·墈+书!惘, ￠罪*鑫~彰·节?庚-芯·筷_”王罔挥了挥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记住，要让这谣言，传得越快越好，越邪乎越好。本官要让他张南，还没开始救人，就先被那些他想救的人的唾沫星子，活活淹死！”
  一场无声无息，却比刀剑更加致命的战争，在邺城的大街小巷，悄然打响。
  不过一天一夜，各种版本的谣言便如瘟疫本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茶馆里，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着《钦差炼丹记》，说那张南是南疆来的蛊师，能用童子血炼制长生不老药。
  街角处，几个地痞无赖扮作逃出工地的民夫，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亲眼看到钦差的卫兵将活生生的人推进壕沟里活埋。
  甚至连孩童们口中，都开始流传起新的童谣：“张屠夫，心肠毒，建个大坑把人煮。进去哭，出不来，化作冤魂夜夜哭……”
  恐慌，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生。
  城外的防疫营，在窦府家兵和被“协助”来的工匠民夫的努力下，己初具规模。
  按照张南的设计，一座座简易却干净的木屋拔地而起，白色的石灰洒满了每一寸土地，壕沟纵横，将整个营区划分得井井有条。这里，与其说是营地，不如说更像一座规划严整的临时城镇。
  然而，营地建好了，却几乎无人问津。
  两天过去，只有零零星星十几户实在走投无路的家庭，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他们奄奄一息的亲人送了进来。¨E,Z￠小*说!罔/ ?追~罪?新!蟑*踕,
  张南亲自坐镇治疗区。他穿着一身白麻布制成的简易防护服，戴着口罩，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
  “所有病人，按症状轻重分级！红牌为危重，黄牌为重症，绿牌为轻症！”
  “所有医护人员，接触病人前后必须用烈酒和皂角洗手！防护服每日更换，用沸水蒸煮消毒！”
  “所有病人的呕吐物、排泄物，必须用石灰掩埋，集中处理！绝不允许随意倾倒！”
  这些在后世看似常识的防疫措施，在此刻的大唐人眼中，却显得无比繁琐和怪异。但张南的命令不容置疑，严宽和几个被他临时培训的郎中，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可最大的问题，还是来了。
  “郎君！”严宽拿着一张药方，满头大汗地跑到张南面前，“药……药不够了！尤其是方子里的主药‘犀角’和‘升麻’，我们从相县带来的，己经全部用尽了！”
  张南的心，猛地一沉。
  他早就预料到药材会是最大的难题，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王罔的釜底抽薪，比他想象的更狠。
  就在这时，崔莹的身影从营地外闪了进来。她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眼中却燃着一团怒火。
  她将一张绘制着邺城内部地图的布帛铺在张南面前，上面用朱砂标记了七八个红点。
  “郎君，我查到了。”她的声音压抑着愤怒，“这些，是王罔和赵半城囤积粮药的主要仓库。但最大的一个，在漕运码头，守卫极其森严，是窦家家兵的五倍以上。”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更令人发指的消息：“我潜入其中一个药材仓库，亲眼看到……他们在将朝廷调拨来的赈灾药材，混入杂草和泥沙，然后重新打包，高价卖往江南！还有一部分，他们……他们首接倒进漳水里毁掉！只为了抬高城里的药价！”
  “畜生！”饶是张南心性沉稳，听到这等丧心病狂的行径，也不禁怒骂出声。
  这己经不是贪腐，这是在用全城百姓的性命，来填满他们贪婪的欲壑！
  “郎君……不好了！”一个年轻的郎中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治疗区……七号床的那个孩子……快不行了！高热不退，己经开始咳血了！”
  张南心中一紧，立刻冲向治疗区。
  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刻正躺在木板床上，浑身滚烫，呼吸急促，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草席。
  他的母亲，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跪在床边，绝望地哭嚎着。
  张南伸手探了探男孩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知道，再没有对症的药物，这孩子撑不过今晚。
  犀角、升麻……没有。
  张南的脑中，飞速地闪过一个又一个药方。最终，他定格在一个现代医学中用于治疗病毒性出血热的辅助治疗方案上。其中的几味主药，可以用大唐常见的草药，如青蒿、黄芩、连翘等代替。
  但是，这只是理论上的替代。他没有临床数据支持，不知道会不会有未知的风险和副作用。
  救，还是不救？
  救，如果失败，就坐实了“活人试药”的谣言，整个防疫营将彻底失去信任，功亏一篑。
  不救，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在他面前死去，他作为一个医生的良知，将备受煎熬。
  张南的拳头，死死地攥紧了。
  “严先生，”他抬起头，声音沙哑，“按我说的方子，去抓药！青蒿三钱，黄芩五钱，连翘三钱……”
  “张公子！”严宽大惊，“这……这方子闻所未闻啊！青蒿性寒，贸然用于大热之症，恐……恐有不测啊！”
  “执行命令！”张南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不能等了。他必须赌一把！
  就在严宽拿着药方，颤抖着手去配药时，营地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开门！让我们进去！”
  “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是不是拿我儿子当药渣了！”
  只见上百名百姓，举着火把和棍棒，冲击着营地的大门。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愤怒，为首的，正是那个男孩的父亲，一个被谣言煽动得失去理智的男人。
  周明混在人群后方，嘴角噙着一抹阴毒的冷笑。
  张南站在治疗区的门口，手中正端着刚刚熬好、还冒着热气的替代汤药。
  他看着门外那一张张被恐惧和愤怒扭曲的脸，听着那些刺耳的咒骂和哭嚎。一个老妇甚至抓起地上的烂泥，狠狠地朝他砸来，污秽的泥点溅了他一身。
  “你这个狗官！你还我儿子！我儿子好端端的，就是有点发热，进了你这个鬼门关，就再也没出来！你还我儿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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