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番外 – 郭子仪篇
作者:青眉如黛    更新:2021-11-29 14:15
  番外 –郭子仪篇
  我有八个孩子,七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她是最大的一个,却也是最小的一个。说她大,因为她是我的妹妹,说她小,因为她最教我操心。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我们一起生活的前二十年里她叫清河,后来,她叫珍珠。我看她两次走过青涩的少女时代,不,应该说,她一直是那么得小,一直,没来得及长大。
  我十四岁的时候,父母陨于一场空难,留给我的,是若大的郭氏,还有,七岁的她。
  我是幸运的人,郭氏的元老辅佐我,天堂里的双亲辟佑我,还有她,我的妹妹,她用稚嫩的双手抹去我流下的每一滴汗。
  二十岁时我毕业,拿了三个学位,此外,我在跆拳道、剑道、射击界小有名气。时间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东西,我一直,努力地在平衡,在探寻分配它的方法。我学商,因为我要继承祖业,我学理,因为我无时无刻在算计于被算计,我习武,因为我有个柔弱的妹妹,我要保护她。
  我曾,叫嚣怒吼着要砸碎急诊室,身边,是高烧不退的她。
  我曾,穿着高中制服去参加她的家长会,手里,是她乏善可陈的成绩单。
  我曾,无数次扔下盛妆约会的美女,只因,电波中的她说,哥哥,书房的灯又不亮了耶。。。好象打雷了,清河有点怕。。。
  我曾,踢走无数个幻想做护花使者的站岗男生,然后,点着她的鼻子说,高中毕业之前不许交男朋友。
  我曾。。。
  太多的我曾,二十年,我看她从吮奶的婴儿,到丫丫学语的幼儿,从人见人爱的小女孩,到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终于有些长大了,原本,过了那个暑假,她该走进象牙塔,然后,四年,毕业,谈恋爱。。。
  是我,让她跌进了千年之前的历史长河。
  前世的我,是大唐历史上叱咤风云的郭子仪,而前世的她,却无只字片语留于青史。我不知该如何带她回去,只知道,无论是古还是今,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比我生命更重要。
  再过两个月,小丫头又该过生日了哟,十八岁,该送她件什么礼物庆祝她长大成人了呢。。。送她个丈夫。。。呜,有创意!
  “子仪,有何可喜之事?不如说来听听?”
  面前的两人对我千变万化的神态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开口的是沉不住气的老婆大人,旁边那个笑得象狐狸般的人姓李名俶。
  李俶,大唐广平郡王,照史书上记载,公元七六一年即位,是为唐代宗,大唐的第八位皇帝。
  他喜欢我妹妹,求亲三次。
  第一次,他只说想收了我妹妹,我郭子仪的妹妹怎可能做人妾室,我笑着婉拒,心里想的却是——去死!
  第二次,他又开了口,诚意说要娶她为正妃,我才考虑一下,隔日他居然大闹郭府。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嘛,不就是我那亲亲小妹收了个爱慕者的镯子么,做大哥的又请另一位爱慕者小住一夜。这就打翻了醋缸,那你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又怎么说呢?
  第三次,就更不用提了,居然把我妹妹拐到雪山脚下去,还大放撅词说什么杀光我郭家九族——OUT!
  此刻,这位被我OUT过无数次的男人,正撇了浮油,一口一口地喂膝上的小娃儿喝鲜鱼汤,那个,是我的儿子——郭暧,也是,未来的驸马爷。
  “小郭暧,明年春天就住到京城来,做我李家的女婿好不好?”李姓狐狸哄的是小孩,眸底灼灼却是瞟了我,呵呵,终于还是开了口了呀。
  “原来崔妃有喜脉了呀,那真要恭喜殿下了。”我皮笑肉不笑,老婆大人立刻识趣抱娃走人。
  自吐谷浑平定后,这一两年李俶经常来。他在凉州本有个极为隐秘的情报网络,营生敛财,韬养亲信,密探宫帏朝堂,甚至,除去一些本无可奈何之人。
  她去的那年三月,李俶自吐谷浑回京,临行诺诺郭家之仇必百倍报之。十日后,丞相李林甫无疾暴毙,突厥降将葛腊哆供认其与阿波达干约为父子,多年暗地支持吐谷浑巨商阿布思,密谋叛唐。条条铁证,既有两人往来密信为凭,更有朝堂重臣联手弹劾,宰相陈希烈、李之女婿谏议大夫杨齐宣从旁作证。玄宗皇帝制削其官爵,子孙有官者除名,流岭南及黔中,并劈其棺椁,挖取口内珠玉,剥下金紫朝服,另以庶人之仪埋葬。
  四月,李俶返抵灵州祭拜,形容瘦削,憔悴之极,我与他握手言和,此后,凉州情报网络转来灵州,我二人契资人脉联手。
  五月,我进京受封,官拜朔方节度使,领单于都护府,夏、盐等六州,定远、丰安二军,西、东、中三受降城。李光弼明升暗降,为朔方节度副使,居我之下。六月,仆固怀恩升左领军大将军,兼朔方团练。长孙全绪为左羽林大将军,奉调入京,统领长安羽林禁军。
  十月,李俶撮合,敦煌王李承寀与回纥固伦公主那燕定下鸳盟,因公主母薨,则约两年之后纳彩亲迎。
  十二月,李俶纳丞相杨国忠侄女崔氏为孺人,礼仪甚隆。(注:唐制,孺人为亲王妾,二人,视正五品,媵十人,视从六品。)
  次年二月,传崔氏有喜,李杨两家亲近非常,李俶荐陈玄礼为右羽林大将军,崔光远为京兆尹,杨国忠默许,三月,李俶亲请神医独孤藐为崔氏诊脉安胎,岂料神医诊其乃状似有孕,实则身有病疾,李大失所望下请神医留方,未出三月,崔氏痊愈。
  凡此种种,我坐壁上观,默判于心,今时今日,李俶,今非昔比。
  若是我不傻,不痴,该。。。
  “崔氏乃孺人,并非我妻子,称不得崔妃的。”他挑眉,招手唤若鸿同坐,我开始头疼,什么事有我那位粗神经的老婆参与并非好兆。
  果不其然,他闲闲开口,若鸿惊叫跳起。
  “子仪,该把珍珠还我了吧!”
  珍珠?李殿下,哪听到的消息,您真乃奇人也。我举杯。
  好说,本王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他一饮而尽。
  “珍珠?珍珠!你们在说什么?子仪!”若鸿左看右看,见我二人眼神交战无视于她,立刻一扫斯文朝我扑来。
  “乖,你莫吵。殿下何时知道的?”这一点我也很好奇,原本以为还可以再支持久一些,看来他那个刑部尚书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不早不早,三月而已。”他竖起三根手指。
  “独孤神医?”我了然,原来是老神医把我给卖了。
  他摇头,又点头,“准确地说是去年十月,十月我替承寀去回纥求亲,巧遇了移地建。那小子敢情是被叶护发配到瀚海去养马了,风霜艰苦又无美人相伴,苦着张脸请我去求他大哥高抬贵手饶了他一回。我一问,原来自珍珠落崖后叶护就赶他去了瀚海。原本此事也非他一人之错,我安慰了他几句,无意中听他说起当日你曾要叶护一日之内征羊裘万件,且叶护连夜匆匆赶回,一路之上守候一架车马之中,寸步不离。我再细细回想前事,珍珠落崖后我立刻派人攀爬下崖寻找,三日三夜一无所获。你虽在祁连山为她建了衣冠冢,却坚决不肯在灵州建墓落葬,她生辰祭日也未见你焚香超度。如此看来,惟一能做解释的就是——她尚在人世!因此,你绝无可能生祭于她,是也不是?”
  “今年三月,我请了独孤神医来,本是为崔氏一事。二月宫中太医请脉说是颇象喜脉,但时日尚短,惟一个月后方能确认。我故意散了这消息又与杨氏一族亲近,乃是为了陈玄礼和崔光远能顺利上位。三月,他二人稳坐本职,我便下了拜帖亲请独孤藐。你可知我为何如此确信?只因我虽纳她为孺人却绝无可能让市井晻糌的杨家女子延下我李俶的子孙!果然,独孤藐诊得她只是阴阳不调又自行滋补过份而致,结果,本王大失所望是假,杨家空欢喜一场才是真。”
  “独孤藐脾气怪异,出诊完全凭一时心情所致,因此我送了两坛宫中珍藏的女儿红于他以作诊金。老神医酒入欢肠话多了些,说起一年前回纥叶护王子门外长跪三日,其深受感动,因此每月往返富贵城一次诊一个女子。此女子乃中原人士,年纪尚小且容貌秀美,住于回纥王庭却非嫔非妃,着实让他心生疑窦!”
  “移地建为何会被谴到瀚海去?还不是因为你怕他泄露了珍珠住于回纥的消息于我?叶护又会为哪个中原女子长跪三日求独孤藐施歧黄之技?除了她还能有谁?一桩桩一件件,珍珠根本就是还在人世,子仪,你瞒得我好苦!”
  李俶长篇大论一一破解,若鸿捣头如蒜,“子仪!为什么骗我!”她大叫。
  你苦么,苦得是我妹妹好不好,我嘿嘿冷笑,“莫非广平王以为悬崖是摔不死人的?小妹掉了悬崖下非但无事还能得个武功秘籍什么的?”
  “我听独孤藐说她胸前受了一掌,双腕伤及入骨,心肺也受了不小的震伤,幸得千年人参相续,叶护又以神功相抵,他应允去回纥时几乎就已病转沉疴。”他双目黯沉,似极心恸,忽地抬眼瞟了我一眼,又道,“他说她病势沉重之时幸得一与她面貌极为相似的男子在耳旁大叫数语,当夜度了最困难一刻,后来便一日日见恢复。如此调养了一年,今年三月便不需他再去回纥,因而,他才有空暇应了我的诊约。”
  嗯,看来不承认是没法了,我点头,“是,珍珠的确还在人世,我送了她去一处幽静之所静养,故还不能与殿下相见。”
  “怎还不能相见,我。。。”李俶急了。
  “慢!慢!我先问好不好!”若鸿一手打断他,“珍珠是怎样脱险的?我是她嫂嫂为何一无所知?还有,你为什么瞒着我?”
  侠女纤纤十指好象正搭着我脖颈,我征求意见,李俶示意我先回应她,况且他也心痒难耐。
  其实这只是我最后的一步,这一步,我本不想用,若不是她想为我除去阿波达干,想为我一雪叩首之辱。我心痛得难以自已,毕竟,她只是个女孩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阿波达干掳了她,合黎山头与我谈判。我事先问了当地人,知合黎山形状怪异,以垂直平面来看,山崖凸出,崖下乱石反而凹进百米,且山下乃石羊河源头,土质松软。此时我还未想好解救之计,幸得那日叶护率回纥王庭精锐而来。我要他一日之内集羊裘十万,铺于崖底,又谴百名目力极好身手高强之人候于崖下,一旦有人从山上坠落能接住是最好,若接不住摔了羊裘上也能消力大半。不幸中的万幸,珍珠终是由山崖坠落,叶护由半山接住了她。只因坠势实在太疾,叶护也无法稳住身形,半滚半坠掉进了羊裘之中。她身上的伤是无可避免,好在叶护以身相抵消了一半之力,崖底绵软羊裘又消去大半,连夜车马平稳回富贵城,十日后独孤神医来了才真正保住了性命。”
  我取了笔墨,简单画出了当日的情形。当时时间实在太紧,合黎山的海拔高度是约摸的,重力加速度的计算、及冲抵重力所需羊裘的数量都是估算得出,幸而有了叶护,若没了这十万羊裘,没了他半山相接,我不敢想,实在不敢想,若珍珠真的出事,我会恨死自己。
  “你怎会想到这些?啊?子仪,你怎会想到的?”若鸿看了半天,张口结舌,她是惊呆了,一般人是绝不会在亲人遭掳的情况下去做这些事的。
  “只因她是珍珠,是你丈夫最宝贵的妹妹,一切可能救她之法他都会去想,都会去做。”李俶望我,我背身而起,眼底水气淡淡。
  背后的人默立长久,吐气调息,郑重开口,“珍珠是你掌上明珠,我李俶也会待她如珍如宝,待她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视,你可能放心将她托付于我?”
  我不语,我并非不信他,事实上,合黎山上我已然信他。珍珠落崖时他舍了性命扑救,若不是我攥住他脚,他也早已一同坠落。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叫嫡亲的妹妹放手。其实,那时我并无把握能保住她的命,只是我知道,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下去。。。
  “你信我,此生,我只要她一个,只认她一人为我妻子,他日,我要她风华绝代,母仪天下!”
  “你说什么?”我倏地转身,“刚才那一句,最后八个字,你说什么?”
  “风华绝代,母仪天下!”李俶长袍一拂,万分自信,“子仪,你我已是一家人,再无隐秘可讳。”他伸出掌,“我李俶此生有两件事绝不会放手,一是珍珠,另一个,就是——江山!”
  说得好,我等的就是这一句,李俶,不愧是他日君临天下的大唐代宗,我含笑点头,“这世上再无郭珍珠——”
  他不急不躁,静候我下文。
  “听说上月沈阁老六十六岁大寿之日,沈家二小姐抚琴一曲,名满吴兴,这位二小姐么,闺名之中,正有珍珠二字!”
  啪啪,击掌为誓,眼前一花,李俶已在苑门之外。
  什么叫历史,这就叫历史!
  谁说历史不可改变,我就改变了!
  广平王妃不是沈妃么,郭珍珠就是沈珍珠!
  我郭子仪的妹夫必是权倾天下之人!
  去而复返,李俶立于面前,笑得剑眉弯弯,“子仪,独孤藐说当日你在她耳边喊的是——你敢不醒过来我就把你送了叶护做老婆!”
  “有什么问题么?条件不成立是不是?她不是醒了么?”我月下散步,懒得再去理那个打翻醋坛子的人。
  “子仪,你还没说为什么瞒我呢!”老婆大人纤手暗抵腰间。
  “你那时不忙着生曙儿么,我看你比较忙就忘了。。。哈哈。。。说实话,实话,是你嘴比较大拉。。。哈。。。侠女饶命。。。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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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盗用几位的悬崖定律,不好意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