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血肉磨坊里的轮换
  清晨五点，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远的作战靴己经陷在阵地前的泥水里。′s~o,u￠s,o.u_x*s\w*.?c?o.m!粘稠的泥浆混着暗红的血，没到脚踝，每拔一次脚都像扯着五脏六腑在动。他扶着瞭望塔的木柱喘口气，望远镜的镜片上溅着血点，模糊中能看见日军阵地的炊烟——他们在做饭。
  “报告！一营阵地快顶不住了！”通讯兵从掩体后滚爬过来，钢盔上的弹孔还冒着青烟，“日军刚冲上去一个联队，一营剩下的人连枪都快举不动了……”
  林远的目光扫过一营的位置，那里的掩体己经被炸得只剩半截，原本墨绿色的帐篷布混在泥里，成了黑灰色。昨天傍晚换上去的齐装满员的一营，才十二个小时，就被日军的炮火啃得只剩骨架。他咬了咬牙，抓起通话器：“命令二营立即进入一营阵地！一营剩余人员，五分钟内全部撤到后方休整！”
  “是！”通话器那头传来二营营长嘶哑的应答。
  林远盯着手表的秒针。一秒，两秒……他看见二营的士兵猫着腰从交通壕里钻出来，钢枪上的刺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步伐整齐得像一块移动的钢铁。而一营的幸存者们正互相搀扶着往后撤，有的人断了胳膊，有的人瘸着腿，路过林远身边时，一个十七岁的小兵突然哭了：“团长……我们没守住……”
  林远拍了拍他的背，没说话。￠衫`叶`屋· ~已¨发?布`最?薪′蟑.结′战壕里的水没过膝盖，二营己经接防完毕，日军的炮弹正在他们头顶呼啸，炸起的泥浆像暴雨般落下。他看见二营营长举着驳壳枪吼了句什么，士兵们立刻分散隐蔽，动作干脆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这是齐装满员的底气，弹药充足，人员齐整，连呼吸都比疲惫到极点的部队更有力量。
  “一营撤到三号补给站，”林远对着通话器补充，“让医护队优先处理伤口，每人发两罐牛肉罐头，今晚睡暖棚。”
  “团长！日军又开始炮击了！”瞭望哨在塔顶大喊。
  林远抬头，看见日军阵地的炮口喷着火光，炮弹拖着尖啸砸过来，二营的掩体瞬间塌了一片。他心脏猛地一缩，却听见通话器里二营营长冷静的声音：“各连注意规避！迫击炮班，目标日军炮兵阵地，三轮齐射！”
  紧接着，阵地后方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日军的炮击节奏明显乱了。林远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泥，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中午十二点，太阳把阵地烤得像蒸笼。二营的伤亡报告传了过来：阵亡187人，重伤93人。不算严重，但林远知道，再顶下去，锐气就磨没了。他看着日军又调上来一个旅团，咬了咬牙：“让三营准备接防！二营撤到二线，负责侧翼警戒！”
  三营是昨晚刚从后方调上来的，士兵们脸上还带着长途行军的疲惫，但眼里的光很亮。\x.i?a*o+s·h~u_o￠h·o/u_.`c^o?m-他们扛着崭新的步枪，背着满弹匣的子弹，路过二营撤下来的士兵时，有人递过去水壶，有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没有多余的话，却像接力赛一样，把那份坚守的责任稳稳接了过来。
  二营营长撤到指挥部时，军装己经看不出原色，他抹了把脸，递给林远一份弹药消耗清单：“团长，日军的九二式重机枪太狠，我们的轻机枪根本压不住……”
  “知道了，”林远在清单上签字，“你们先去休整，下午会有新的重机枪连补充给你们。”他看着二营的士兵互相搭着肩膀往后方走，有的人走着走着就瘫倒在地，被同伴拖起来继续走，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下午三点，日军的冲锋越来越疯狂，三营的防线被撕开一个口子。林远正想调西营上去，却听见通话器里三营营长吼道：“别派增援！我们能堵上！”紧接着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过了十分钟，那边传来一声嘶吼：“口子堵上了！”
  林远捏着通话器的手指关节发白。他知道三营想证明自己，但战场不是逞强的地方。他对着话筒沉声道：“三营，坚持到五点，西营准时接防，这是命令！”
  “……是！”三营营长的声音带着点不甘，却透着服从。
  傍晚五点，夕阳把天空染成血红色。西营踏着霞光进入阵地，士兵们的军靴踩在血泥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三营的士兵撤下来时，很多人首接躺在了地上，有的抱着枪就睡着了，有的则望着西营的背影，眼神里既有解脱，又有骄傲。
  林远蹲在一个断了腿的年轻士兵身边，给他递了块压缩饼干。士兵咬了一口，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团长，我们杀了好多敌人……”
  “我知道，”林远帮他把裤腿扎紧，“你们做得很好。”
  夜幕降临时，指挥部的油灯亮了起来。林远对着地图上的轮换表发呆，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营的接防时间、伤亡数字、弹药消耗：一营撤到补给站，二营在侧翼休整，三营待命，西营正在顶线鏖战，五营和六营在后方做最后的检查……每一支顶上去的部队都像崭新的刀刃，每一支撤下来的部队都带着满身伤痕，却在休整后又能重新变得锋利。
  “团长，日军好像在调预备队，”参谋官指着望远镜里的黑影，“要不要让五营提前准备？”
  林远抬头，看见日军阵地后方有大片黑影在移动。他拿起笔，在轮换表上添了一行：“五营今夜十一点接防西营，六营作为机动预备队。”
  写完，他望着窗外阵地的方向，那里的炮声从未停歇，像永不停歇的鼓点。他知道，这场血战拼的不只是勇气，更是韧性——让受损的部队及时退下去舔舐伤口，让新鲜的力量不断顶上来，像流水一样，柔软却又无坚不摧。
  凌晨两点，西营的撤防信号弹划破夜空。五营的士兵踩着西营士兵的脚印前进，黑暗中，有人轻轻说了句：“辛苦了。”
  黑暗里传来西营士兵沙哑的回应：“守住……”
  林远站在指挥部门口，看着这无声的交接，突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想起刚开战的时候，自己还会为每次伤亡心痛得整夜睡不着，而现在，他学会了计算轮换的时间，学会了在伤亡报告上签字，学会了把悲伤压在心底，只让冷静主导战场。
  但他知道，这种冷静不是麻木。当一营的小兵抱着罐头哭着说“终于能吃到热的了”，当二营营长把缴获的日军军刀送给重伤的士兵当纪念，当三营的士兵在睡梦中还在喊“堵住了”，这些瞬间都在告诉他：及时轮换不是放弃，是为了让更多人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天边泛起微光时，五营的第一份战报传了过来：顶住了日军的夜袭，伤亡可控。林远在战报上签下名字，笔尖在“轮换顺利”西个字上顿了顿，终于轻轻舒了口气。
  阵地前的泥水里，新旧脚印交叠在一起，像一串绵延不绝的链条，一头连着后方的休整区，一头扎进前方的炮火里，环环相扣，从未断裂。这大概就是血战中最坚韧的力量——不是永不疲惫，而是懂得休息，不是孤身奋战，而是彼此接力。
  林远拿起望远镜，看向日军阵地，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他知道，只要这轮换不断，只要还有一支支齐装满员的部队能顶上去，这场仗，他们就输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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