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叶紫    更新:2021-11-30 02:45
  即便他不说下去,我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发生了那么多事,短短一天的时间,我们却好像经历了一辈子那么久。
  “六哥哥,”我抚上他的脸,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搂的我更紧,喃喃道:“雅儿,我的雅儿。”
  他急切的寻找我的唇,我慌乱的闪躲,他眼神迅速黯淡下来,那些发生在我们身上甜美的,心酸的,痛苦的,惆怅的回忆毫无征兆的浮上心头,那些我曾经发誓要彻底遗忘的片断仍是我难以磨灭的记忆。
  我不再挣扎,慢慢闭上双眼,当他温热的唇压在我唇上的刹那,我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苦涩和幸福纠结在一起,眼泪缓缓滑落。
  感觉他的手指在我脸上婆娑,我睁眼,撞入他忧郁迷离的明眸,心顿时像被刀剜过似的疼痛。
  “别哭,”他从怀中掏出帕子为我拭泪,“我不该轻薄于你,我,没有这个资格。”
  我接过帕子默默的抹眼泪,抬眼间呆立当场,这,还是当初的那块帕子,白底兰花,边角上绣着我的名字。我哽咽道:“六哥哥,你……还放在身上。”
  “是,”他哑哑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仿佛有一只利爪在我心上捣着,挠着,很快就支离破碎了。
  我哭倒在他怀里,心中是阵阵的钝痛,良久,我泪眼朦胧的抬头,他朝我轻轻摇头,眼里满是伤痛。
  我抬手擦泪,衣袖上的斑斑血迹让我突然醒悟到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我蓦然推开了傅恒,转身就走。
  “雅儿,你还是要去寻他?”这次他没有再拉住我,而是跟在我身后轻声的问道。
  “是的,纪昀是为救我才受的伤,说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他一人。”我斩钉截铁的回答,无半分迟疑。
  “他是自己离开的,”傅恒幽幽的叹了口气,“不必担心。”
  “你亲眼看到他离去?”我哑了半日才平平问道。
  “不错。”
  我气的七窍生烟,几乎失去理智,我怒道:“你既然看见他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他一个人怎么回去?”我再也不看他,发足狂奔。
  “雅儿,你听我说,”傅恒牵马急急的赶了上来,试图抓住我,我捂住耳朵,跑的更快,“我不听。”我只想找到纪昀,我摇尽快确认他没事我才可以安心。
  “雅儿,”慌乱中,他抱住了我,“我送你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我恨恨的摇头,他既然知道此地不安全,又怎能让纪昀一人离开。“我不要你送,”我甩开他伸过来的手。
  他不管不顾的抱我上马,将我固定到他胸前,下巴抵在我的发间,轻拉缰绳。我挣扎了几下挣脱不了,也只能由得他了。
  “雅儿,抓你的人是怎生模样?你们又是怎么被擒的?”沉默半晌后,傅恒突然问道。
  我刚想将事实全盘托出,转念一想,又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如风为了我夜闯傅府,他和六哥哥已是誓同水火,妙应寺也好,眠月楼也好,不管我泄漏了哪个对如风而言俱是灭顶之灾。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穆如风对不对?”傅恒冰冷的言语打断了我的沉思,“不是,”我下意识的回道:“不是他,如风哥哥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自始自终,如风都没有出面,更何况我根本不相信与我情同兄妹的如风会残忍到要杀害我和纪昀。
  “雅儿,告诉我他在哪里。”傅恒僵硬的态度让我难以适从,这已经是今天他第二次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
  我紧咬下唇,忽哀求道:“六哥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他叹气,手指在我脑门上停留稍许,方道:“雅儿,你是要我放过他是吗?”
  我点点头,满怀希望的看着他。只要六哥哥能够应允,往后如风就不必东躲西藏了。
  可惜我的想法还是天真了点,他竟一口回绝道:“其他事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如风哥哥是一时冲动才会闯入傅府和你动手,你也仅是伤到皮肉,为什么就不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呢?”我不解,只觉得他在这件事上面未免过于心胸狭窄。
  “事实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你知不知道穆如风的罪行并不是伤了我这样简单,他还……”傅恒加重了语气,可是他看了看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以后你自会明白。”
  我疑惑的回头看向他,他捏住我的手,把我的掌心贴在他脸上,再度拥我入怀,耳语道:“雅儿,你要相信我。”他紧了紧握着我的手,又道:“答应我,穆如风的事,你别再管了。”
  在我心中,他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人,忍痛离开他,我就像大海中远航的孤帆,迷失方向找不到终点,只能随风漂流。如风与我亦兄亦友,多年亲情自难割舍,无论伤了谁都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
  我没有办法回答他,更没有办法做出保证,只能埋首在他胸前,倾听彼此陌生又熟悉的心跳声,好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第二卷 第五十三章 躲避(1)解禁
  回来后,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谁也没再提及那天的事,无论是分别还是重逢都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纠在我心中的结,愈理愈乱,而郁结于心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给弄病了。病来的突然,病势又很猛烈,一连几日我都只能卧在床上养病。
  闲来无事之时,我才定下心翻阅了潇湘送我的小册子,对我那些天突如其来的腹痛有了大致的了解,看着看着,脸上起了薄薄的臊热,书中不仅详细解释了懵懂少女成熟的标志,更隐隐提到了男女之事。
  我羞的双手严严实实的捂住了脸,心里暗暗的怪罪潇湘怎么可以拿这样的书给我看,想归想,眼角还是忍不住的朝书上瞥去。
  翻到最后几页,书中的内容再一次吸引住我,是一些奇难杂症的治疗心得及对于剧性毒药的施救药方,所用药材和方法千奇百怪,有以毒攻毒法,有出奇制胜法……更有以命续命法。
  我兴趣陡增,虽然自己对于学习任何一样东西都无长性,可这本奇书我却从头至尾的通读了一遍,读完后仍是意犹未尽,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边将其中较为简单和常用的药材记在了脑子里,随后找了块丝帕,小心翼翼的包好,藏在了枕头底下。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果不其然,我的这场病足足拖了一个多月,待我再次站在窗前感受融融暖意的盎然景色时,已是芳菲正浓,莲叶满湖。初夏匆匆来临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心中阴霾的情绪却怎么也挥散不去,窗外池塘中水面菱角荷花相映成趣,我萎靡不振的趴在窗台上,落寞而孤寂。我在家中养病,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人来探视过我。
  以往即便人没有出现,也会有书信带到的纪昀,竟也是久未露面。我不禁有些怀念起他那些直舒胸臆的文章,幽默风趣的打油诗,令人拍案叫绝的对子,当然还有别出心裁的藏头诗。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眠月楼一行,让我连他这个朋友也失去了吗?我和傅恒的事,他是亲眼所见,所以他不顾自己孱弱的身体选择了避开。我的目光落在了桌面那叠厚厚的诗稿上,随手拈起一张,默念几遍,心头那份惆怅却愈发的强烈。
  床头整整齐齐的排放着洗涤干净的衣裳,手指轻轻按了上去,空气中似乎还留有火场中余留下的刺鼻烟味。自那日回来后,我不敢让爹知道我惊心动魄的经历,更是不敢让他看到我沾满血迹的衣物,唯有被吓的面无人色的听莲,一边忧心的数落我,一边又担惊受怕的在半夜三更拿着我的衣服到河边漂洗。
  “小姐,老爷找你呢,”门帘一动,听莲站到我身旁,我稍敛心神,收回万千思绪,眼波流转,低声回应。
  我跟在听莲身后出了屋子,日头正中,大病初愈的我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额头冒出密密汗珠,手臂擦伤处也觉得微微发痒。触到伤口,我猛地站直了身体,不对,纪昀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会不会是因为伤势还未痊愈,或者根本是伤重不治?“不,不会的,”可怕的念头跳了出来,我一下子慌了手脚。
  “小姐,你怎么了?”听莲停住脚步,轻轻扯着我的衣袖。我推开了她,径直往门外走去,听莲在我身后唤道:“小姐,你上哪去?老爷还在偏厅等你呢。”
  我没有回头,边走边说道:“你同老爷说,我去去就回。”
  我没有犹豫的直奔生云精舍,那是纪昀平日读书的地方,除了这里,我也没别处可寻。生云精舍,我以前也曾去过,遍寻之后,并未见纪昀踪迹,逢人打听,也是无人知晓他的下落,这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来的时候还是满怀希望,如今算是失望而归,走出生云精舍的一刹那,我仿佛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背脊处,每次回头望去,却又是扑了个空。
  我耸耸肩,朝左拐上一条小路,这条路,很熟悉,就是在这儿,纪昀被一红毛罗刹人当街拦下,要求他对上一副难度极大的对联,我脸上不自觉的浮上笑意,不管是什么难题,他总能从容应对。
  “这人真是神了,厚厚的一大本帐册他竟能一字不漏的背了下来,难怪同仁堂的掌柜也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呢。”有人同我擦肩而过,在我耳边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我微微一怔,过目不忘的本领可不是人人都行,我倒是恰好认识一个。不会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