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美]萧逸    更新:2021-11-29 21:19
  他想进一步探查病书生花明的根底,可是他身受内伤,已不容许他冒险行事,反正花明既在此出现,一天半天他是不会走远的。
  在沉沉的暮色里,他找到了拴在树上的马,翻身上鞍,顺着驿道一直行了下去。
  ※※※
  “福升客栈”已掌上了灯,郭飞鸿的马,越过了客栈,却在一家叫“元记”的药铺前停了下来。这时,他只觉得全身无力,五内如焚,那强压住的一口血,终于忍不住在这时呛了出来。
  一个店伙计吓得丢下了手上的小秤,跑出来道:“客官你怎么啦?受了伤啦!来,进来坐会吧!”
  飞鸿吐出了这一口血,倒觉得五内舒服多了,这时他牵着马,摇了摇头道:“不要紧,为我配一份药!”
  伙计赶忙回头倒了一杯水,郭飞鸿接过来喝了一口,道:“桃仁五钱、川贝七分……”
  伙计高应道:“有!”
  郭飞鸿接着念下去:“坎离铁砂,加热醋拌和,以牛皮纸封之,合计斤半!”
  店伙计摸了摸头道:“唷……这玩艺儿怕不大好找……行!有!”
  “取桃仁、川贝研粉,用黄布包裹,共置纸袋,趁热快快取来!”
  伙计领命入柜,三个小伙计,都放下了工作,赶着为飞鸿弄药,一个身着夏布衫的小老头,大概是这“元记”药号的掌柜的,笑嘻嘻步出来道:“这位相公,你进来坐一会吧,是受了内伤吧!”
  郭飞鸿略一迟疑,点头道:“也好!”
  迈步进入药铺,老先生拉开一扇门,内有一个小暗间,设有一张木榻,原来他这药铺,除了为客配药之外,还代人疗伤看病,内外伤都治。
  这时掌柜的点起灯,道:“解开衣服,让我看看你的伤!”
  郭飞鸿接过了灯,沉声道:“不用,我自己会,你快取药来吧!”
  小老头怔了一下,转身走出,郭飞鸿随即解开了上衣,就灯下一看,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心说:“好厉害的花明,我这条命真是拣回来的了!”
  灯光下,他整个的腹肋间,浮现出了一片暗紫颜色,这正是被内炁真力所伤的显明现象,若非是郭飞鸿内功至厚,只此一震之力,已足可碎其内脏有余了,而现在,却是一时岔气所致,只需去了淤集在五内的内炁,就可还好如初了。
  店伙计推开门,手中捧着配给郭飞鸿的药袋,龇着牙,连连叫道:“哟!好烫,客官你这药怎么个用法?”
  郭飞鸿接过来道:“你退下去!”
  然后他把一件外衣撕成了尺许宽的一条长带,把那牛皮纸袋,紧紧地缠在胸腹之间,一股奇热如焚的热流,骤然攻入内腹。
  这一霎时,郭飞鸿这位铁打的汉子,也痛得哼出了声,一时间,汗水洗面而下,他挣扎着坐上木床,双膝盘空,牛喘了起来。
  这真是痛穿心肺的一刻,整个腹内,仿佛是有十万雄蚁在咬嚼着,那种痛楚,可真不是一个人所能忍受的。
  可是过了这一时,痛楚慢慢减轻了,郭飞鸿整个人仿佛被洗了一个澡似的,被汗水湿透,再试着运行一下气机,已是大为通畅。
  他睁开了眸子,解开了布条,把牛皮纸封由胸肋间取下,人喘成一团,他全身血脉气道虽已通畅,只是新伤方愈,全身上下却是半丝力气也没有,倒身在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就在这时,药铺前出现了一个紫帽瘦高的老人,他那双细长而闪光的瞳子,打量着门前的那匹马,频频冷笑不已。
  店伙计见状惊异地上前招呼道:“老先生要抓药么?”
  瘦老人哼了一声,道:“我是找人的!”
  用手指了那匹马一下,道:“这匹马的主人可在这里?”
  店伙计怔了一下道:“不错,是一位相公,老先生要找他么?”
  紫帽老人点头道:“我自己进去……这位相公可是受了伤?”
  店伙计点头道:“不错,是受了伤!”
  瘦老人面上一喜,遂冷冷笑道:“我是他朋友,请带我进去见他!”
  店伙计哪知内情,当时回身一指道:“那位相公,就在里面房中上药呢!”
  瘦老人抢进店内,推开了房门,只见郭飞鸿仰面睡着,一灯如豆,老人身形微晃,已至床前。
  他那双细长的眸子,在郭飞鸿上身转了一转,冷冷一笑,心忖道:“果然他已受了伤,我差一点被他骗了!”
  想着一只瘦白的右掌缓缓举起,正要向飞鸿顶门上按去,转念一想,他又收回了手。
  他想:“我病书生花明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岂可如此结果了他?再者,他背后到底有些什么人?是谁要他来暗害我的?这些我却不可不弄个清楚!”
  想到这里,他暂时止住了杀机,闪烁的目光在郭飞鸿身上一转,骈二指隔空向着郭飞鸿脐下“气海穴”上一点,郭飞鸿倏地打了个哆嗦,顿时就不动了。
  然后他找出郭飞鸿的衣服,为他穿好,把他背在了背上,开门步出室来,对铺内人道:“我们要走了,他伤得不轻!”
  掌柜的笑道:“老先生,这相公的一两药钱还没给呢,你给了吧!”
  病先生花明丢下了一块银子,走出店外,然后跨上了郭飞鸿的马,蹄声得得一路放马而去。
  ※※※
  白昼的强光,使得郭飞鸿一双眸子十分刺痛,他眨了一下眼睛,似乎从梦中醒来,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是处身在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
  这是一座半圆弧形的地洞,四壁以及屋顶,全是青色的岩石砌成,正面上方,开了一个洗脸盆大小的天窗,那刺目的阳光,正是由那里照射进来,整个室内充满阴森潮湿而冷冽的空气。
  郭飞鸿猛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一双足踝,为两根细若小指的黄色透明带子紧紧束着,整个身子是被系在一方极大的青石之上。
  他摇了摇头,心忖道:“天,这是怎么一会事?我怎么会来到了这个地方呢?这是个什么地方?”
  记得昨晚自己在药铺内疗伤,不久入睡,怎么一觉醒来,会来到了这里?
  想到此,他跳下石块,觉得双足上那两条绳子,似乎有相当的韧力,可长可短,试着运功去挣断它,一任他施展出全力,竟不能断其分毫。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落入某人掌握中了,这人必定是那花明无疑。
  郭飞鸿内心不禁浮上了一层悲哀,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落在了他的手中,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他坐在那块类似石床的大石块上,静下心来思索了一阵,又试了试内功真力,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然完全复原。
  这是一间奇怪的建筑,它的形状说难听一点,很像是一座大坟墓,只是哪里会有如此大的坟墓?整个面积足足有十丈见方,其中,除了郭飞鸿所睡的大石床外,好像还有些其它的东西。
  郭飞鸿此刻不得不抱着逆来顺受的心情来承受现实的遭遇,他是一个遇事极为冷静的人,他想如果真是落人病书生花明手中,要想逃走,只怕暂时是不可能了。
  现在他细细地观察一下这室内的一切,在他左面有一块和自己所睡同样大小的石块,两者间距离约有两丈左右,奇怪的是,在这两块大石旁边,各立着一个魁梧的金甲武士。
  两个武士当然并非是真的人,而是用钢铁所铸成的,金黄色的盔甲,都长着绿茸茸的一层霉菌,看上去至少在此立有数十春秋,也许还要再久一点,因为由两个武士的装束上来看,已不是今日士兵所流行的盔甲,说得远一点,应该是属于宋朝末年时的装束。
  郭飞鸿不禁为眼前的一切,引起了极度的好奇,目光继续地四处望着,他已经意识到,这地方的确是一座坟,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大古坟!
  他又发现,两个石床之间,还有几盏生了锈的灯座,在四周的青石墙上,刻有很多不同的花坟,沿壁有十数处灯座,可以想得出,一旦点亮了这些灯,这座古坟内必定是相当明亮,整个的坟内,还开有十数个通气照明兼用的天窗,因此白天这坟内仍然有光亮,不至于黑不见物。
  这倒底是怎么样的一座坟?是谁居住在此?为什么自己会被关在这里?郭飞鸿还一时想不透。
  他缓缓睡下了身子,目光视向室顶,只见无数的蝙蝠倒吊在顶上,由此可知这座坟平日是人迹罕至的了。
  忽然他想起了自己那口爱不离身的宝剑,不由探手向胸前摸了摸、已然没有了,可是目光一扫,却意外发现壁边这一个石兀上,平平地置着自己那口残月剑,还有随身所带的银两什物,一样不少,只是那石兀距离自己太远,无法拿到手中。
  很显然的,对方已在自己身上搜查过了,郭飞鸿心中战抖了一下,探手在肋下摸了摸,真是万幸,云海老人赠送给自己的那枚“如意金市令”,还没有被搜出来。
  因为这枚“金市令”关系至大,所以郭飞鸿一直是极为小心地收藏着,他把它平平贴在肉上,外面用一块人皮贴上,如此随身携带,可谓万无一失,想不到自己一时聪明,果然有了用处,否则一旦为花明搜出了这枚市令,身份暴露,自己怎还会命在?
  想到此,他真是暗中庆幸不已。
  正当他思绪起伏,不可遏止之际,猛然发现壁顶的蝙蝠一阵骚动,纷纷夺窗而出,万千黑翼展动之间,有如风卷黄叶,令人眼花燎乱。
  就在这蝙蝠竟飞的当儿,一个瘦长的人影,有如无常鬼一般,悄悄移到了郭飞鸿身边。
  郭飞鸿蓦地侧首,看见了这人那张苍白的瘦脸,正是当今宇内双魔之一的病书生花明。
  这时只见他穿着一件黄格布的长衫,长度几乎盖到了脚面之上,他身子笔立,飘忽而来,乍然看过去,像个鬼似的。
  他低头看着郭飞鸿,良久才动了动嘴皮子道:“你醒过来了么?很好!”
  郭飞鸿冷冷一笑道:“明人不做暗事,花明,你趁我不防时,把我点了穴道,移送至此,算是什么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