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五章 花田错 (2)
作者:青眉如黛    更新:2021-11-29 14:15
  第十五章 花田错 (2)
  七月十五是佛教的盂兰节,也是道教的中元节。民间七月初一开鬼门关,七月三十关鬼门关,十五便是举行两教普度法事、超度亡魂,施食济助的日子。
  鬼节是过了一半,两个丫头斗法也斗了半个月了。
  锦绣是安系,朝英就是史派,一个嘴尖牙利,一个直肠直肚,这两人一碰头我就关门放狗,徒个清静。比如这会儿,初夏风起,荷塘蛙鸣,一红一黄人影乍分又合,抵头抵尾,我敲额,又来了。
  “小姐练琴么?二公子托人从京中带回一座曾侯乙墓古琴,端得是无价之宝,小姐来试试琴色。”锦绣这边厢拉我。
  “小姐前些日拆下的环还没装上去呢。”朝英那边厢拽我。
  “吵什么!你!本小姐弹琴要收出场费的知不知道!还有你!九连环就是给人拆的,拆下来就是本事,还装回去干什么!”我多日烦躁,一朝发火,撂下一句“不许跟着我”,转身走出洛阳行宫。
  沾了荣义郡主的光,我一直住在洛阳行宫偏殿,衣食用度都是最好的,只是出门的次数扳手指头都可以数得过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洛阳乃大唐东都,士农工商,富庶一方,繁华似锦,人物风流。
  我才逛了一条街,身后多了一串尾巴,安家的神通广大,总算有所认知。
  “我要买衣服,买衣服要试,你也跟着?”我笑眯眯问安府家丁甲。
  “小人等在门外,小姐只管安心挑选。”甲不卑不亢,刷地回身退到店外三尺,甲乙丙丁数十人啪地站定门外,站姿如松,目不斜视。安庆绪手下的人就这个样,跟特种部队似的,我见怪不怪,再看老板,张着嘴看得两眼发直。
  □□御衣的,就是说给皇子皇孙量身裁衣的罗,我敲台面,老板始回神。
  “小姐有什么吩咐?”他小心翼翼问,刚才的大队保镖恐怕令他误会了我是什么皇亲贵戚。
  “我要一身跟他一样的,喏,就是他。”我抬手指向店铺深处,一人春风拂面,含笑向我走来。
  “李太守,好久不见!”束上玉冠,白衣翩翩,我学着男子样拱手打招呼。
  “我道你又把我忘了呢。”李豫一把拉住我,“这是做什么?翻墙?”他讶然失笑。
  我一努嘴,他向外打量一番,做了个稍安勿燥的手势,片刻,四人大轿进铺,古时只有极为显赫之人才能抬轿入厅,他倒是有面子。
  “你有没有钱?先借我?”我指一身行头,他点头,在我手里塞了个袋子,我张手,紫金鱼袋,金线密密,绝非凡品。
  随我拿?都给我?我不确定。
  “不是借,是送,只要我有的,但取无妨。”他肯定。
  我要付钱,老板拒绝,大概是打听到了我是谁,只说安家的帐都无需付,本小号还是安大公子出资云云。我要还钱,李豫拒绝,阴着一张脸说什么他送人的东西还没人敢退还。买东西不用付钱,拿人钱拿了白拿啊,天底下的好事怎么都让我碰上了。我没贪心,还了他袋里的银票银子,只要了那只鱼袋。
  “你还有真有眼光,这鱼袋,那么多人中也只有我们兄弟三人得了三只。”他牵我上轿。
  听他这么一说,我定要还他,他强硬夺过,系于我腰畔玉饰。既是如此,再推辞倒显得矫情,我一摸索,身上倒也没什么有纪念性的东西,只得晒笑,“那我就拿了,不过我可没什么好东西回送你。”
  “你早送过了,我才是回送。”他忍俊不禁,开怀大笑。
  轿行至半路,一直守候轿外的仗剑男子来问去向何处,他看我,我对洛阳毫不熟悉,如何知道。
  “向左为东市,洛阳城仿长安城而建,东市最为热闹繁华。向右宅院、寺庙居多,今日是盂兰节,盂兰盆会就在法华寺举行,赐福赦罪,以解亲人在阴间倒悬之苦。”他耐心介绍。
  我何来亲人,我最亲的人是我哥哥,他在千年之后,我黯然。
  “冯立,去东市。”他代我决定,指尖温暖,我低头,他中指上的玉扳指磨梭着我的指结,极温润舒适。
  半个时辰后我已坐在洛阳城最富盛名的明月教坊中,唐兴歌舞教坊,尤以天宝盛年为最,此间教坊胡汉歌女皆有,且都容貌出众举止优雅,坊间雕栏玉砌金碧辉煌,门庭若市出入贵戚,真不愧洛阳第一教坊之名。
  我刚才换男装换得真是英明之至,放眼坊间,或羽扇纶巾,或豪迈无匹,翩翩公子,英雄男儿,真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不过倒有一个例外,就是她,一身火红胡服的异族女子。
  大漠女儿既美且艳,令人目不转睛,身材高挑修长,五官动人立体,微呈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尤其是这大胆的眼神,若我是男子必抢来亲上一口。
  “她在看你。”我暗捅李豫,李豫的确是玉树临风气度出众,可这位小姐也不需这样看人吧,从我们坐下她就没完没了看,光看不止,我们桌边这几个形迹可疑的胡人估计就是拜她所赐。
  “她在看你。”李豫否认,一脸你怎么那么迟钝的表情。
  “有没有搞错啊,她看我做甚,我是女的。”我扔他白眼,他上下打量,哦,我穿了男装,刚才那店铺老板直说我气质清冷,只要不说话,绝对象个玉树临风的小公子。
  “喏,字笺传情。”冯立递来一张字笺,暗示来自那名女子,李豫笑得极为开心。
  “公子贵姓?”字笺上四个字。
  “郭”我有问有答,冯立传递过去。
  “公子府邸何处?”
  “九原。”
  “可有兄弟姊妹?”
  “一兄。”
  调查户口啊,一来二去,我耐性渐无,传来的字笺随手扔到一边,一边观赏歌舞,一边拿笑得直打跌的李豫开涮。
  “你比我象男人得多,又官居四品,出手阔绰,风度翩翩,她为什么不找你,反找我?”我问他。
  “我不是象男人,我本来就是男人,还有,我正二品,呜,比正二品还大些。”他口齿不清地专攻面前的甜食,金陵千层酥,我点的,他赞不绝口。
  “凉州为中州,凉州太守为正四品,皇恩再浩荡也最多是从三品。”我纠正,他摇头,以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我。
  “郭公子,我家公主请公子移座一叙。”那边厢有人坐不住了,一胡人操着不甚流利的汉语来请,我只笑不语。
  那胡人逗留片刻得不到我的首肯,姗姗回去付命,那桌腾地站起个少年,直眉瞪眼冲我们而来。
  “我王姐屈尊请你,你居然敢不来,你郭家怎得目中无人不识好歹!”他一吼,我噗哧一笑,看他身高马大原来是个小孩,面貌甚幼,声音还在变嗓中,胡人小孩发育得真是早。
  “他不会过去,要么,请固伦公主移驾过来,好么?”李豫代我回答,指名道姓,说出了那女子的名讳。
  “王姐要他,他就得过去!”那小孩说话忒冲,一嗓子大吼,满屋听得真真,我闷头,什么叫“要我”,不会说汉语就不要说好不好。
  “二王子说错了吧,这儿是大唐洛阳,公主的命令么,还是在哈刺巴刺合孙用比较有效。”李豫眼眉未抬,话中带刺,两旁随身侍卫一展虎背雄腰,气焰已燃。
  “你是。。。王姐。。。”小孩咋呼着跑开,鼓乐重鸣,歌舞再起,李豫呵呵直乐。
  “若我是男子,定反将她一军,邀她共度春宵!”我哼哼,转首,他呆掉。
  “幸好你大哥不是你。”半晌,他呐呐。
  “什么?”我抓住几个单词。
  “她是回纥固伦公主那燕,那燕倾心你大哥郭子仪,可惜你大哥另有所爱,宁辜负公主美意。”他优雅一笑,“见你如见你大哥,她爱乌及乌,向你示好。”
  我蹶倒。这叫什么事,阿波达干好男风,爱乌及乌反砍了我一掌,固伦公主喜欢我大哥,爱乌及乌向我一个女子示好。我怎么一天到晚碰到这种倒霉事。本小姐从来不委屈自己,美酒入喉,我扬眉吐气,振衣而起。
  “做什么?”他扯住我袖。
  “我现在不是男子么?”我勾唇一笑,“我要邀美共度良宵!”
  举座琴瑟为我而奏,满坊歌姬为我而舞,多情痴情任君所取,缠绵温存何妨一次,什么叫才子十年瑶花慢,什么叫牡丹花下俱风流,看我翻手为云覆为雨。
  手纤纤眼波转转,长夜伴你你莫愁
  娇嗲嗲舞影翩翩,月与灯依旧
  心思思你笑笑痴,楼上有笙吹奏
  今夜勿再归去, 共听更漏
  纤纤手去将心偷,迷惑着你再回头
  娇嗲嗲猛扭纤腰,愿你解温柔
  多多钱快到我手,凡事也不追究
  今夜是你拥有, 任你多多手
  又爱又狂三杯暖酒,不必细问你是谁
  欲拒还迎几番醉醒,昨天已陈旧
  大江东去朝花已葵,不必去问我是谁
  管他伤春悲秋鸳蝶点解要怀旧
  拨拨念念,一厥勾魂摄神的《万花楼》轻唇而吐,我欺身勾她,点水覆颊。
  “今夜是你拥有,任你多多手!”最末一句,妖娆粤语,化作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