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九月    更新:2021-11-29 17:18
  然而,被宽大处理后的“叔叔”们却很快忘记了宣判大会时吼出的誓言,渐渐远离了罗中母子。一对曾经受过父亲的恩惠、并被培养成为境外代理人的时氏兄弟趁机劫走了父亲藏匿在境外的财产,一分钱也没留下。不久,母亲悲极成疾,因无力就医很快撒手而去。
  父亲死了,而用父亲的钱盖起了豪宅的县上官员们则大多都高升了,私吞巨款的小人在境外发迹了,死去的父亲却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坏人。当其它同龄孩子还在学校里戴着红领巾唱着歌儿时,罗中却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像当年刚转业时的父亲一样,被这个世界无情地抛弃了。罗中幼小的心灵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对落井下石的卑劣之徒,复仇,复仇,复仇……
  罗中流浪到县城里,在垃圾场里度过了三年,又凭着一双拳头和自小练就的一手好飞刀,打服了那群吃白米长大的城里小混混,22岁时终于成为S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罗中痛恨这个虚伪的世界,发誓要将背叛父亲的人们千刀万刮,他要复仇,为了复仇,他能忍受孤漠,将这个长期而艰难的资本积累过程坚持到底。他坚信再过三、五年,就可以闯入金三角,找出那对卑劣的时氏兄弟,以牙还牙。过早成熟的他不相信成年人,于是便收揽到五个毛孩子,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助手,最后还结拜为忘年兄弟:
  申明,17岁,是个拼命三郎,整个S县城没有他不敢捅的人,在多次火并中充当急路先锋,但从来不拿当公安局长的干爹当招牌压人,是一员颇具杀伤力的悍将;
  庭车常,15岁,是一只极富心计又颇具破坏欲的精灵,擅于察言观色,深谙用计之道,屡次设套令其它敌对团伙玩火自焚;
  石飞,绰号“石头”,17岁,外表敦厚,待人真诚,为人重情重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帖身亲信。
  阿荣,17岁,平时胆小如鼠,一旦被煽动起却能死心塌地地坚持到底。
  白建,16岁,其父是当地很有名望的房地产商人,自己也因自幼养尊处优,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颇有几份贵胄之气,小小年纪便能在当地官员的娱乐圈子中游刃有余。
  在与这五个同样早熟而且真诚的毛孩子共同渡过的年月里,罗中心中那泯灭以久的人性情感曾经几度重燃,然而,这五颗迥然各异、活脱脱的心灵在罗中灰暗的人生历程中只是几道稍纵即逝的彩虹。当S县党政班子大换血并开始实施严打后,他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不可能为了罗中一人的私愤而葬送自己的青春甚至生命。罗中并不怨恨他们,他曾经也是个孩子,他甚至想给他们留下一笔钱作为“带坏”他们的补偿,但是孩子们没有接受。
  罗中也有过爱情。他爱上一个不应该爱的人……
  (三)
  “有飞机!”
  阿荣从驾驶舱里传出惊呼,打断了罗中的思绪。
  罗中将客舱交给另外两个手下,来到驾驶舱的雷达屏面前。蓝色波动的线条像被几根竹竿挑动一样激烈地跳跃起来,就算是一个文盲也能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不过,这尚且处于罗中的意料之中。
  “告诉我机种”,罗中用断了一只指头的右手挑起机长的下巴。机长耳边的几缕银丝表明:这是一名有过丰富飞行与特情处理经验的飞行员。罗中相信这位机长不会心存幻想,而必定会理智地权衡筹码,做出对全体乘客生命安全有利的决定。
  “一架预警机,一架电子战飞机,还有三架战斗机。其中一架在正前方三千米处,两架战斗机分居我机两侧各五百米处,平行飞机”,机长回答道。
  “战斗机是什么机型?”
  机长想了想,如实回答:“歼10双座型,不过我很负责地告诉你,他们不敢做出任何危害本机安全的举动。”
  “我明白。他们的首要目标是监视,其次是威慑,最后是防止一旦我们飞越边境时处理突发事件,对吧?”罗中胸有成竹地说道,颇有玩味地目视机长,“对了,尊敬的机长。您退役之前驾驶的是什么飞机?”
  “我是海军航空兵的特级飞机员,飞过海豹、歼八和侦察机,主要是飞侦察机”,机长并不隐瞒自己的从军经历,因为他深知这伙能把枪械从机场安检系统眼皮底下带上机的歹徒绝非等闲之辈——任何没有实际效果的花招只会激怒他们并危及整机安全。
  “很好。你按我原来的要求继续飞,OK?”
  “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们油料不足以飞出国境。”
  “这我明白,我也有必要再次提醒你,我曾向你保证过所有乘客的安全,包括机组人员。”
  “期待你履行承诺。”
  “会的”,罗中笑了笑,拍拍阿荣的肩膀,“你要对机长的驾驶技术充满信心,人家是特级飞机员,嘿嘿”,说罢转身走回客舱。
  (四)
  时小兰平静了许多,正端坐肖杨的左手边,一言不发,这个女孩看似柔弱天真,眼中却透射出一股让肖杨再熟悉不过的眼神——没有恐惧,不是生气,甚至没有一丝愤怒,只是静静的,像注视一头正在枪口下的游移的猎物,只待时机成熟便一击必杀。
  肖杨忽然胆怯了,他曾经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曾经亲手割破过敌人的喉咙看着人血沽沽流出,但是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身上还能有如此令人震慑的杀气。
  被时小兰称作“罗中”的人正从身边走过,停下来,淡淡地对视一眼,又淡淡地离开。俨然一对相互撕杀了几个生命轮回的宿敌,再一次面对时早已无言相对,没有痛斥,没有暴喝,唯有沉默的杀机一触即发。
  “他是什么人?”肖杨小声地问道。
  “罗中。他杀了我的家人”,时小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复述道。
  肖杨事先已猜到了答案,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好像在金三角……”
  “农克祥和罗中,都是该杀的人”,时小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某个让人触摸不到的地方。
  “农克祥?贩毒集…….团?”肖杨终于想起来了,他记得农克祥这个名字。如同时小兰永远记得罗中这个名字一样,肖杨至死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农克祥。
  半年前的缅北落人谷里发生了一场血战,一方是布下重重包围的农克祥武装贩毒集团,另一方是陷入苦战的中国山地特种兵分队,肖杨正是这支分队的唯一幸存者。
  他怎么能忘记,那一幕幕人间地狱的残漠景象:指挥官的头颅就在眼前被强暴的子弹打烂,战友的肢体在云爆弹下横飞四溅,那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在自己的枪口下变成一堆烂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那位中尉轰然倒下的身躯……
  “你是英雄,肖英雄!我求求你了,肖干事!”
  “陆军第41山地步兵旅特勤营2连1排全体官兵都没有忘记自己是爷们!边防特务连也是爷们,都是爷们!你快走!不要让我们白死!”
  “我数到三!一、二、二点五!二点七,我操你姐姐姓肖的,你想让兄弟们死得不明不白吗?”
  “我杀了十四个,要帮我报个‘战斗英雄’,他们会让我儿子上重点中学的。”
  谢谢你,肖干事……
  兄弟快醒醒,你哪个部份的……
  肖杨!我是庭车常……肖总……我是庭工啊……肖总,睁开眼睛……
  第十一节 善与恶的距离
  (一)
  肖杨终于明白,这伙劫持者的头目罗中——他就是国际刑警的重点通缉犯、农克祥武装贩毒集团的二号人物,是他直接策划并指挥了那场围歼我山地特种分队的战斗。
  肖杨冷冷地盯着客舱尽头罗中的背影——这个恶魔的手上沾满了战友的鲜血,然而此时的肖杨却什么也没有做——不知从何时起,他已不再是那个容易头脑发热的年轻人。
  罗中忽然走回来,手中拿着时小兰的手机。肖杨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聊聊吧”,罗中在对面坐下,对时小兰说道,就像在和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搭讪。
  肖杨强压着来自全身所有细胞的杀气,继续沉默。
  时小兰出奇地平静,和刚才还撕咬不休的愤怒的丫头片子判若两人,她挑起眉毛说:“好啊”。
  罗中将手机递给时小兰,时小兰没有反应。肖杨想了想,接过来,屏幕上显示:“正在搜索中”。
  客机的无线电通信已经被切断了。
  “我是冲你来的”,罗中出人意料地道出了真实目的。
  时小兰鄙夷道:“犯得着拖上一百多条人命吗?”
  罗中伸出断了半支中指的右手,点点太阳穴,“想对你下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中山大学里,你住的宿舍楼对面,有国安局的密探日夜监控;出了学校,你不论到哪里都有五叔的人寸步不留地跟着。我实在没有机会。”
  肖杨不禁一怔:这个十八、九的少女除了身负三十亿美元资产之外,还有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身份呐?竟连上学都有国家安全人员在暗中保护。
  “你不是亡命徒么?”只见时小兰反诘道。
  “我要是想杀你,还用得着等到今天?你错了,你们时家欠我的,我已经拿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不想杀你。”
  “像你这样的人也不明白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你要玩什么阴谋就尽管玩好了,本小姐没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