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陆昭仪(陵兰)番外
作者:叶晓狐    更新:2021-11-30 02:32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虽然他给我万千宠爱,但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一个影子,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我的故乡在南诏,一个开满山茶花的地方。我的父亲是南诏的王,这个没有野心却惧怕战乱的男人,为了向大胤示好而将我远嫁给了大胤的皇帝,或者一个女人能为国家做的只是这样。
  凤冠霞披,我一身艳红嫁装,叔伯们都仿佛是松了口气,而婶婶们也是一个劲的说着大胤的皇帝如何了得,那么我想我该是嫁了个好夫君的吧,只是为何在踏上花轿的刹那,心中却感觉好像失去了世界。临走前我瞥见了站在角落的叶先生,他的眼红红的,攥紧着拳头,却始终不敢上前来向我道一声“珍重”。叶先生是个大胤人,据说是在那边犯了什么事而逃来南诏的,之后他也只不过是在青楼中做那些风尘女子的乐师。
  我一直是信缘的,在哥哥的王府里我遇到了他,彼时他正和一班舞女编排舞蹈,而我却趁他离开的时候,因为好奇而弄断了他的琴弦,他回来时只是神情自若的又换好琴弦,并未责怪只是淡淡的笑着:“丫头,你想学琴吗?”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从此,叶先生只在皇宫中细心教我弹琴,他不仅琴技超然,诗词造诣更非一般,学琴是件需要毅力的事,那一年我不过十岁,正是好动淘气的年纪,每逢我开始倦怠,他便编了各种字谜来让我猜。不用教我弹琴的时候,叶先生总是不间断的弹着一首曲子,他说那叫《长相思》,红霞满天,夕阳金色的余辉斜斜洒在他身上,凉亭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却看来是那样的落寞。
  远嫁前的一个晚上,他终于来找我了,自从得知我即将和亲的消息后,他便一直躲着我。叶先生慎重的将他那把乌木琴递了给我:“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琴声最易泄了心声,往后这《长相思》公主还是不要弹了,从大胤到南诏这把琴一直随着我,如今赠与公主,权当是做个留念吧!”
  五年了,我偷偷的恋了他五年,每回等他离开,我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凉亭,轻弹一曲相思,诺大的花园只有我一人静静落泪,不知他为何一遍遍的弹奏,只是我所有的相思都是因了他。而今日他却告诉我,原来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真是个懦夫,连爱都不敢说出口。
  “陵兰,日后你定要像沙枣树那样,卓然而然的坚强着。”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然而也是最后一次。
  。。。。。。
  我斜卧在软榻上,原本以为早已淡忘的事,想来却是这样清晰,我的秋浣宫里遍植沙枣树,当我得知沙枣树只有在大西北荒芜的戈壁上才能生长时,便没来由的爱上了它,不仅仅是因为当初叶先生在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语。
  但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每一年这后宫中都会有新鲜血液注入,争斗就是这样绵延不绝,永无止尽。我本无意参合其中,只是正因为景桓对我的宠爱,便把我推进了漩涡的中央。然而另一个人的介入却将一切都打乱了,当她低垂着头轻轻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我便全然明了,多罗宗姬,御前伴驾?那不过是他的阴谋。
  眼前这个女人日后会承载多少荣耀,我不知道,然而赫连菀郁这个名字却深深印在了我心中,我见过她,那还是在景桓的书房,景桓所有的画卷里画的都是她。那些下人们都传,皇帝被我所魅惑整日整夜的画着我的像,而他自己只是颔首一把搂过我,我却看得分明,那样淡然而倔强的神情是不属于我的。
  她告诉我所她喜欢安静,我于是安排她住到了梦东园中,我一直掀嫌那园子凄清,她却跑来告诉我十分喜欢那份安宁,整日整日的她只是生活在那片狭小的园子里,而我却执拗的不去看她。茗曦是我身边的一名女官,不过我可不敢将她当作婢女使,他的父亲伊犁大人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平时与她并不合拍,见她为人也谨慎便指了她去到梦东园中。
  赫连菀郁究竟是怎样的人啊,别的女人一进得宫中便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去讨好皇上,而她做什么都是静静的,静静看书闲来拨弄拨弄花草,突然间觉得景桓笔下那一份淡然开始真实起来。西山行猎景桓竟钦点了她随行,众所周知皇帝每年行猎都是不带女眷的。宣嫔曾私下里对着众姐妹道:“我只是没了那么能征善战的父兄,白白便宜了那贱人。”菀郁一直把自己当是皇宫的过客,天真的以为只要他的父亲凯旋,她便能飞出这个牢笼,殊不知自被封为多罗宗姬,进宫伴驾之日起她便不自由了,如今她正一步步走进景桓布的局。
  听说她在围场救了皇帝两次,当真是个英武而不失婉约的女子,皇上要封她作贵人,是皇后一力怂恿的,皇后安的什么心我自然清楚,可是我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反驳了景桓,他没有生气只是挥挥手,示意众人继续用膳,我也不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担心自己失掉宠爱,还是,真心的想要保护她。
  在看到她种的那一大片锦紫苏后,我终于明白,她的那份淡然全是因为心中的执念,茗曦对她说那叫妄念。锦紫苏,无望的爱,她却倔强的说成是勿忘的爱,勿忘勿忘,今生、来生!我们的确相像,眉眼薄唇,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我自己,只是她做了太多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她比我勇敢。
  “娘娘,您的相思又是为谁?”凉亭中她醉意浓浓,趴在石桌上笑望着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醉了,那一天从旁人口中得知,叶先生已经去了,我的眼中流不出一滴泪,只是换上了初遇他时的那身衣裳,在园中一边又一边的弹奏着《长相思》,我的相思已经与他一同长埋地下了。
  “那么你一大片一大片绚烂的红花又是为谁,一直以为像菀妹妹这样的人不会喜欢这样鲜艳的颜色。”那一大片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也映入了我的心里,我低声说道,“那花我是识得的,锦紫苏,无望的爱!”
  “娘娘错了,是勿忘,永生勿忘!”我们相视而笑,兴许这样的夜我们都醉了,只是月下的这份相惜,却丝毫抹不去我心头的恨,是啊,谁又会甘愿一辈子做他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