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疙瘩笑笑道：“周兄别那么客气，也别再叫我小英雄，你就跟大伙一样，叫我一声土疙瘩吧。\x~x`s-c~m￠s/.?c·o¨m?”
  “好，大恩不言谢，土兄弟的恩情，为兄记在心里了。”
  “哦，对了，你叔父周老丈也曾在将军府做事，他为什么那么落魄呢？”
  周文书听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叔父他…是个好人，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在将军府做了个小小文书，从无错漏…”周文书的声音带着痛苦的颤抖。
  “可他最后…却是被王将军那个披着人皮的豺狼活活逼死的啊！”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周文书沉浸入痛苦的回忆，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激动：
  “那年核查秋饷…我叔父发现账目对不上，缺口大得吓人，他连夜核对，发现……发现王将军竟敢虚报近三成的兵员，冒领空饷！而且还吃空饷的条子，这里面竟然……竟然有京城胡太师府的印记！”
  “我叔父吓坏了！但他觉得王法昭昭，怎能容此蠹虫？他……他竟想偷偷留下证据，上报朝廷。”
  周文书痛苦地闭上眼，“可他太天真了，将军府里到处都是王将军和胡太师的眼线，消息很快就走漏了…”
  “王将军立刻把他叫去那书房，外面看着光鲜，里面却冷得像冰窖…”
  “王将军先是笑着，拍着我叔父的肩膀，说他是府里老人，要识时务，只要闭嘴，少不了他的好处…甚至许他一个肥缺…”
  “可我叔父他倔啊！他拒绝了！”周文书的拳头猛地握紧，骨节发白，
  “然后…报复就来了！先是我的官职没了，我本是兵部任命的游击，被贬为百户，接着，我爷……我年迈的亲爷爷！也就是我叔父的亲爹，莫名其妙被安了个‘通敌’的罪名，下了大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不到三天！就三天！狱中就传来消息，说我爷爷‘畏罪自尽’了！”
  “他们甚至不让我们去见最后一面！那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那是自尽吗？！那是被活活打死的啊！”
  “我婶娘（周老头妻子）受不了这个刺激，跑去衙门喊冤，结果……结果当晚，就被人发现‘失足’落井了！”
  周文书的声音泣血，“那井口那么高，怎么会失足？！我捞她上来的时候她眼睛都没闭上啊！”
  “我叔父被革职抄家，几十年的积蓄一扫而空，人也被打得半死，像狗一样扔出了涞水城！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散了！完了！”
  周文书再也控制不住，这个铁打的汉子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咸￠鱼_看^书¨ !哽·薪`醉_哙+/墈`風雨文学*晓,税!徃- !耕/薪+罪`快¨
  火堆旁一片死寂，只有柴火噼啪作响和男人痛苦的哽咽。
  所有人都被这血淋淋的真相震撼得说不出话，赵西也早己收起了那点小心思，面露骇然。
  土疙瘩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结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他想起了周老头临终前紧握他手的嘱托，想起他对王府的忌惮，更深刻地理解了这黑暗官场的残酷规则。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将一袋清水默默放在周文书手边。
  良久，周文书才慢慢止住悲声，他抹了把脸，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土兄弟，让你见笑了。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我只求有朝一日，能为我叔父、为我爹娘，向那些该千刀万剐的贼子讨还血债！”
  土疙瘩看着他，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晨雾如轻纱从峡谷中散去。
  庞大的队伍开始穿过峡谷，人声、马嘶声、锅盆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在峡谷中回荡。
  周文书骑着土疙瘩那匹黑骏马走在队伍最前头，土疙瘩牵着马车走在队伍中间。
  赵西跟在马车后后，嘴上嘀嘀咕咕，清算着所剩无几的家当，时不时瞟一眼那百多号新加入的溃兵，脸上写满了“又多百张嘴”的抱怨。
  土疙瘩心中也在盘算着粮食，出了涞水城后，越走越荒芜，一路上的野菜树皮都被前面的难民搜刮得干干净净的，必须得进城搞到粮食。
  “赵西……”土疙瘩朝马车后喊了一声。
  “疙瘩，你叫我？”赵西跑上前来。
  “咱们走了这么多天了，距离凉州城还有多远？”土疙瘩问道。
  “过了这个峡谷，按咱们这蜗牛速度，估计还有两天的路程。”
  “大家动作都快些！趁日头还没毒起来，多赶些路！”土疙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午时，队伍己经走出峡谷好一段路了，行至一处相对开阔、两侧仍有茂密树林掩映的地方，正准备休息一下时，异变陡生！
  “哒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得近乎疯狂的马蹄声如同擂鼓般从前方峡谷方向传来。
  所有人心头一紧！土疙瘩猛地抬手，队伍瞬间停了下来，紧张跑到队伍后面查看。
  周文书也带着士兵过来了。
  只见一辆原本应显华贵、此刻却布满刀痕箭疮、帘幔破碎的马车，正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疯狂奔驰而来！
  驾车的车夫浑身浴血，依旧拼命地挥舞着马鞭，抽打着早己口吐白沫的驽马。
  车后，十余骑黑衣蒙面、身形矫健如同鬼魅的骑士紧追不舍！
  他们手中的钢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闪开！快闪开！”血污满面的车夫看到前方庞大的难民队伍，发出绝望的嘶喊，试图让开道路，但马车己然失控。
  追兵之中，一名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张弓搭箭——“嗖！”
  箭矢如同毒蛇，精准地没入车夫的后心！车夫身体一僵，猛地向前扑倒，重重摔下马车，瞬间被纷乱的马蹄踏过！
  马车彻底失控，速度骤减，眼看就要被身后的黑衣骑士们合围！
  就在这时，车帘被一只沾着血污却依旧纤白的手掀开，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坚毅的少女面庞。
  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眉眼如画，此刻却紧抿着嘴唇，眼中没有丝毫泪光，只有一种绝境下的冷静与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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