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陈娟    更新:2021-11-29 19:32
  在酒酣菜饱之后,那兴致盎然的朱部长姨太太便
  要我介绍破案的经过。她芳龄不过二十六、七,长得十分漂亮。她轻松愉快地斜倚着沙发,
  专注地听我叙述。她左手放在沙发靠手上,纤细雪白的无名指戴着一粒有蚕豆三分之二那样
  大的多菱钻戒,厚度相当可观,晶莹剔透,在日光灯辉映下闪烁着灿烂的清光。当她的手在
  转动时,光耀更加逼人,简直在向我示威。我禁不住地问她这个钻石的分量。她婿然一笑,
  告诉我那是七克拉。在她那妩媚而矜持的微笑中,我看出她感到骄傲。我想,假使没有我们
  这批人,她这个钻戒恐怕也保不住的。因此,我也感到自豪。”
  “对,我们应当感到自豪!”程科长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朱部长假如没有当过三年的浙江省主席,恐怕至今还没有七克拉钻戒吧!”二区的肖
  科长带着讽刺的口吻补上一句。
  “我认为我们这些人中间,程科长你最幸运,这两年破过许多案件,见过了大世面,说
  不定这案子又会在你手上开花的。”下关王科长的看法引起大家的注目,也受到一些同僚的
  嫉妒。
  “大海捞针,谈何容易!”程科长只好苦笑地说。
  这时候,黄厅长的私人秘书周云山走到程科长身边说:“程科长,黄厅长在他私人办公
  室等你,请你马上就去。”王科长恢谐地向程科长挤挤眼:“老弟,幸运星又高照了!”
  程科长,名慈航,中美刑事警宫学校毕业,当时二十六岁,身材根高,外表风流英俊,
  满洒大方,纯粹江南风格。他读过不少书,走过不少路。他精通刑事学,会一手好枪法,驾
  驶、骑术件件皆精。初出茅庐,就破了许多离奇曲折的窃案和命案,是个后起之秀。
  黄珍吾厅长的私人办公室,布置得雅致大方。程科长到后,他亲自关上门,拉过绿色的
  窗帘,室内充满着神秘的气氛。
  黄厅长五十多岁,鬓发有点斑白,目光锐利,神采飞扬。他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
  军衔为陆军中将,是一位威武而严肃的长官,对部下不假辞色。他邀程科长在自己对面坐下,
  开门见山地对他说:“你对案子的分析很正确。我也担心这个窃犯到南京后又马上溜走。果
  真如此,那就对不起张部长和唐署长,我们的威信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坦率对你说,失主
  钱雨泉虽然是个商人,但不能等闲视之。因为他是垄断资本家、江浙的财阀、金融界的巨子,
  不仅财力雄厚,亲朋戚友也多是中央要人和军警首长。上海警察局局长俞叔平与他交情深厚,
  他和我的关系也不错。今天上午,钱先生特地从上海挂长途电话给我,要我特别关照,尽力
  帮忙。他说,小小一个钻戒何足挂齿,这里有个难以言表的重要原因。”
  原来白玉姣在未嫁钱雨泉之前,曾结识一个京剧演员程慕秋,这小伙子既年轻又英俊。
  当时两人的爱情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只因程幕秋出身寒微,经济困难,婚姻问题不能如愿以
  偿。据说钱雨泉与白玉姣结婚前夕,他俩还密约在国际饭店五楼六十五号房间,梦断通宵。
  足见这一对青年男女还是藕断丝连的。钱雨泉也知自己是上寿的人了,靠的是金钱,这种老
  少姻缘,惟恐爱情不稳。这次白玉姣的七克拉钻戒被窃,事出离奇,有点近乎神话,钱雨泉
  简直不相信,疑是白玉姣把钻成转赠程慕秋而谎报窃案,瞒入耳目。上海警方也有这种看法。
  所以钱雨泉希望能够迅速把这案情弄个水落石出,就能判明白玉姣对他是否忠贞。为此,他
  不惜以重金作为这次破案的奖赏。
  接着,黄厅长郑重地说:“这段内情,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为了不损钱先生的名誉,你
  千万要保密,以免被记者知道,弄得满城风雨,对朋友不好交代。这个案件虽然不是发生在
  南京地区,由于上面的估计和种种关系,在公谊、私情两方面,我们不得不重视。你年轻有
  为,近来表现很出色,我部下能值得胜任的就是你一个。所以特别请你来,把心腹的话全部
  告诉你,希望你竭尽一切努力,完成这个重托。今后有什么困难,什么要求,随时随地用电
  话直接和我联系,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说着,黄厅长以征求的语气问程科长:“你对此案还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程科长沉思一下说:“厅长,我认为在全案过程中,这个窃犯最大的薄弱环节就是联号
  戏票,穷追下去,一定可以找到线索。可惜我们不在上海,很难弄到第一手材料。我想马上
  派一位得力的助手,率领一个小组,乘上午十一点三十分的特别快车这到上海,重点调查联
  号戏票。我请求厅长--不知能否借用你的专线长途电话,以便宜接指挥他们。因为这是刻不
  容缓的事。”
  “好建议,你马上行动,我绝对支持。”
  临走,黄厅长紧紧握住程科长的手:“祝你成功!”
  南京警察厅四区警察局所管辖的地区,在各区中占地最大,几乎占全城的三分之一。这
  个地区环境幽美恬静,不像其它地区那样热闹喧嚣,这有它的历史渊源。回溯百年前,太平
  天国农民革命如火如荼,烈火烧遍江河南北,震撼了清廷,定都南京。但由于两广派系斗争,
  诸王间互相残杀,以致持续十四年之久的革命不幸夭折了。后期由于内部争权夺利,滥封官
  爵,封王达九十余位。这批王府、天王宫殿和太平圣库多半都集中在城北地区。南京地陷之
  时,汉奸头子曾国荃所统率的湘军大肆掳掠,圣库、王宫、王府被洗劫一空。为了毁灭罪证,
  他下令放火焚城,城北一带夷为平地。这地区内湖泊、池沼比比皆是,多是当年的花园池苑
  遗址,陈迹残存,依稀可辩。
  数十年间,这个地区在西风萧瑟、夕阳残照之下显得无限荒凉。国民党定都南京之后,
  利用这个荒凉旧址,大兴土木。中央的五院十部和外国大使馆几乎都设在这里。大官员也趁
  机占地盖屋,方圆五六里成了公馆区。当地的豪绅宫商也想攀龙附凤,竞相兴建楼字。还有
  著名的中央大学、金陵大学、东方语言学院、音乐学院等也都设在这里。高楼大厦,鳞次栉
  比。因此,四区的治安责任也特别重大。许多警方人员被分配这里时,都视此为畏途,不是
  裹足不前,就是知难而退。但程科长却认为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最重要的地方,则是
  英雄用武之地,显身手的机会也最多。
  四区警察局刑事科科长办公室,设在警局二楼的正南,房间宽敞堂皇。花边的灰色地毯,
  配上全套沙发,近墙靠北正中安放一张特大的楠木办公亮和一张转动办公椅。桌面光滑如镜,
  放着一些公文档案,左上角安放一架台式电话机。四周墙壁粉刷得雪白,壁上挂有各种有关
  刑案的本市地图。明窗净几,一尘不染。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程科长一人坐在沙发上,头枕着靠背,好像在闭目养神,其实在他
  的脑海里正翻滚着波澜。“我部下能胜任值得信任的就是你一个。”黄厅长的这句话,不断
  地在他耳旁回响。他想:“整个首都警察厅下同有三千干警,人材济济,为什么只信任我这
  个年轻的科长,把重担交给我呢?”他感到这是最高的奖赏,无尚的光荣:想到这里,他浑
  身热血沸腾,下决心要完成这项任务。
  以往他每次接到复杂的任务时,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但从来没有气馁过。这次虽然事关
  重大,案情迷离,但凭他超人的灵敏和机智,以及“百战百胜”的自豪感,他精神焕发,信
  心百倍。
  他认真仔细地思索着,寻求在全案的薄弱环节中冲破一个缺口。戏院门口几个青年对白
  玉姣的讽刺,特等座联号戏票的秘密,那个机灵活泼的小女孩的诱惑,一连串的精密布置,
  有条不紊,十拿九稳,说明她有一整套熟练的人马,而且足智多谋,机警诡秘,绝非初出山
  之辈。
  这个女郎以“美”取胜,以华贵的仪态惑人。白玉姣虽是越剧名演员,在交际场中也算
  是一朵名花,但也逃不过“锦线”的迷魂绝招。
  咳,在这茫茫国土上,哪里找得到这个幽灵似的女魂呢?她从未“失过风”、“露过
  脸”,必是“锦线”中的王牌,是黑道的“白壁无瑕”、“金枝玉叶”啊。
  “金枝玉叶,金枚玉叶!”他有所感触地喃喃自语,突然精神振奋,两眼闪出希望之光,
  像在黑夜沉沉的大海中,看到了光明的灯塔。他想,她莫非就是“锦线之花金枝玉叶”?
  要知道“金枝玉叶”的底细,除非找“踏雪无痕”。但她俩虽同过师傅,却从来没有见
  过面,怎么能知道她的下落呢?
  哎!四亿神州,何处追寻她的“芳踪”呢?程科长的思潮不断起伏,线索忽明忽暗。他
  想,找“踏雪无痕”虽然希望不大,但是目前只有此路可走。他“唰”地离开沙发站起来,
  走到办公桌旁边,拿起电话筒,拨动号码:
  “沈公馆吗?--你是沈太太?”
  “对不起,我是丽兰,你是科座吗?”不等程科长回答,她又说下去了,“你这样称呼
  我,真是折福了我,你叫我丽兰不好吗?我多次请求你,你总是不依,你呀!”
  “这是礼貌嘛,何况你现在是一位堂堂的经理太太,不是名正言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