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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作者:[美]萧逸    更新:2021-11-29 19:58
  顿了一顿,讷讷道:“都怪我,都怪我,回来得晚了……晚了。”
  末后的一句话,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一面说时,也习惯性地挥舞着左手,连带着牵动身上像是毡子又似大氅的一袭长衣。
  “今天晚了,明天天亮就动手拆房子吧,走了好,走了好……要不然……”
  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却没有把话接下去,要不然怎么样他却是没有说出来,像是把话交代完了,转身就要离开的样子。
  “你还不能走!”说话时,“君探花”身形轻耸,有似清风一袭,已落在对方身前。
  “唔……”那人后退了一步:“怎么……”
  “这地方是你的么?”姓“君”的灰衣人,用着冷锐的一双眸子,直向驼背长人逼视着。
  “不是的。”驼背长人轻轻哼了一声:“我只是这么劝告你而已,听不听在你。”
  灰衣人摇摇头:“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最起码暂时不会,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哼哼……”驼背长人一连哼了两声:“外面传说你行为怪诞,你果然是个不近人情的人,算了,算了,听不听在你,我去了!”摇摇头,他径自掉过身来,举步待去。却在这一霎,姓君的灰衣人已自向他出手。
  一连向前踏了两步,灰衣人陡地探出了右手,直向着对方背上拍来。
  驼背长人身子已经转过,猛可里“刷”地一声掉过头来,一只右手掌心朝上,直向对方掌上迎去。
  对方的攻势都快到了极点,看上去几乎已迎在了一块,忽然间却分了开来。
  可真是快到了极点,灰衣人的右手向驼背长人身际插去,驼背长人的手却向灰衣人肩上切来,无独有偶,却是心同此理。
  像是雪地里两只相仆的鹰,尤其是驼背长人身上那一袭长衣,舞动之间,带出了大股风力,卷起了漫天飞雪,随着他雷霆万钧的凌厉身势,一拳直向着灰衣人身上攻了过去。
  “叭!叭!叭!叭!”极短的一霎间,却是出了双手交接的四声脆响。紧接着,两个人影有似猝分之鹰,“呼”地又分了开来,各自飘落于丈许开外。
  对于他们双方来说,这一霎都极感震惊,似至于四只眼睛里,满是迷惘。
  无论如何,这已经足够了。
  良久,驼背长人鼻子里才自轻轻哼了一声:“阁下武功高强!莫怪有此自负。有一句话要向你请教,君探花可是你的真实姓名?”
  灰衣人面色沉着,似乎为对方不可思议的武功所震惊,兀自在费神思索。聆听之下,不禁怔了一怔,却似莞尔地笑了,“你以为呢?”
  “当然是假的了!”
  灰衣人又自一笑,却似讳莫如深。
  “哼哼……”驼背长人习惯性地又自哼了两声:“我看恐怕连姓也是假的吧?”
  灰衣人沉声道:“你很聪明!”
  “那么是我猜对了?”说时驼背长人踏前一步:“你根本就不姓君,是不是?”
  “你说呢?”
  “我看……哼哼……你的身世大是可疑,只怕……”只怕什么,他却是没有说出来,又自哼了两声,一双眸子光华闪烁,显示着此一霎,这个人的极具心机。
  灰衣人蓦地兴起了向对方猝下杀手的冲动,然而方才的出手,已证明了对方的“高不可测”,是友是敌,甚至于对方的一切,仍都在未知之数,这是个大大的谜,却是冒失不得。
  短短的一刹那,他脑子里闪烁着这些问题,却是逃不过对方那双明锐的眼睛。
  “你还杀不了我。”驼背长人森森地笑着,露出了一嘴白牙:“我们的武功不相伯仲,无论谁想要胜过对方,势必都将要大费周章,再说我们之间根本无怨无仇,是不是?”
  灰衣人不得不佩服对方敏锐的观察,先时念头一线兴起,随即打消不见。倒是对方这个人,引发了他的极度好奇。
  “你呢?”灰衣人冷冷地说:“你也该有个名字吧?”
  驼背长人摇摇头:“很久就没有了,我们或许还有再见面的时候,我走了。”说完掉头而去。
  雪很大,走了没有几步,几乎已失去了他的身影,却传过来他的声音:“君探花,我劝你还是早一点搬走的好,这是我对你好意的忠告……”
  尾声里,人迹已沓。
  二
  灰衣人循声踏进了几步,却没有追赶的意思,他明亮的一双眼睛,只是在厚厚的像铺了棉花的雪地上搜索着,竟然连浅浅的一行足迹也没有,所谓的“踏雪无痕”轻功,算是在对方这个驼背长人身上得到了证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个“摇光殿”已是费人思忖,平空里又插进了一个神秘的驼背人来。
  在灰衣人的印象里,后来的这个驼背长人,才端的是个可怕人物,只是自己显示了实力,多少给了他几分颜色,谅他不敢轻视,他的来意不明,非友非敌,只有静观其变,别无良策。
  自然,他是不会被对方三言两语就吓唬走的。困难来临时,他所想到的只是去突破,去化解,却从来没有想过去逃避、退缩。
  这个人既能在黑夜踏雪,来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可见他住处不会很远,即使他有一流的轻功,来去如风,却也不宜过远奔驰。灰衣人打定了决心,要在这个人的身上下些功夫,务必要把他的来龙去脉给摸清楚了,然后再相机应付。
  “解冻啦……”
  一把掀开了蓝布棉门帘子,小伙计曹七往里就闯,没留神脚下半尺来高的门槛儿,差一点摔了个大马趴。
  瞧瞧他那副神儿,红着脸、咧着嘴,嘻得跟什么似的,来不及站好了,便自扯开了喉咙,大声嚷了起来:“解冻啦!解冻啦!化冰啦!”
  这一声嚷嚷可不要紧,唏哩哗啦,座头儿上的客人,全都站起来了。
  正在抽着旱烟的孙二掌柜的也为之一愣,挤巴着一对红眼:“不可能吧!流花河解冻啦?”
  “可不,那还假得了?您还不信?”
  曹七嘻着一张大嘴,两条腿直打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简直没地方搁,乐得想就地拿大鼎。
  这可是一件大事。岂止是凉州城一个地方?整个河西四郡,都当得上是个天大的消息。
  想想也是,冰封了长久的流花河水,一旦化冰了,解冻了,那还得了!
  孙二掌柜的偏偏不信这个邪,“不能够,这才多早晚?往年可不是这个时候啊……”
  有信的,有不信的,一时七嘴八舌地都嚷嚷了起来。
  这当口儿,门外传进来一阵子当当的锣声,有人用着沙哑的嗓子大声地叱喝起来:“化冰罗!解冻啦……快瞧瞧去吧……化啦!化啦!流花河解了冻罗!”
  一听就知道是钱大户家张二拐子的声音,这老小子是地方上的“包打听”,在河监上多领了一份粮,打更、报喜啥都来。一听是他的嗓子,那还错得了?
  一时间,整个“流花酒坊”都闹喧开了,喝酒的放下酒盅,吃饭的放下了筷子,大家伙一阵子起哄,一古脑儿地往外就窜。
  “这这……”孙二掌柜的可傻了眼了:“各位……各位的酒钱、饭钱哪!喂……”
  谁还顾得了这码子事?一起哄,全跑光了。孙二掌柜的气急败坏地直跺脚。
  曹七偏不识趣地也跟着往外跑,孙二掌柜的赶上去一把抓了个结实:“你他娘个小舅子的……”没啥好说的,抡圆了一个大嘴巴子,差点儿没把曹七给打晕了。
  “咦!二掌柜的,你……怎么打人……”
  “打人!我……我开你小子的膛!”二掌柜的脸都气青了:“你他娘赔我的酒钱!化冰……化冰,化你奶奶个熊!”
  等着瞧吧!这会子可热闹啦!锣声、鼓声、小喇叭儿,大海螺……反正能出声音的全都搬了出来。大姑娘,小媳妇儿,老奶奶……有腿的可全没剩下,一古脑儿全都出来了。
  流花河岸万紫千红,可是少有的热闹场面,黑压压满是人群,红男绿女,熙熙攘攘,就是年初的赶庙会,也没这个热闹劲儿。
  往上瞧,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往下瞧,桃花烂醉,无限芳菲。和熙春风,恁自多情,却将那红白花瓣儿,颤颤吹落,悉数飘散人群,沾在人发上、脸上、脖颈儿上,香香地、软软地,却也怪痒痒的。
  张家老奶奶说得好:“这是仙女散花啊!花散尽了,接下来可就是蟠桃大会,接下来流花河神、河奶奶就要显灵了,今年冰化得早,庄稼一定丰收。”
  老奶奶这么一说,大家伙可乐开了。
  骑在扳凳上临场卖字,给人写对联的赵举人,每年这个时候,临场助兴,都能发上一笔小财。
  这会子,他的生意不恶,刚刚写好了一副对子:
  “大造无私处处桃花频迭暖;
  三阳有旧年年春色去还来。”
  大家伙人人叫好,却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好是好,只是太俗了点儿,这是过年的春联,不合今天此刻的景儿!总要想个新鲜点儿的才好。”
  赵举人一抬头,看见了说话的这个姑娘,登时愣了一愣,那样子简直是有点儿受宠若惊,“敢情是春大小姐来啦!失敬,失敬……”
  一面拱着手,赵举人笑得眼睛成了两道缝,“大小姐说得不错,来,我就再来一副新鲜的吧!”
  经他这么一奉承,大家伙才忽然惊觉到,敢情春家的大小姐也来了,一下子挤过来好些子人,争睹着这个有“流花河岸第一美人”之称的春大小姐。
  其实“春大小姐”这四个字,还不及她的另一名号“春小太岁”要来得响。人们意识里,春大小姐性子最野,骑马打猎、玩刀弄剑,男人不敢做的事她都敢,争强斗狠她比谁都能,才自博得了这么一个连男人也不敢当的“太岁”外号。像今天这么秀雅的举止,可真少见,莫怪乎人人耸动,啧啧称奇了。
  赵举人抖擞精神,写下另一副对子:
  “花迎喜气皆如笑;鸟识欢声亦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