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兴师问罪
作者:红尘紫陌    更新:2021-11-30 03:09
  秋月来了。
  汉辰换了身夏布棉衫正立在庭院中,闲看一树夹杂在层层绿叶间的金黄色小花,微风过处,星星点点飘然而下。秋月竟带着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踏着大雨过后那一地金灿灿的黑枣花跃到汉辰面前。秋月青衫黑裙的学生装束,两条乌黑的长辫,鬓角别着一枚精致的黄色蝴蝶发卡。
  秋月抿嘴笑着,大方的伸出手:“谢谢你,大英雄。”
  愕然的汉辰恍然大悟,被她这一豪迈的举动逗笑:“什么英雄?你去看过篷台口泄洪了?”
  “岂止。我从头看到尾。在报社工作的学长们还特地照下了大堤轰开的一刹那,简直惊心动魄。我们就听到几声巨响,洪峰排山倒海而下,烟波浩淼,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只可惜没有一台摄影机。”秋月眉飞色舞的谈笑着。
  “龙哥真是佩服了你们这些学生,就不怕大水把你们送去喂鱼?”汉辰看着眼前的秋月妹妹,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孩子。他们自幼喝一个母亲的奶水长大,秋月的娘是汉辰的奶娘赵妈。
  “怕,怎么不怕,大水追着我们的车子跑,我们的车子拼命往山上登。”秋月玩弄着辫梢,“我打工的《龙城日报》等了我去投稿呢,我是顺路来谢谢你。还有……谢谢杨少帅的壮举,我替阳口,篷台的百姓……”
  汉辰笑着摆摆手:“少来,你谁也替不了,不过发稿时千万别提我的名字。”
  “为什么?想做无名英雄?”
  “不,你不明白,总之求你帮我讲这是杨都督体恤民情,牺牲自家千亩良田家产,以保龙城四方平安。”
  “怎么,真的是大帅的军令?还是你在~~拍~~马~~屁。”
  “随你猜,不过你一定帮我拜托你报社的那些朋友们,按我讲的写。这样咱们各不欠债,一笔清。我还有事做,你也快去发稿,改日再聊。”汉辰哄走喋喋不休的秋月。自从汉辰说服母亲资助秋月去读书,高中快毕业的秋月嘴里的摩登词句很多都是汉辰听不懂的了。
  汉辰笑着转身欲回屋,却见妻子娴如已不知何时立在院中,一脸忧郁的看着他。
  “钟哥对我说了,龙弟~~你~~你用不用出去避避?”娴如忧心忡忡。
  “龙官儿,你好大胆子呀!爹刚去了趟篷台口回来,你快出去躲躲,爹马上就过来了。”大姐凤荣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报信,边说边推搡着弟弟汉辰往外去。
  “那可是千亩良田,老头儿的心头肉,你疯了还是傻了?让你去炸青石滩淹那些穷鬼,你不听。非要炸篷台口淹自己的地。”
  “他不疯也不傻。”大帅杨焕豪已立在院门口,“疯了傻了怎么还知道去先斩后奏炸篷台。”
  “爹,汉辰不肖……”汉辰偷眼看了怒容满面的父帅,懊恼的说。
  凤荣已觉出汉辰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在抖,弟弟汉辰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坚强,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弟弟汉辰做为杨家长子,从小就随父亲在军中磨练,十四岁被送去西南陆军讲武堂学习,去年以全校特优生的成绩毕业后,就被父亲一手安排了在军中发展。父亲对汉辰的要求是严格近乎苛刻,弟弟汉辰的出类拔萃也是有目共睹。一向对父亲恭敬驯服的汉辰如何今天干出此等匪夷所思的谬行,凤荣也不明白。
  “大少爷,杨少帅!从现在起,你闭嘴,我不想听你任何一句话!”杨焕豪指着儿子的鼻子声色俱厉的训斥,又转向身后的二少爷汉平和老四汉涛吩咐:“拿块手巾,把他嘴堵上,还有绳子、鞭子。”
  父子俩对视几分钟,汉辰漠然的跪下。清俊的面庞毫无表情,低垂的眼帘下那幽深如水的明眸不时偷眼看看父亲,又看看一旁的姐姐,终于耷拉下脑袋低头看地。
  杨焕豪却是踏着一地枣花,踱来踱去审视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从牙缝中凶巴巴的挤出几个字:“看不出你还真有种!”
  “近前来!”杨焕豪接过了绳子对汉辰呼喝着。
  汉辰悻悻的起身,被姐姐凤荣紧张的一把拉住。
  “爹,你这是做什么?田都淹了,你打死龙官儿也回不来了。”凤荣慌忙辩驳着,想为弟弟求情。
  汉辰握了握姐姐拉紧他的手,挣开她的手向前进了几步,他已做好栉风沐雨的准备。
  在选择了炸开篷台口大堤的一霎那,汉辰就有准备去承担随后的一切罪责。比起青石滩一带成千上万百姓的生命和篷台口那千亩被淹的良田祖业,他挨顿打又算什么?
  杨大帅没有抽打汉辰,却是一把钳住汉辰的肩头用力一转,将他双臂反扭在一起,甩出手中绳子,麻利的将汉辰五花大绑起来。汉辰只觉双肩酸痛,不及挣扎,父亲已打了扣收紧绳结,大概是太用力,汉辰“啊”的叫了一声,倒吸口凉气。不等众人看清,绳子的一头已飞上老黑枣树干,绕了两圈,只见杨焕豪踩住绳头顺势一收,汉辰已腾空而起,置身半空了。杨焕豪在老树根上打了个霸王结:“谁敢动这根绳子,放他下来,谁就他娘的上去陪这个畜生!”声音震得青石板仿佛跟着在抖动。
  皮鞭夹着风呜咽着抽下来,每一鞭都掠出一道血迹。不多时,伴着汉辰鼻子里隐约的呻吟声和皮鞭刮风的巨响,汉辰白色的短衫上留下道道血痕。
  在场众人肃立无声,老二汉平嘴角在抽搐,老四汉涛惊恐的轻声默念:“大哥完了,爹动真气了”。
  汉平拉着四弟偷偷向围观而来的人群后面退,只有汉辰的生母大太太立在门口石阶上咬着手绢,悄然落泪。
  杨焕豪挥舞着鞭子,怒视着一头冷汗满脸痛苦的儿子忿然道:“我的大少爷,即是你如此体恤民情,那好,爹成全你。那些泥腿子现在是不怕水不怕涝了,有吃有喝。那你大少爷就饿上三天三夜,老子的粮全淹了,没闲粮喂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牲,在上面好好想想吧。”
  又转向一旁的爱女凤荣骂道:“还有你,老老实实回你婆家去!敢动一动这根绳或是打什么歪主意放你兄弟,便省了吧,小心你的皮”。
  “姐姐,快去求求老爷吧。这真吊上个三天三夜,孩子的胳膊还不断了?”二姨太劝着大太太。
  大太太强咽泪水,强作出一番若无其事的样子陪笑说:“老爷的儿子,老爷自会教训,咱们妇道人家,不懂不便去多嘴。”
  士绅们沉了脸堵坐在杨家厅堂里,七叔公捶胸顿足的领头哭闹着:“孽障,孽障!家门不幸呀。”
  “这倒好,龙王爷淹了自家的庙,老大他想什么呢?”
  宗亲们的责难,杨焕豪大帅一脸愁容的拱手抱歉说:“杨焕豪教子不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话音刚落,一个小丫头进来通禀说:“老爷,太太请你个示项,大少爷被老爷吊打了半天,怕是伤得重了,现在在树上昏迷过去了。太太问老爷是不是能先把大少爷放下来,等醒了再教训~~”
  小丫头边哭边说,杨焕豪怒喝说:“不许放这畜生下来,死在上面也是他罪有应得。老子的田都被这个败家子给淹了!”
  “杨大帅,算了,还是个孩子,慢慢管教~~”
  “焕豪,别把孩子弄出个好歹,还是放下来吧。”
  本来上门寻衅的亲朋乡绅也不忍再纠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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