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第四十六章 双雄恨(二)
作者:青眉如黛    更新:2021-11-29 14:16
  第四十六章双雄恨(二)
  冬至,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冬至过后长安进九,腊月二十八雪后融霜,这一日是至德元年末的小年,明日即是年尾,也是我们在长安停留的最后第二日。
  史朝义清早出门,自便桥回来后他极其忙碌,我知道他在调兵谴将,他不去潼关,但他分了兵给田干真和李氏兄弟,他还在修建外郭城壕,长安外郭城壕环绕九门,壕宽九米深四米,此壕由他驻进长安之日起兴建,耗用人力物力之最,不仅用于城区排泄雨水污水,在军事上还具有防御功能。那么多日来我一直不由自主地拿他与大哥相比,他的治城之道,他的治军之道,他的降人之道,我甚至有一种想法,如果他和安庆绪的铁血之盟这样坚固下去,也许唐军根本没有机会,至少,强渡黄河攻取潼关这一战,唐军毫无胜算。
  午后他回府,接了我去西郊进香,明日过后我们将启程去魏州,正月初一的进香祈福改在了今日。我在寺中停留的时间很短,点烛进香,他即带我出寺,我不敢奢求什么,大哥若是知道恐怕早不认我这个妹妹,而他。。。冬至那夜后我已再不能为人妻为人母。。。
  “丫头,你可知朝义刚才求得是什么?”爷爷在车里问我,我当然不知,刚才,我无颜。
  “他求,予你十年,以他自己。”爷爷指一指窗外背身的人,“痴啊,他是痴啊!”
  予我十年,以他自己。爷爷和他都没瞒我,他以自己的鲜血换回我一命,但他下的药本够凶够猛,他说,这场病会折了我十年寿命,他跟我说这些话时有些感慨,他说他比我大十岁,如今正好扯平。原来不是,他祈求予我十年,以他自己,如此,他老我二十岁,原来如是。。。
  “爷爷,以后,我会孝顺您。”我勾住爷爷,我是不幸,也是有幸,重生之后,一切予我已是不同,何苦于他,何苦自己。
  “朝义,他也是孝顺的。”爷爷指点车外,车外,西市拥攘无立锥之地,今日西城布施,爷爷几日前提及城中民众赤贫,他立刻答允施衣施粮,相较之当年的大唐宫廷日夜宴宴无休,他虽是慷他人之慨得己之人心,不过也是真的孝顺爷爷,求一千应一万。
  “李该去年见你之时曾告诉我你今后必有大劫,唯一避劫之法便是回返祖乡,我本是不信,如今才知。。。你叫我一声爷爷,爷爷就替你作主,我独孤藐一生无视什么礼数礼法,我孙女一生幸福才是最最紧要,你且毋须自责,他日有任何人指摘责难,只管冲我这一家之长!”爷爷下车入铺,他每日施针施药于西市药铺,无论贫穷落魄,卑微草芥,这世上,无国界之分无种族之分的是医者之心、仁者之心,还有,爱者之心。我倚窗望他,他马上回首,温柔笑起。
  已近昏黄,人流逐渐散去,只有若干流民散于街角人群之后,四顾张望不敢于前。“朝英!朝英!”我掀帘一角唤远处的朝英,她正与闵浩在巷首,她指点布施,闵浩一个劲拉她靠后,惟恐被人群挤伤。“什么事?”史朝义探身车前。“那些人,有些象东城大杂院的人,我觉得声音象,他们帮过我,还有瑾儿。”我指着街角,不管是几分象,我总想多补偿一些,他们帮我那么多,还有人被薛康衡所杀。“我明白。”他点头,下马直直向那群人走去,人们都有些发呆,尤其是看他掏出钱袋后更呆,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那些人接了钱袋一哄而散,就好象接的不是钱而是炸弹,他回身耸肩,我忍俊不禁。
  “张——”
  他忽然指着我大叫,我莫明回头,“刷”地一声,车帘掀起。
  “史兄不赴宫宴原来在此陪着夫人——”
  一人粗鲁掀帘,我回头去,四目相对,各自震惊。
  “你——珍珠?”他嘴张得尤大,一脸冒失惊异,“珍珠!你是郭——”
  “张兄认得内人?”史朝义阴阴接口,一手搭着他肩一手从他手中抽出帘角,缓缓落帘。
  “。。。不认得!不认得!我什么也没看到!”他楞了一会立刻接口。
  “怎会?张兄不是掀帘了么,怎会什么也没看到,瞧,令妹也来了哦!”史朝义伸手进来搀我,口中说道,“清河,我给你引见张氏——”
  “啊,独孤小姐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府歇着,既是如此史兄还是别进宫了,小弟向太子殿下解释解释。玉涵,还不快见过大将军,这么久没见哑了吗?你呀,史兄不是外人,哪回见你自个叫过人。。。”
  “是。。。张保宝?”许久之后我才想起这个名字,六年前范阳芳林苑门前也是他冒失掀帘,众人都看见了安庆绪揽了我,他后来还在幽州带我游过花灯会,半途就走得人也没影,他妹妹叫张玉涵,她讨厌我,因为她喜欢安庆绪。
  “嗯,我叫李归仁送你回去,我去去就回。”他招手叫人,等不多久留守府中的李归仁来了,闵浩和朝英也来了,他接了爷爷出来,仔细叮嘱后我们回永安坊,他反向疾驰向东。
  午夜梦醒,他已在房中,在床里躺下,酒气浓些,不过还能接受。“放心,他不敢,他把柄在我手上,我在宴上才提了头他就怕得要死,放心,放心啊。”他拍我脸,手心潮热津津,让我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酥游花灯节,他也是酒后,也是潮热的手来牵我。。。“朝义哥哥,那天你喝了多少?怎么会找到我的?”我没头没脑地问,他也没头没脑地回答。“喝了不少,比今日多得多,我酒量好得很,杀了十二右卫来找你,阿波达干那点事我怎会不知。。。怎么会找到你呀,你很香。。。嗯,就这个香味,你知道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从小就用沉香呀。。。每个昆仑奴面具下的人都不一样。。。是你说的,珍珠,郭珍珠只有一个,你记得吧,我说的,我史朝义不想,不想。。。错过。”
  他微微酣声,手掌在我颊边,一夜。
  第二日清晨房门轻扣,他从我颈下轻轻抽出臂,穿靴穿袍,开门应声。
  “我不走,珍珠,我不走。”他回身时有些意外,我挽了黑狐皮大氅和一把油伞,我以为他要走。“归仁,喏。”他转手开门让进一人。“我用啊?”白眉白发的李归仁有些发傻,外面下雪了,史朝义转手将我手上的物什都度了他,黑氅翠伞,好奇妙的组合。我抿嘴笑,他看着我笑,还有一个人看着我们两个笑,“今日天气不错啊,雪中散步,氅啊伞啊正好都用得上,将军还是自己用吧,归仁先走一步,走啊,我马上走,将军。。。”他猛掷去,黑氅兜头盖脸,“拿着袍子,路上留点心眼,代我问你大哥二哥好,还有小田,叫他悠着点。。。死小子,少不了你,办完事回魏州去给我打点打点,喜酒少不了你!”他说“喜酒”,我大窘,夺门逃去,他两步追上,我们在雪地里追逐,扑倒,嬉闹,雪花纷纷轻舞飞扬,沾上他的发他的脸,他捂我的手到怀中,收我的脚到怀中,我忽然就落泪,难抑难止,他宽袍罩我,我狠狠哭了一回,抬起脸,头顶雪花被大伞遮住,他一手执伞一手揽我,我们走回屋里,慢慢迈迈。他在跨槛时扳住我,强势一吻,“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许你想他!”
  我终结我心,缅怀之心。所谓金玉良缘,所谓齐眉举案,却原来,经不得离乱消磨,赢不过冥冥注定,我的错,对不起哥哥用心良苦,至于那个人,他舍我是必然。。。他满腔国恨,我失节失心,一子一女,善待,已是念旧。一样的钗,一样的六年,雪地里的人变成了他,枕畔的人也变成了他,他满满赤诚,血脉相连,我不懂珍惜,虐人虐己,坚持的又是什么?
  他在亭中煮茶赏雪,我在院里踢毽子,翠羽彩毽,若首若面,若背若胸,团转相击,随其高下。他招手唤我进亭,我笑喘加气喘,他不老实,拈了一根翠羽逗我颈后。
  “我要进宫一次,庆绪来请了几回了。。。放心,我把张保宝派去潼关了,有李归仁在,他若敢动什么心眼我管教他。。。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你等。。。”
  “我等你。”我清清楚楚地吐字,他歪头,唇角勾起,“我等你,少喝些酒,对身体不好,明日我们还要赶路。”我捋平他衣襟,大氅系颈,翠伞交手。 “珍珠,等我!等我回来!我陪你守岁!”他执伞飞奔,他含笑回眸,黑氅翠伞,冰雪剔透,这一幕,永难忘怀。
  不是没有预感,不是没有先兆,禁苑突如的闯入,后院诡异的闹鬼,还有车中教人撞破。他胆大心细,他谨慎细微,永安渠废渠截流,永安府邸铜墙铁壁,张保宝半押半请远调潼关,还有安庆绪,毫无怀疑。他本是早要带我走了,要不是我病了这一场,要不是他修建城壕固巩防御,要不是他举兵突袭武功,他抱怨安军骄奢淫逸得过份,他笑言铁血之盟不能不帮衬着些。。。
  生生硬硬,猝然无防,他总是如此出现在我面前,永安坊府中门倏然大开,所有兵戈铁器绝于院外,他出现得太突然,我无依无靠,只能一线希望于——
  一墙之隔,朝英痛楚哀叫,闵浩制止我的挣扎,他比我心痛更多,“二小姐!别出去!他们挡得住!师傅——”
  “殿下留步,独孤小姐毕竟娇弱纤纤,不如请张小姐去看一看,若是故人,就请移步出来,这样不伤和气,岂不是好。”
  刀剑声止,这个声音很熟悉,严庄,是严庄!同样用尽手段一心为主之人,多年前就是他在灵州骗我去见安庆绪!我惊惶看向院门,银白软胄裹身,她迈进院内,步步走来,半讥半诮。“冤家路窄呀。”她笑得轻狂,她记得我也未忘,幽州城里我们最后一次较量,我得安庆绪爱怜,那么多年她始终未嫁,张氏也始终依附安家,史朝义昨夜说安禄山有意赐婚。。。
  “我不跟你抢安庆绪,你说不认得我,好不好?”我只能一线希望于她,女人善妒,她不会希望安庆绪知道我,只要她不说,我可以逃过这一劫,史朝义,他在哪里!
  “张姐姐——”
  “住嘴!张姐姐也是你叫的!”她一鞭掴下,我后仰,闵浩接下一鞭,又犹豫放手,“刷”地再一鞭结结实实抽下,抽到他手上,他挡住我脸。
  “贱人!朝三暮四!无廉无耻!水性杨花!”她飞快痛骂,她颐指迫我,我掩面强忍,不吭不声。“哑了吗?你的伶牙利齿呢?你不是广平王妃吗?你的殿下呢?独孤清河,我呸!攀上史朝义就想做将军夫人!要不要脸!贱货——”
  “张玉涵,你在做什么!是不是珍珠!啊!”
  院外不耐大叫,她猛地一震。
  “张小姐,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如何,您只需说不认得二小姐,大恩言谢,师傅必不致令您失望,太子妃之位,没人不喜欢的,是么?若是师傅担保。。。张小姐想一想,啊?”
  闵浩坚忍轻笑,是的,大燕太子妃,没人不喜欢的,她不是一直未嫁么。“我错了,张姐姐,我不跟你抢,我不喜欢安庆绪——”
  “你以为他怎会知道你在这?”她突然打断我。
  “史朝义居然把你当宝啊!你知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跟从前一模一样?他从没正眼看我一眼,从来没有!你喜欢他了?那最好不过!我宁可是安庆绪毁了你!”她放声大叫,“珍珠!安二哥,珍珠妹妹!”
  无论我愿与不愿,我终将面对,正如这场浩劫,无论身边的人如何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历史始终未曾偏离,它要我记住,要我亲历,要我万劫不复。
  他抓住我手的时候我才恢复痛觉,我抠着石柱太紧太久,十指断甲陷进指肚。我痛,我怕,我不想面对他,我宁愿眼盲耳聋。“安。。。”下巴强扳起,他迫我看他,怒眉凶气杀得我遍体寒栗,“。。。二哥。”我叫他,大颗泪珠软弱落下,打湿他拇指,支离片碎。“再叫一声。”他在我面门大叫,我惶惶后退,掣肘的手不放松,随我退,随我跌,“叫我,再叫我一声,珍珠,叫我!”他蹲在我身前,泪花抹开,暴戾之气摒却千里。“安。。。二哥。”“再叫!”“安二哥。”“再叫!”“安二哥。”“再叫!”“再叫!”“再叫!”
  安庆绪永远是安庆绪,他握着他的金刀进来,结果他没杀我;他第一声吼震彻耳膜,结果他柔声叫我别怕;他捏我下巴的手气力极大,结果他抚了我的青淤自责不已。
  “你莫怕,我不是要吼你,我是。。。严庄和张玉涵说你在这,我本是不信。。。我是一时气怒!别怕,别怕啊,我一个人也没杀,那死丫头出手太狠我给了她点苦头。。。”
  院外一声厉叫,随即,哀声连连。
  “喏,我卸了她膀子而已,严庄给她接上了。我不是,不是那么噬血的。”他忽然软声,软声得近乎于解释,近乎于期盼体谅,“珍珠,你是不是很怕我?啊?你眼睛好了?你受了很多苦是不是?允汶说你带了孩子到处躲,没饭吃,教人欺负。。。姓薛的被我宰了!还有那帮什么皇子。。。我是为我大哥报仇啊。你为什么不找我?你就那么怕我?珍珠,我不凶你,我哪曾凶过你,我一直,一直想。。。我手重了些,痛不痛,啊,我揉揉。。。”他娓娓细语,他温和轻柔,我昏昏牵应,他何时这般。。。可是我昏了头脑?
  甲痛连心,我一下清醒,他掰开我十指,塌腰抱我。
  “不要!不要!朝义哥哥!”我尖叫又捂嘴,我激怒了他,可是我。。。“朝义哥哥!朝义哥哥!朝义哥哥!”我在他变脸前尖叫,我在他直腰前奔爬,我不要,我只要史朝义,只要他从天而降!
  轰轰隆隆,地动山摇,咫尺之遥寸步难迈,我分明看到他,黑袍黑马,他叫我的名字,他向我伸手,我跑不动,迈不开,紧箍窒息。
  从天而降的是砖屑石屑,院墙塌了,史朝义站在一片废墟中,他的马倒在残桓断墙下,“朋友之妻不可戏!把她还我!”他一字一句,石屑飞舞,落定。
  “朋友。。。哈!哈!哈!”安庆绪仰天大笑,笑声冲破胸腔,如狂如魔,如癜如痴,我捂耳不忍,他紧箍我手,紧箍我腰,“珍珠,李俶如何待你?史朝义如何待你?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做!李俶闯我安府抢你是不是?我也可以抢!史朝义拿死人换你是不是?我也可以!鲁妃?刘妃?还是张妃?都杀了!一夫一妻,可以!我可以给你!”他翻脸向他,“朋友?史朝义,你还拿我当朋友?你拿那具冰冷尸体骗我时可有拿我当朋友?你在马车里春宵一度时可有拿我当朋友?独孤清河。。。弟妹。。。有媒有妁。。。你拿我这个傻子当朋友!”
  “那你可有拿我当朋友?调虎离山!软禁庭掖!闯我府邸!安庆绪,你就是拿你的太子身份当朋友!”
  镪!镪!镪!镪!金刀双刀出鞘又还鞘,安庆绪拔刀的手被一人死死按住,而史朝义,拼命按住他双刀的是张玉涵。
  “师傅!孩子!他女儿啊!”闵浩抱住他腰大叫,孩子!那个孩子!他收养的那个孩子!
  “安庆绪,你有个女儿,八个月了,我养了八个月,求。。。我还你,你把珍珠还我。”他低声下气,他看我的目光痛楚求全,我终于明白,他为何从不提把孩子还给安庆绪,他怕有这一天,他也怕他的武功权势,而这一天,没能避过。
  “女儿?哈哈!真是好朋友!我的女儿?是李俶的孽种吧!”他缓缓探手怀中,纤巧珍珠,红丝穿起,这是!我摸向耳垂。“珍珠,我送你的,你住到我家第一日起我就送你了,里面刻了你的名字,你记不记得?”他温柔问我,我点头又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
  “那孩子,你若是喜欢我就留下,你若是不喜欢。。。”
  “不要!安庆绪!安二哥不要!”我扑通跪倒他脚下,不要,不要,我语不成声语无伦次,“安二哥!不要!不要扔!安二哥。。。不要。。。不是我的,你的,真是你的。。。我喜欢。。。她还小。。。”我悔恨交加,我的耳环,我系在孩子手上的珍珠,渠里闹鬼,原来如此。。。我狠不下心,一个孩子,一条生命,她不是松鼠啊,脑浆崩裂。。。我抱住他腿抱住他臂泣不成声。“你喜欢就好,珍珠,我件件都依你。”他双手揽我,纳我入怀,“史朝义不让你见孩子是不是,我让啊——”
  “那孩子是你女儿!许氏生的!你范阳的外室!五月里生的!你去查查!你去问问!产婆乳娘哪个不知!你去查啊!去范阳查啊!”
  镪!镪!镪!镪!金属交鸣就在头顶,我眼睁睁看他们拔刀相对,闵浩没拉住他,张玉涵也拦不住,而安庆绪。。。“史大将军,即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许氏生的?殿下的骨肉?这么说来,那具尸体就是许氏罗?朋友之妻不可戏!将军好手段啊!”拖住我的人阴阴喝道。“严庄!”我一跤跌倒,“大将军将二小姐藏掖得极好,要不是那孩子,严某恐怕还要空手而还呢!”他阴狠发笑,这人,不是严庄还是谁!
  我茫乱无助,我情急乱投,我叫闵浩,我叫朝英,我叫张玉涵,我从不知他们会反目成仇,我从不知这样的生死决战是为我,“朝义哥哥!朝义哥哥!”我哀叫他,他发鬓飞张,他左右不支,他勉力一次次靠近我,一次次迫得愈来愈远。
  面前铁刃尖风撕破,“铛”地一声,严庄举刀格下,断刀插地,史朝义的刀!
  “再来!”安庆绪一脚将刀尖踢到我面前,震刀再起——
  “殿下!殿下!大将军!”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气压急骤,“报!”他二人同时压刀。
  “潼关失守!河东失守!皇上命太子殿下立刻回师洛阳!”
  “怎会!”
  “怎可能!”
  他二人收刀还鞘,一左一右,四只手提起那个报信之人,潞州节度使薛嵩。
  “回纥军太强,仆固怀恩、郭旰、李韶光、王祚强渡黄河,潼关失守!郭子仪攻取冯翊、安邑,河东司户参军韩旻叛敌,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崔将军败逃白径岭,河东失守!”薛嵩顿了一顿,拿眼偷瞄我,“说呀!”安庆绪史朝义气急败坏。“唐军以十万步骑出师,李俶为兵马大元帅,郭子仪为兵马副元帅,还有,回纥叶护三千骑兵。。。还有,史王太原战败,折了七万余人。。。”
  “不用说了!史朝义,本王命你即刻出兵!三日之内,若是夺不回潼关,军法不怠!”
  两只手同时来抓我,砰砰格击,拳脚相加。“好个郭珍珠!大燕的两个,大唐的两个,还有个叶护吧,我倒忘了,你差点就是回纥王妃呀!”张玉涵啧啧好笑,刚才危急情真,她羞辱的是我,情急的却是史朝义,一个是幽州节度使千金,一个是幽州节度副使,六年相处,女人善妒,她妒的那个原来。。。史朝义在沉吟,我其实是自欺欺人,两军开战一旦战势危急哪管什么亲情承诺,张玉涵说得好,大燕的两个男人,大唐的两个男人,我算什么,争争夺夺,一个战励,水性杨花,她说得好,我不就是吗,回避什么!
  “珍珠还我!我去!”
  “休想!送史将军!”
  “送大将军!送大将军!送大将军!”
  此起彼伏,声声高过,我默然转身,严庄放开我,身后,铁甲冰寒。
  “严某有个折衷之法,史大将军忧父心切,不如回救太原,至于潼关和河东么。。。殿下立刻修书唐军,命郭子仪退兵河东,择地约谈。当然,二小姐安危无忧,此计只为攻心,唐军主帅无颜,副帅无志,兵必无气,则潼关之战可不战而胜也!”
  “严御史真是好计!”我扑向断刀,当胸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