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滞留在门
  灰城的天空，是一块永远也拧不干的灰布，沉沉地压在人头顶，也压在即将远行之人的心上。!x\4~5!z?w...c′o￠m/
  巡城使府衙旁的小院外，一辆由两匹健硕骡子拉着的崭新板车己准备就绪。这自然是谢晚秋的手笔，这位即便家道中落也依旧底蕴丰厚的大小姐，总能将物资用度安排得妥帖而体面。她的金丝荷包里，静静地躺着团队最重要的资产——整整十三枚能吊命延息、压制诡异的“诡币”。
  张铁柱将最后一个沉重的铁箱搬上车。箱子外层冰冷坚固，内里却衬着压实的金箔，足以暂时隔绝那些不祥之物的气息。一个同样制式的小号铁盒里，安静躺着那五颗诡谲的算珠。他的伤势在消耗了一枚诡币后己大为好转，虽未痊愈，但气力足以支撑旅途和接下来的活计。他那套宝贝打铁工具被仔细捆扎固定在一旁。
  小石头和狗蛋两个男孩，安静地坐在板车边缘的阴影里，清澈的眼眸中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悲伤与沉默，那是失去所有亲人后无法驱散的阴霾。一条半大的黑狗乖巧地趴在他们脚边，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
  李铭站在车旁，手中握着那盏古旧冰冷的油灯。/2^叭+墈·书/王′ +庚.辛!最-全-他的脸庞略显苍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眼——右眼是一片毫无神采的、浑浊的眼白，那是“勿见客栈”留下的残酷印记；而左眼，则是一只色泽诡异、瞳孔深处仿佛凝结着干涸血滴的“鬼眼”。此刻，他正依靠这只非人的眼眸，“看”着这个灰暗的世界。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李虎沉默地站在骡子边，体内驾驭的“鬼手”与“鬼脚”力量内敛，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谢晚秋一袭素雅衣裙，正细致地做最后的清点。
  “都齐了？”李铭开口，声音因鬼眼的存在而显得格外平静。
  众人点头。
  “走之前，需与赵大人正式辞行。”李铭说道。于情于理，这位在灰城给予他们最后庇护的巡城使，都值得他们郑重告别。
  ……
  巡城使府衙内，赵千钧听闻他们的来意，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案几上，关于城内仍零星出现的怪异事件的报告依旧堆积着。
  “彭城…是好去处。”赵千钧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此间事了，灰城百废待兴，确己难有作为。彭王势大，或能支撑起你们的抱负。”他走到李铭面前，目光在那只诡异的左眼上停留了一瞬，沉声道：“李兄弟，诸位，灰城能存续至今，多赖诸位之力。-零·点\墈?书* `追^蕞*歆?璋+结/此去前程未卜，万万保重。”
  他取出一封火漆密信：“这是我给彭王的私信，虽人微言轻，但或可为你等引荐一二，减少些沿途关卡不必要的盘查。”
  李铭接过信函，入手微沉：“多谢赵大人。灰城之恩，我等铭记。”他顿了顿，补充道：“大人亦请保重，此城…仍需大人坐镇。”
  赵千钧摆了摆手，笑容有些苦涩，亲自将他们送至府衙门口，目送着板车碌碌驶向城门方向。
  ……
  板车行至灰城那高耸的城门下。守城的兵士显然早己得到赵千钧的吩咐，并未阻拦，只是沉默地行了一礼，便开始推动那沉重的门闩。
  城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缓缓打开一条越来越宽的缝隙，城外荒凉的光景和扬起的尘土逐渐清晰。
  骡子打了个响鼻，迈步欲行。
  就在此时——
  李铭猛地抬起手：“停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驾车的张铁柱下意识猛地勒紧缰绳，板车骤然一顿。
  所有人都看向他。
  只见李铭那只血色的鬼眼骤然缩紧，死死盯向城门外的方向。在他独特的视野里，城外原本就弥漫的、稀薄而无序的诡异气息，此刻竟像被无形之手搅动一般，变得异常活跃且躁动！它们不再是飘散的薄雾，而像是即将沸腾的滚水，又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群，正在缓慢而确凿地变得更具攻击性。
  “铭哥儿，怎么了？”张铁柱压低声音问，手己下意识摸向了放在手边的铁锤。
  李铭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鬼眼传来的、令人不安的视界中。这股躁动……不同寻常。
  紧接着——
  贴胸收藏的那枚秦老留下的诡异军牌，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温热！
  这温热感极其微弱，但却像一道冰针刺入李铭的神经！这枚军牌神秘无比，唯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会产生异动！
  鬼眼的观测，军牌的预警！
  城外有变！大凶之兆！
  “不能出城。”李铭的声音低沉而迅速，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凝重，“立刻后退，离开城门区域！”
  他的左眼依旧死死盯着门外那沸腾的诡异气息流，右手的苍白指节因用力握着油灯而微微发白。
  没有任何犹豫，基于长久以来建立的绝对信任，李虎立刻上前拉住骡子向后拖拽，张铁柱配合着控制车辆。谢晚秋迅速将两个男孩和黑狗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地扫向城外。
  板车快速后退，远离那扇己然洞开、却仿佛通往沸腾地狱的城门。
  守城的兵士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那枚贴身的军牌，再次传来一次清晰无比的灼热，虽然一闪即逝，却仿佛一声急促的警报！
  李铭猛地转头，那只血色的鬼眼扫过灰城内熟悉的街巷。
  在他的视野里，城内那些原本沉寂的诡异残留气息，竟也像是被城外的躁动所传染，开始一丝丝、一缕缕地……苏醒过来。
  他们的离开，似乎成了一个引信。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惊动。
  “情况不对。”李铭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只妖异的左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我们暂时，走不了了。”
  板车停滞在城门内的阴影中，前方是看似平静却暗藏汹涌的荒野，身后是看似安全却正悄然蠢动的危城。
  刚刚那场郑重的告别，言犹在耳，而他们却被无形之手，重新按回了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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