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美]萧逸    更新:2021-11-29 20:39
  一年的时间,铁小姐竟玉体恢复康健,出落得愈发秀美,一扫往昔的沉默,变得活泼伶俐。和从前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
  老尼在铁氏夫妇的殷勤招待下,不得不在铁府勉留了一年,这一年时间,她师徒是形影不离,最后老尼才吐出了要收徒的真意,铁氏夫妇虽万分不舍,但人家有救命之恩,哪能拒绝,何况这年来,每见老尼许多神秘处,愈发认定女儿能追随老尼,实可学成惊人之艺,更况老尼答应每年令爱女下山回家一次,可小留数日,十年后更可艺成永居家中侍奉二老,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就在她们离家的第二年,老提督竟子星高照,一胎连得二子,欢喜得无以复加,有此二子调弄,无形中减少了对女儿的殷殷怀念。
  那老尼带着守容不一日来到恒山,少女自幼娇生惯养,更加以多病,几连大门也未出过,这次一路游赏,芳心喜极。如今来到恒山,只见山势高大,庙宇错落,真是不胜庄严。
  老尼带着她慢慢走,也不急,这一座山就爬了两天,到第三天的早晨,才看到有一处白色小庵立于山尖树丛中。
  老尼用手一指那白色小庵道:“容儿,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以后随我可没有在家那么享福了,这里苦得很,你受得了么?”
  铁守容点着头说:“师父,我才不怕吃苦!师父不是给我说过,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我一定不会叫师父失望。”
  老尼用手摸着她如苹果般的小脸,不由得连连点首道:“好孩子,只要你肯吃苦,师父定不会亏待你。我要把这一身所学倾囊授你,我要你光大门户,更要你为师父吐一口气……”说至此,脸色一冷,竟微微有点抖动。
  少女一只手抱着老尼颈项,一面口中说:“师父你生气了?谁要欺侮你,将来我长大非打死他不可!”说着比着小拳头。
  恒山老尼一把把她揽入怀中,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孩子,你虽不是出家人,但这‘杀’戒可要记住,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杀一物。师父我这大年岁,从不曾妄杀一人……”
  突然,她停住话,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那只右耳,满面悲戚,站起身来低声说道:
  “容儿,我们走吧,你看有人来接我们了!”
  果然由那小白庵中走出两个少年女尼,兔起鹤落,只一会儿已到达师徒身前。为首女尼,单掌前伸,向老尼行了一礼,恭言道:“恭迎师父回山,弟子有失远迎,还请师父原谅。”后来那女尼亦到,也是对着老尼行了大礼。
  老尼含笑扶起二人道:“这一年多时间可苦了你二人了,这是我新近所收弟子,名唤铁守容。”说着用手指着铁守容接言道:“以后你们要师姐妹相称。”说着又用手指了二女尼对容儿道:“这是你两个师姐,她叫‘智慧’,她叫‘智道’,她二人已跟随我多年,你以后要听她们的话才好。”
  这容儿可真听话,跑上去就行了两个礼,嘴里还连叫:“师姐!师姐!”惹得二女尼双双牵着她的小手,问长问短。
  自此,这铁守容就在这尼庵中随师练剑。转瞬八载,已出落得婷婷玉立,娇美异常。恒山老尼对于她真是煞费苦心,把一身软硬轻功夫真个倾囊传授,闲来更把那江湖上险恶事故一一讲叙给她听,至于一些武林名家更是绘影绘形地描叙。
  是一个初秋的夜晚,明月照着这恒山的小庙,更显得冷清清的。铁守容练完了这最难学的越女剑,觉得得心应手,正想再温习温习,突然听得身后微风振衫之声,不由一回头,却见师父仗剑而立,满面悲戚之色,不禁大惊,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恒山老尼不动声色,半晌叹了口气道:“容儿,你来了多少日子了?”
  铁守容满面怀疑道:“大概有八年多了吧。师父,你问这个干什么?”
  老尼进前一手拉住了铁守容的玉手,满面伤感地道:“师父的本事你已都会了,这多年你也真不负我一片苦心……可是你可知道为师的真实来历么?……
  这一问,使铁守容不禁一怔,暗想:“师父不是一个尼姑吗?……”可是嘴里不敢这么说,只翻着一对大眼睛瞪着师父,作不得声。
  老尼苦笑一声道:“师父早年同你一样也是个千金小姐,后来得随恩师大颠上人到此山学艺,”说着用手指了下这所小庙接道:“也就在这所小庙中,收我师兄妹三人……因只我一人最小,且又是个女孩,故对我特别宠爱。有一天,恩师瞒着我两个师兄把我唤至座前,给了我一把剑和一本剑谱。
  说着她又扬了手道:“就是这把‘石雨’剑,那剑谱就是我教你的这套‘越女剑’法,叫我千万别叫我两个师兄知道,而且说我两个师兄不是好人,早晚要危害江湖……我当时很奇怪地收下了这两件东西回去了。谁知第二日我再去参拜恩师,他老人家竟坐化了……”
  老尼用手擦了一下流出的眼泪,又接道:“当时我两个师兄都远行在外未归,因此我一个用口大缸把老人家肉身法体装人其中,埋在后山一个穴眼处,自己就下山找寻这两个师兄。好不容易在四川找到他二人,我把师父坐化的事告诉他二人后,奇怪的是他二人竟无一点伤心。我大师兄马上声色俱厉地问我,师父可遗留下一剑一书没有,我因不擅说谎,竟忘了师训,告诉他二人说,师父临终前已赠给我了。”
  老尼用眼看了一下惊恐的铁守容,接道:“唉!我作梦也没想到他二人竟拔剑对我大叫,叫我马上把这两样东西献出,方可饶我不死。我一时气不过,就和他二人打起来了。说起来他们虽是我师兄,若论本事还比我差得多。可是一来我这套‘越女剑’法尚未练成,再来他两人打我一个,使我渐渐不支。”
  老尼看着这大,慢慢地又接着道:“我一时情急,竟施出狠招‘海底针’,可怜二师兄乔平,竟被我这一剑把右眼刺瞎,连右半边脸也被我削了去,当时昏死过去;我也一时大意,被大师兄一招‘白鹤亮翅’,竟将这右耳削去。他们自知不敌,由大师兄背着二师兄跑了……我自己二人又潜回这里,苦练剑法,数十年很少下山。”
  说着用手又指了指守容道:“直到我下山收你那年,才听说我那两个师兄竟还在人世,并且各人都学得一身惊人绝技,发誓要把我碎斩万段,方才泄恨。其实我死也无足畏,就是这生生世世的冤仇要从我身上往下延续,这不太可怕了么!我就为此连你两个师姐也没告诉,就是怕她们去为我寻仇;而你因是我衣钵传人,且又是俗家弟子,故此为师这一番经历你却不可不知,但却万不可找他们寻仇……你要切实记住了。”
  铁守容听过师父这一段长谈,不禁义形于面,两道秀眉向上一挑,强忍着内心的愤恨道:“师父被他们剑削一耳,还不能出气……”话还未说完,被老尼狞厉的眼光一扫,才晓得说到师父的短处,不由得马上改口道:“大师伯名字叫什么呢?还有,他们如今都在哪儿?”
  老尼一声长叹,又打开了话匣子道:“你大师伯姓纪名桑,当时同你那二师伯乔平双双投奔二十年前故世的六指魔谢小江手下,苦练了一身绝技。六指魔故世后,他二人竟称雄苗疆,外号人称南荒双怪,绿林道中闻名丧胆,确实有惊人之技。你今后要是碰上,可要千万小心。”老尼又接下去道:“但是今天我要给你说的目的并不在于这些往事,主要是你已这么大,而且武技尽得我传,可以下山了……”
  少女一听师父竟叫自己下山,不由得眼圈一红,那热泪再也忍不住了,就势往老尼一扑道:“我一辈子不要离开师父,师父您真忍心叫我离开你吗?”
  老尼不由一声长叹道:“痴儿!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何况你还有双亲在世,就忘了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么……好糊涂的孩子!”
  几句话说得铁守容哑口无言,半天还是老尼开口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并不是要你现在就走,我的意思是想等本月十五你两个师姐回来后,大家欢聚一下,我还有话要交待你们呢!”说着老尼还剑于鞘,把这柄仗以成名的“石雨”剑亲递给爱徒,口中道:“这柄剑也该给你了,你要好好爱惜,不可少有损伤,更要当心外人觊觎。”
  奇怪的是铁守容竟一抽手道:“师父,我不要!”
  老尼不禁一怔道:“这是为何?难道为师所赐还敢不受么?”言下不由得面色微温。
  铁守容见师父生气,不由得带哭道:“师父我怕,怕两个师姐也会因此恨我。”
  此语一出,不由得引得老尼呵呵大笑,道:“你那两个师姐是天性至善,从我多年并非习我武艺,实乃习我佛法,武艺仅得我少许,如今各有寺庵在外,如果悉知我把剑送你,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加恨于你。快快收下,勿再多言。”
  铁守容听后才半惊半喜地接过剑来,一面道:“那么师父你用什么防身呢?”
  老尼浅浅一笑道:“凭为师这一对铁掌,如今江湖还少有敌手,你就别为我担心了。天不早了,该去睡啦。”
  十五那天初夜,这师徒四人在庙前摆下了一桌小筵,恒山老尼居中,看看一轮寒月照得这恒山遍地如银,老尼伤感道:“我们师徒亲如母子,此番分离,但愿你三个俱有一番造化,尤其是慧、道二徒任重道远,但愿能光大吾佛,为苍生造福。”又接道:“容儿已得我武技真传,如今江湖后辈中胜你的以为师看来寥寥可数,但切记‘杀’戒这字,这是为师对你的一番期望,但愿你们都不要使我失望。我因要避这恒山一番劫难,故明日起亦决定下山远走西南,今晚就是我们暂别的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