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美]萧逸    更新:2021-11-29 20:01
  “怎么说他是个怪人呢?”
  洁姑娘转向彩莲询问。
  “还不怪?”彩莲一皱双眉:“一个人谁也不理,一天到晚写些奇奇怪怪的字,晚上人家都睡了,他一个人常常坐在亭子里,对着天上的月亮星星看,像个傻子!”
  说着低头“哧”地笑了一声:“有一回,我听见他跟张管事说话,真好玩儿,您猜他说什么?”
  洁姑娘摇摇头,脸上亦不禁挂起了微笑。
  “他说呀,月亮什么时候‘亏”、太阳什么时候‘死’(应是“蚀”)……又什么月亮是个小球、太阳是个大球……哎叶,奇奇怪怪的,简直听也没听过,把个张管事听得一愣一愣的,直翻白眼儿……”一时忍不住咭咭咕咕地又笑了起来。
  洁姑娘也被逗笑了,笑意微启,即行收住,彩莲也自发觉,赶忙“绷”住——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要让夫人瞧见,少不了一顿好骂。
  洁姑娘略一思忖,点头道:“走,我们瞧瞧他去!”
  张前李后
  大黄狗“呼”地一下,扑到了跟前。
  彩莲吓得一声尖叫,躲在了洁姑娘身后。
  “袁先生,小姐看你来啦!快把狗看住……”
  倒是不必——狗是认得主人的。只是在洁姑娘身边“撤欢儿”,围着她团团打转。
  然后在袁先生轻轻的一声呼唤之下,乖乖地走向一旁,伏身不动,简直像一只小猫一样的温顺服帖。
  随后那个人颀长的身影,缓缓由地上站起来,略似有些意外的那种表情,向洁姑娘注视着。
  竟然连声招呼也不打。
  “袁先生……”洁姑娘轻轻地唤了一声,一时才警觉到下面无话可说。
  她奉母亲之命,原是向一些待要离开的故旧先生礼貌辞谢告别,该发的银子,显然都已发完,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疏忽”了眼前的这一位。
  这个人到底是该留下来,还是和其他人一样打发他走呢,张管事既没提起,母亲也没有交代,这一霎的面对,却又该如何处理才好。
  便只这么称呼了一声,一时无言以继,只是傻傻地向对方看着。
  姓“袁”的竟然也是好涵养,一句话也不说。
  彼此便只是默默无言地互相看着。
  对于已死的长者,他由衷地有一番哀悼,这一霎,在面对着死者身殁后唯一的爱女之时,岂能没有一些感触?
  只是嘴里的那根舌头,天生不会说些动听的话。特别是当着对方姑娘家,更不知如何表述才好。
  倒是彩莲机伶,一句话说出了关键所在:
  “小姐是问你,张管事可来过了?”
  “对了,”洁姑娘这才转过弯儿来:“张管事可来看过先生?”
  袁菊辰点点头说:“来过了。”
  那一双含蓄着深邃意志的眼睛,在洁姑娘脸上转了一转,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等护送夫人和姑娘到了山西,便自离开。”
  “噢?”洁姑娘有一丝意外的惊喜:“原来是这样……”
  一听说他要护送自己和母亲到山西,心里真有种说不出的喜悦,由不住再一次地向这个人“盯”了一眼。
  “谢谢你……”她说:“只是太麻烦你了。”
  “没有关系,”袁菊辰摇头道:“去山西,对我来说,其实是顺路,拐不了多大的弯儿。”
  说时微笑了一下,牙齿洁白整齐。
  随即向洁姑娘微微欠身为礼,便转过了身子。
  随即,在西面落日余辉的映视里,他颀长的身子,迈进了眼前那小小木屋,便不再出来。
  潘夫人微微一笑说:“我也把他给忘了,刚才张管事的来给我说过了,很好的一个小孩,写写算算都很能应付,有他跟着一路上也有个照应。好吧,难得他一片好心,你爹总算没有白疼了他……”
  洁姑娘见母亲答应,心里也很开心。
  也说不上什么原因,自从刚才匆匆一见之下,对方姓袁的那个颀长的身影,略有沉郁的脸上表情,在自己心里,竟深深留下了印象。
  “他跟咱们是亲戚?”
  洁姑娘仰着脸看着母亲,心里透着好奇。
  “哪是什么亲戚!”潘夫人说:“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像是他的爷爷跟你的爷爷是结拜兄弟,你父亲常说他爷爷是个很奇怪的人,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没弄清楚。”
  洁姑娘点点头说:“这么说起来,我们是三代的世交了,怎么他这个人……”
  才说到这里,彩莲进来说:“李府里来了两个人,张管事正陪着来见夫人。”
  潘夫人点点头说:“知道了。”转向女儿说:“是李老大人派的人来了!”
  张厚、李福。
  挺体面、健壮的两条汉子。
  姓张的浓眉大眼、膀大腰圆。姓李的略瘦偏高,一双眸子湛湛有神,更似透着精神。
  两个人,都是李东阳老大人的近身侍卫,忠心报主自是不在话下,今次山西投亲,任重道远,老大人为念故情,特别打发他们两个沿途护送,显然有特别含意。
  有书信为凭:
  “潘夫人妆次:朝中风传有人逆图对府上不利,居家谨慎,速速上道。
  谨着张厚、李福至府听差,二介精通武艺,可以深信,一切心照不宣。
  节哀顺便,自求多福。东阳顿首”
  潘夫人阅后神色一变,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随即把来函撕得粉碎。
  张厚、李福跪下请安之后,肃手而立。看看这两个人,颇似身手矫健,倒也忠厚持重。由于是李老相阁的特别推荐,不能不另眼相待,刚要嘱咐几句话儿,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声起。
  紧接着门帘子“唰”地撩起。
  老仆潘德踉跄奔入,脸上染满了鲜血,大叫一声:“刺客……杀人……”
  话声未已,己仆倒不起。
  门帘子“哗啦啦”再次撩起——风掣电驰般自外面闪进了三个人来。
  第二章
  滚地人球
  几乎在同时之间,张厚、李福这一双来自李府的“健”仆已向来人发动了攻势。
  排山运掌,力道万钧。
  对方三人,身子方一闯进,东南西北还没有摸清,即在张李二人联手的掌势之下,被逼得跟跄跌倒撂地而出。
  有似滚地人球。
  三个人三个方向。
  咕噜噜“球”般地一阵子打转,陡地跃身而起,“唰”地分向三方而立。
  那副“德性”可真教人挂不住——一霎间,俱都愣在了当场。
  一式的穿戴打扮!
  白巾加额,衣着缟素,特别是每人腰上的那根草绳——那样子分明是丧门吊孝,却不知居心叵测,竟会是上门行凶的三个要命煞星。
  二瘦一胖。一高两矮。
  却都是面生横纹,满脸杀气腾腾。
  原来事先早有商量,每个人都持着冷森森的一双“匕首”。这东西俗称“攮子”,长不过尺半,却是尖锐锋利,窄窄的刀身上,有一道深深“暗沟”,捅在人身要害,常常不觉其疼。刀拔人亡!是一种最为阴损,“杀人不见血”的厉害玩艺儿。
  只当是十拿九稳的一桩杀人买卖,作梦也没有想到,居然是看走了“招子”!
  李老大人不愧是老谋深算,这一着险棋真教他“料”定了,张厚、李福早不来,晚不来,套句俏皮话,可正来在了“节骨眼儿”上。
  事发突然,真还有点晕晕乎乎的莫名所以。
  “你们好大的胆子……”
  说了这几句,领头的那个黑脸胖子,可就显着心里发“虚”,下面话一时接不下去。
  “我们好大胆子?”
  张厚往前面迈了一步,一只手撩起了长衣下襟,绑在腰上。
  李福悠然独步,停身丈外,那样子倒似没他的事,把人交给了张厚。
  却是这一站,有分教。
  三个凶手突地心里一动,肚里有数,才知道奔向前院大门的唯一通道,叫人家给“封”住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张厚冷森森地笑道:“一句话,谁打发你们来的?”
  “你……你问不着!”
  黑胖子圆瞪着两只眼,那样子可真有点急了。
  只当是两个女人,一老一小,轻而易举,刀下人亡。茶馆里清茶一碗,收银三百,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就接下了这件好差事。
  却是,“老虎嗅鼻烟儿”——没听说过。天下没有“白”拿的银子,这宗买卖可是透着“棘”手。
  虽说是地头上的三个混混,却也杀人当切菜,干这种昧良心的杀人勾当,总有个十回八回了。
  黑胖子“牛刚”,拿眼睛扫了一扫同行二人——别瞧着哥儿两个卖相不济,却有个骇人的外号——“夺命双蛇”。
  “青蛇”许小乙。
  “火赤练”管昭。
  加上“黑太岁”牛刚,哥儿三个在“南城”也算是小有字号,可今天出师不利,杀人不成,眼看着为人所制,怕是凶多吉少,这可是始料不及。无论如何,说不得只有与对方放手一拚了。
  “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件事岂是你能管得了的?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哥儿们,上!”
  许小乙、管昭两个人,早已蠢蠢欲动,“黑太岁”牛刚话音方出,两个人已陡地窜身过来,四把明晃晃的匕首,一齐向着张厚身上招呼下来。
  隔着一道窗缝,向外窥视的丫环彩莲,目睹之下,吓得“哎呀”叫了起来。
  洁姑娘责怪的眼神儿,狠狠地“盯”着她,嗔道:“别出声儿!”
  房门早已关死,还用椅子顶上。
  潘夫人、洁姑娘、彩莲三个女人依偎一起,心里的惊惧可想而知,所有的指望,可全在李老大人所差来的这两个人身上了。
  只以为这个张厚,万难逃过两个小混混的四把尖刀,却不知怎么回事,只见他抬腿闪腰,连带着一个拧身,麻花卷儿那般的一个打转,两条“毒”蛇似的四把刀子可全部落了空招。
  张厚果然有两下子。
  好快的身手!
  “唰”地一个旋身,右手突然“噗”地抓住了其中之一——许小乙的肩头,却也没放过另外那个——左脚勾处,一式“鹞子翻身”,踢中在管昭的心口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