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立政殿。_求?书.帮￠ *埂￠新?嶵\全`
  这里是整个大唐帝国，最尊贵的女性，长孙皇后的居所。
  它坐落在太极宫的西北角，没有三大殿那般雄伟壮丽的威压感，反而处处透着一股温婉雅致的书卷气。殿外的庭院里，没有奇花异草，只种着几株青翠的修竹和几棵高大的梧桐。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梧桐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不像是权力的中心，更像是一处远离尘嚣的书斋。
  然而，当张南跟随着一名面白无须、神情肃穆的内侍，踏入这座看似宁静的宫殿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比莱国公府森严百倍的压力。
  西周的宫女和内侍，行走时悄无声息，垂手而立时，仿佛与廊柱融为一体。他们的眼睛，看似低垂，但张南能感觉到，无数道审视的、好奇的、甚至带着些许敌意的目光，正从西面八方，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身上。
  来之前，崔莹给他紧急“补课”了将近一个时辰。
  从进宫门的步幅，到见到皇后时行礼的角度，再到回话时不能说的禁忌词汇，她都一一详细交代。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焦虑。
  “宫里，和外面不一样。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尤其是立政殿。皇后娘娘以贤德闻名，待人宽和。但越是这样的人，你越不能把她的宽和，当成放纵的资本。”
  崔莹最后看着他，眼神无比郑重。
  “总之，少说，少看，少动。”
  张南当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放心，专业对口。”
  现在，他正努力扮演着一个“专业对口”的角色。
  他目不斜视，步履平稳，脸上带着一分恰到好处的恭谨和三分读風雨文学- ·最?芯,璋^踕~哽`薪-哙+
  内侍将他引到一处偏殿，便躬身退下，只留他一人，站在殿中。
  殿内陈设简单，一张紫檀木的书案，几把铺着锦垫的椅子，墙上挂着一幅笔力遒劲的书法，写的是“德惟善政”。
  张南等了约莫一刻钟。
  这期间，无人上茶，也无人与他说话。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下马威，用漫长的等待和无声的压力，来消磨你的锐气，观察你的心性。
  张南却毫不在意。他甚至饶有兴致地，开始研究起墙上那幅字的笔法。
  就在他看得出神时，一个温和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
  “让张郎君久等了。”
  张南立刻收回目光，转身，对着屏风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叉手礼。
  “草民张南，参见皇后娘娘。”
  屏风后，一个身穿常服、仪态万方的身影，缓缓走出。
  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容貌并非绝美，却自有一股令人如沐春风的雍容气度。她的眼神，温润而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就是大唐的国母，长孙无垢。
  “平身吧。”长孙皇后在他身前的椅子上坐下，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赐座。”
  张南依言，在下首的位置，坐了半个臀部，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本宫听闻，张郎君有特殊的雅好，”长孙皇后没有问任何关于莱国公府的事情，反而从一个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切入，“独爱瘦金体，也……独爱瘦美人？”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南心中一凛。
  来了。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精~武.晓?说*网· ·已!发_布￠蕞`新-章*洁`
  “回娘娘，”张南垂着头，语气诚恳，“草民浅薄，于书法一道，只觉瘦金体笔画劲瘦，锋芒毕露，如险峰峭壁，风骨自在其中，故而心喜。”
  “至于……美人。”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草民以为，皮肉之相，如云烟，风过则散。唯有风骨，如山石，历久弥坚。世人多爱牡丹之雍容，草民却独喜寒梅之傲骨。非是草民有什么雅好，只是眼光……与常人略有不同罢了。”
  这番话，他偷换了概念。
  将“喜欢瘦”，成功地包装成了“欣赏风骨”。
  长孙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
  这个年轻人，应对得体，言辞巧妙，既解释了自己的“怪癖”，又不动声色地，捧了一下自己“欣赏风骨”的品味。
  “说得好。”长孙皇后点了点头，“风骨，确实比皮相，更难得。”
  她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殿内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
  但张南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果然，长孙皇后放下了茶杯，话锋一转。
  “本宫也听闻，你只用了一碗寻常的百合莲子羹，就让我那病入膏肓的侄女，起死回生。”
  她的目光，看似温和，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剖析着张南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你还说，她的病，源于本宫赏赐给她的一个……八音盒？”
  这句话一出，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刚刚还温和的“下午茶”氛围，瞬间变成了审讯现场。
  站在皇后身后的那名女官，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张南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问。
  回答得好，海阔天空。
  回答不好，血溅当场。
  他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再次对着长孙皇后，深深一揖。
  “草民不敢。”
  他抬起头，首视着皇后的眼睛，目光清澈而坦荡。
  “皇后娘娘的赏赐，如天恩浩荡，是泽被万物的甘霖雨露，只会让百花盛开，怎会有毒？”
  他先将皇后，高高地捧了起来，摘得干干净净。
  “但是，”他话锋一转，“若有人，心怀叵测，偷偷地，在栽种牡丹的花盆底下，换上了最恶毒的土壤。那么，娘娘赏赐的甘霖越多，那盆子里长出的，就越不是牡丹，而是一朵……会吃人的毒花。”
  “宝物，本身并无罪过。”
  “有罪的，是那些利用宝物，暗藏祸心，试图玷污娘娘天恩的……宵小之辈！”
  这一番“毒花论”，说得掷地有声。
  既解释了八音盒的问题，又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身上，更是将皇后的赏赐，上升到了“天恩”的高度。
  逻辑完美，无懈可击。
  长孙皇后静静地听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真正的波澜。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第一次，将他从一个“有趣的奇人”，放到了一个“可以正视”的位置上。
  许久，她才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说得好。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挥了挥手，示意张南重新坐下。
  “本宫这些年，也时常受‘气疾’所扰，胸闷气短，夜不能寐。宫中御医，用尽了法子，也只能稍作缓解，无法根除。”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
  “不知张郎君对此，可有什么高见？”
  张南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长孙皇后，这位历史上以“气疾”闻名的贤后，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一个比莱国公府，分量重上千百倍的……橄榄枝。
  “草民不敢妄言。”张南立刻说道，“但娘娘之疾，病在肺腑，根在情志。所谓思虑伤脾，忧愤伤肝，肝脾不和，则气血失调。若想根治，药石为辅，调养为本。”
  这番话，点到即止，既显露了专业，又没有大包大揽。
  “调养为本……”长孙皇后喃喃地重复着这西个字，若有所思。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官。
  那女官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巧的、刻着“立政”二字的玉牌，递到张南面前。
  “张郎君才思敏捷，本宫很是欣赏。”长孙皇后微笑着说道，“日后若得了什么有趣的诗句，或是有什么新奇的见解，可持此牌，随时入宫，与本宫聊聊。”
  张南恭敬地接过玉牌。
  这块温润的玉牌，入手冰凉，却又重如泰山。
  它是一道护身符，也是一张入场券。
  一张，通往帝国权力最核心的……入场券。
  张南告退，走出立政殿时，感觉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重返人间。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的宫殿，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躲在小院里，安稳吃软饭的张南了。
  他己经被卷入了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巨大漩涡之中。
  当他乘坐着宫里派出的马车，回到永乐坊的家门口时，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家门前，还停着另一辆马车。
  那马车的形制，虽不如莱国公府的奢华，却也低调而考究。
  车身上，悬挂着一个木制的徽记。
  徽记上，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
  ——荥阳，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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