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九月    更新:2021-11-29 17:18
  有一次数学老师还骂我是猪:“0+0等于0,怎么可能等于8?你的猪脑子长到哪去了?”
  父亲没有骂我,他告诉我,“零加零还可以等于无穷大∞,做老师的都是好人,他都是为你好,只是昨天他丢了钱所以才会骂你。”
  二年级的时候,母亲终于调到了镇上,在中心小学里做一年级老师。
  有一天,那个喝“娃哈哈”的母的跑来跟我说,“你妈真好,我们爱她。”
  “那你爱不爱我。”
  “不爱,因为你太笨了。”
  只有另一个母的会说我聪明,她的爸爸是校长。每次联欢晚会她都做小主持人,还有一个三条杠的臂章。
  “你知道国家主席叫什么吗?”
  “杨XX。”
  “总书记呢?”
  “江XX。”
  “哼,那唐明皇叫什么!”
  “李隆基。”
  “。。。。。。周公呢?”
  “鸡蛋(姬旦)!”
  “你好聪明哦,我跟我爸说去,我要跟你做主持人。”
  后来,我真的做了小主持人。三年级的六一晚会上,我和她站在台上,下面有好多观众鼓掌,那时候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除了她。
  从那以后,班上的人都主动跟我说话了。但是老师说:“你以后做校长女婿得了。”
  我回家问父亲,“女婿是什么?”
  “女婿是世界上最笨的人,但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不要做。”
  我不太明白,但以后每一年我都做了小主持人,老师也再也没提过“校长女婿”。突然有一天,她不见了。我跑去问校长,校长说:“瑞瑞到县一小去了,她要考县八中。”
  为了去县八中,我每次考试都拿双百分。升学考试中,我考了全镇第一名。父亲不让我去县八中,因为他说:“聪明的人在哪里都一样,你还小,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县城里。”
  为此,母亲和父亲吵了一架,我再没有理过父亲。
  我上初一时,父亲当上了隶益中学的教导主任,再也没有人说我笨。
  但是瑞瑞再也没回过隶益。
  第三节 红颜祸水
  自从我在数学课上大声背出圆周率后125位数后,全镇的人都认为我是神童。我突然想起孙大圣,于是凭着记忆找到了他家。
  我再也找不到孙大圣,他早在几年前已经死了。孙大圣的妈妈见到我的时候,抱着我哭,除了母亲,没有人抱过我哭。但是我没有躲避,正是她在儿子触电的时候拉住了我,才让我的母亲没有抱着其它人哭。
  我从不按时交作业,常常因为睡过头而迟到甚至旷课。老师从未找过我的麻烦,因为每一次考试,我都名列前茅。
  我经常跑到寄宿生宿舍去,因为镇上的同龄人大多只会打架。寄宿生们都来自各个山村,还不能流利地用汉语说话,所以我都用壮语和他们交流---正因为如此,他们经常从家里带一些图书馆里没有的书给我看,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本56年版的《毛泽东选集》,扉页上有“林副主席”的指示。
  我破例用极慢的速度去读这本厚厚的书,一直看到初三,突然对林彪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寄宿生哥儿们都找不到和林彪有关的书籍,我又不敢让父亲找,因为快中考了。有一天,一位一直很关注我的老师向我提供线索,瑞瑞的父亲那里有一套讲述共和国十大元帅的丛书。
  我到瑞瑞的家中,校长正坐在门边抽烟,路人熟视无睹地路过,仿佛并没有人感觉到他的存在。我意识到,出事了。
  他一声不吭地到屋中四处搜索这本书,钻到床底下时,他冒出来一句:“红颜祸水。”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林彪和叶群的事。他从中午一直找到下午,似乎也在迫切地想再读一读,反而忘记了我的存在。
  最终只找到林彪部份的上册和刘伯承的全册,我道谢后,感激地离开。
  他叫住我:“不用还了,过几天我要搬走了。你留着吧。”
  我木然走出隶益小学校园,在夏日黄昏下的街市上边翻边看,偶尔有几个十来岁的少年将某个外地人摁倒在地,用各种方式渲泄着难奈的青春,杂货小贩大声地吆喝着叫卖,奇www书qisuu网com穿制服的人带着一打收费单穿行在熙攘人流中。
  我习惯于在嘈杂中行走并读书,从未撞上任何人。
  然而这一次,我撞上了,这一撞影响了我的这上辈子。
  打扮入时的娇小女郎一头撞到我怀里,我踉跄一下倒在地上。
  她急冲冲地一直向前,后面跟着个初中男生,我这才看清她不过也是个初中生。“傻呆呆的。”她扔下一句话,
  “瑞瑞!”我不加思考,脱口而出。
  她僵住了,转过来,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真的是瑞瑞,因为我记得她耳边的痣。
  她身旁的男生指着我,“你凭什么这么叫他,想死吗?”
  我傻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后面有人跑到我旁边,“常哥,要不要揍他?”
  我口瞪口呆地看着那几个刚才还在揍外地人的少年,其中有隶益中学的寄宿生,似曾相识的街头混混,还有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教师子女。他们叫我“常哥。”
  那男生看到势头不对,拨腿就跑,徒将瑞瑞扔在那里。我身后的人条件反射似地追上去,“揍他!干死这个从县里来装B的小白脸。”“别跑,这是隶益,你跑个毛跑!”“他妈的,穿几件名牌就跑到隶益摆阔,踢烂他的老二,操。
  瑞瑞哭着扑上去护住被踢倒在地上的那男生,“庭车常,快叫他们住手。他不是有意的。我求你了,我家都成这样了。。。。。”
  我回过神了,说了几句好话,才把这几个精力过剩的“小弟”劝住。
  “给常哥面子,隶益以后就靠他争气了。走。”
  “哦,原来是瑞瑞啊,那个校长的女儿。”
  “哎,对了,怎么才到县里几年,就搞了个小白脸。嘻嘻,搞过几次了?。”
  “有其父就有其女。人家老爸把音乐老师的肚子搞大了,女儿自然也当仁不让。”
  “妈的,披着羊皮的狼,连我们都不如。靠。生个女儿也是个贱种。呸!”
  众人四散开去,瑞瑞哭着拉起那男生,向小学方向跑去。
  杂货小贩继续叫卖,“一样两块,一样两块,童叟无欺,货真价实,速度速度,快来买啊。”
  1999年7月的中考,我考了711分,其中物理满分,全市第三名。父亲问我要不要到云师大附中,我摇摇头,我要留在S市(县),只不过不是八中,而是十七中。
  第四节 十七中
  1999年9月,云南边境,S县第十七中学。
  从图书馆借来《军事史林》97年合订本,打算在借书证到期前看完所有年度的合订本。
  上午的物理课讲的是选修内容,大家都在躲在下面做模拟试卷,俨然一小瓶白开水被喝着可口可乐的人们丢弃在沙漠入口。一直坐到19时,班长准时拿出钥匙,打开悬在门边墙上的电视机柜。
  “清朝真的很腐败啊,丢了香港不说,连澳门都被抢了。”有人说。其它人无异议。
  我微愣片刻,缄口翻到第二篇《彭雪枫将军生平》。
  新闻联播时间结束,班长踩上桌子,奋力而小心翼翼地将电视机完全推回柜里,锁好。下来,仔细擦干净桌子。
  “各位同学,现在开始上晚自习了。”
  等候于门外的教师走进来,在讲桌上铺开教案,讲课。
  白建在窗外探出头,压低嗓门通知我下自习后不要乱跑。我也委实想不出“乱跑”的理由。看完《炮击金门始未》系列,课也下了。
  黑暗空旷的校园内,教学楼对面的唯一一排平房,简陋的餐间处散发出泛黄却静泌的灯光,人影宛如树梢间叶子忽悠晃荡却感觉不到风的存在。于成很快跑过来,向我拿了他的五元钱,一路小跑下去,碎步返回,嘴里欢快地“咔嚓”着什么东西。
  我皱眉质问,“怎么不带点给我?”
  “你没说要,也没给够钱。”他很委屈。
  “这是起码的礼貌,懂了吗?”
  “哦。”他自知理亏,又跑一趟。
  豆奶、鸡翅、薯片、冷拌三七根......好像很可口。我一向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肉,于是开始掠夺。
  高一年级有五个高价生:于成,父亲在教育局校改办;
  申明,父亲于中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
  石头,据说有个在公安局任刑警副大队长并多次作为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派员赴越南羁押毒犯的二伯;
  白建,家族承包了十七中的建设项目;
  阿荣,跟着七车支援我县教育事业的水泥一起来的。
  五人上初中时在七中已相互熟识,除于成外的四人一进校便因劣迹甚多而被校方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于成是个理化怪才文史白痴,更不谙人事世故,其父带他来让我好好管教。此外四人,是通过申明认识的,只因我觉得作为烈士之子,申明的劣迹应由国家、社会和学校承担责任。
  这所于去年巨资开办的完全中学据称实行的是封闭式半军事化管理,校长在电视上雄心勃勃地宣称,“十七中学将于五年后成为滇东南地区首屈一指的重点完全中学。”座落于县南郊河西岸,四周是菜家的田、棚、料池,开发区工地,以及杂草般林立的临时店铺。目前有将校园裹得水泄不通的二米多高围墙,两栋教学楼,另有男女生宿舍楼各一栋,一排充做食堂的平房,四个蓝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