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九年春正月，中山侯汤和，颍川侯傅友德，都督佥事蓝玉、王弼，中书右丞丁玉，备边延安。
  锦曦与燕十七原打算出北平往草原，出了南京又改了主意。锦曦听闻战事，想起父亲威武，竟想去从军。
  燕十七百般劝阻，锦曦只是笑笑道：“十七，难得这般自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吧。汤和叔叔只闻名从未见面，父亲常道他打仗勇猛的很，锦曦学武以来一直未有施展报负的机会，这次皇上屯军延安，正是大好机会，反正那里的人都不认得我。”在山上学艺十年，
  好不容易有施展才艺的机会，她那肯放过。游山玩水总有厌烦的时候，还不如从军杀敌来得刺激痛快！
  燕十七满面愁容，瞧着锦曦说不出话来，魏国公府的千金，燕王正妃，居然想去从军。他摇了摇头：“锦曦，战场非儿戏，若身份暴露……”
  “你不说我不说，怎么会暴露？当年皇后娘娘跟随皇上南征北战，军中也没说不能有女人。况且，我才十五，还是天足，男装扮相不容易分辨，我意已决！十七哥若不愿意与锦曦一起，锦曦绝不勉强！”锦曦笑意盈盈，说是不勉强燕十七，对他的心思十拿九稳。
  燕十七想起大哥尹白衣临行前在耳边轻声道：“燕王灭奸贼满门，重修父母坟茔。”他叹了口气，此等大恩，难怪大哥事事以燕王为重。且燕王许大哥白衣身份，纳入帐下，终有一日会有机会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尹白衣嘱他投奔太子时并未告之实情，这时说明，不外也是怕他情系锦曦，有负于燕王吧。燕十七嘴里发苦，继而黯然。大哥没有说错，今日的锦曦是堂堂正正的燕王正妃，他只求能陪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她离他之间再无可能。
  “十七！”锦曦见燕十七沉默不语便唤了他一声。若是他实在不肯，锦曦暗想，那就只好一意孤行，随燕十七跟不跟了。
  燕十七叹气，苦着脸道：“锦曦，你别忘了，你是燕王妃，事关皇家体面……”锦曦若是游山玩水倒也罢了，她居然要从军！燕十七觉得头痛，军中规矩森严，若犯了什么军令，这让他如何交差？暴露锦曦身份，岂不是扰乱军营？
  “十七哥，从今日起，我就叫吕西，你的弟弟，你恢复本名吧，大哥！”锦曦迅速地打断了燕十七的担忧，又加了一把火。
  这声大哥喊出，燕十七背僵了僵，星眸中露出一丝忧郁，想起燕王大恩勉强露出了笑容：“大哥终是要护你一生一世的，走吧，从军便从军，不过，去打个面具戴着，不可摘下，要是出了状况，咱们就跑路，以咱们的武功相信军中无人能拦得住，这样，也免了身份暴露的后患。”
  锦曦大喜，觉得燕十七说的在理，扬手抽了大黑马一鞭，大呼道：“驭剑！咱们战场杀敌去！”
  初春大道上，嫩绿春机勃勃，燕十七笑看着锦曦意气风发，劲装干练，感叹她人如其名，聚集了所有的阳光与希望，他策马追了上去。这一刻，他把太子命令，燕王命令远远的抛在脑后，只固守着一个信念，护着她。别的什么也不在意了。
  中山候汤和是一个红圆脸，肩背宽厚，中等个子的中年人。听闻有人前来投军指名点姓要见他，心中好奇，但让近卫带进来人。
  燕十七与锦曦走近帅府大厅，两边近卫紧装甲胄刀鞘鲜明，威严之气凛然而生。两人近得堂前，拱手行礼：“吕飞，吕西见过候爷！”
  “抬起头来！”汤和温言道。
  两人一抬头，汤和一愣，吕飞高大英挺，吕西瘦小，面上覆着一个银色面具，露出的半张脸肤色晶莹，红唇似樱。
  “吕西为何遮住本来面目？”汤和疑虑，随即冷笑，“不敢以本来面目示人，也敢前来从军？如此不磊落的鼠辈给我叉出去！”
  两名近侍闻言走了出来，一左一右便去拉锦曦的胳膊。锦曦气沉丹田，两名身形高大的近卫竟拉她不动。
  锦曦轻施巧劲甩开两名近卫，抱拳一礼朗声道：“传闻候爷知人善用，怎么也以貌取人？！吕西男生女相，面容过于柔美，古有兰陵王以面具遮掩真实面目，却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吕西仿效之。”
  汤和见她有几分本事，听其言之有理，大明建国数年，周边战事不断，军中正需人才。沉呤片刻问道：“你二人有何本事？敢如此嚣张？”
  “回候爷，我兄弟二人本是山中猎户，巧遇良师学得武功，想投在候爷帐下建军功以荫子孙。吕飞善山林作战，使一手剑法，我兄弟吕西能开三百石铁弓，五百步内箭无虚发。”燕十七不卑不亢，一身的气度让汤和生了几分爱才之意。
  他看向吕西，微皱了皱眉道：“五百步内箭无虚发？我瞧吕西小兄弟瘦小精干，真能开三百石硬弓？”
  锦曦抿嘴笑了笑：“候爷一试便知。”
  “好！若真是如此，我便准你二人投入军中效力！”汤和离开帅座，引着二人来到教场。五百步外安好箭垛，教场内军士齐齐擂鼓助威。
  锦曦不慌不忙连抽三只箭，轻松拉开三百石大弓，弓如满月，只听得一声弦响，三箭齐发，似流星飞射而出。
  燕十七好笑地看着她抬着下巴得意非凡的样子，宠溺的笑了。
  军士飞快扛来箭垛，只见三箭同中红心，于正中排成一个品字形。汤和呵呵笑了起来，大掌猛的拍在锦曦身上：“好箭法！就留在本帅身边做近卫吧！”
  “候爷！我兄弟二人投军希望前任前锋，阵前杀敌！”锦曦想近卫有什么好玩的，还是做前锋好。
  汤和竖起了大姆指赞道：“年青人有勇气，本帅便封你兄弟二人为前锋营左右副裨将！这就去蓝玉将军前锋营帐！”
  燕十七与锦曦大喜，抱拳齐声道：“多谢候爷提携。”
  当下便去前锋营帐报道领了军服穿戴一新。锦曦个头虽小，换上军服后却凭添英气，喜滋滋地问燕十七：“大哥，我这样子，父亲肯定喜欢，但是朱棣就要气吐血啦，哈哈！”
  燕十七轻叹一声，给她整了整衣冠：“是啊，王爷若知王妃居然当了前锋营副裨将，不吐血都奇怪。锦曦，军中讲军令，你若是玩腻了，咱们就走。”
  “大哥，一仗未打，我怎么会腻？我就想像父亲一样威风凛凛，现在大好机会，我怎么舍得放弃？！”
  燕十七有几分明了地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道：“你还在生王爷的气么？战场可不是儿戏。”
  锦曦低下头讷讷道：“我不是生他的气，我，我就是知道战场上没有武功，也是一样能杀敌的，等我做了将军，我回去，哼，看他还敢废我武功要胁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分明带着小儿女的娇嗔，燕十七张了张嘴想提醒她，心底里又极不愿意捅破这层纸。黯然地转开脸去，心中有个声音在轻轻对他说，锦曦其实是在意燕王的。
  “大哥！你怎么啦？”锦曦见他不吭声，嘴抿成一条薄线木立着，便扯了扯他的衣袖。
  燕十七回过神来安慰地笑道：“没什么，想锦曦做将军的威风样子呢。”
  锦曦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手一挥，大气地说道：“会的，一定会！”
  军营里的第一夜，锦曦便睡不着了，营帐里居然是四个副裨将睡在一起。尽管铺位选在最边上，一座营帐里睡了三个大男人她还是不习惯，便悄悄地起身出去。
  她一动燕十七便惊觉，眉头紧锁，恨自己怎么忘了这茬事。锦曦毕竟是魏国公千金，燕王正妃，她怎么习惯得了军营生活，这事以后若传扬开去，声名受损，燕王如何还能要她？他沉思良久，也起身出了营账，见锦曦愣愣地站在帐前木栅处，燕十七走过去给她披上袍子轻声道：“不习惯么？”
  锦曦尴尬地侧过脸：“没呢，我睡不着而己，十七哥，你睡去吧，我想独自呆会儿。”
  燕十七没有回营帐，他估计锦曦绝不会回营帐去睡，转身趁她不注意，离开营盘悄悄潜入了帅府。
  “为何深夜蒙面来此？”汤和久经沙场面无惊惧，沉声问道。
  “候爷好胆识！”燕十七解下蒙面恭敬地说道：“在下吕飞，现为燕王府燕卫，王爷赐名十七。”
  汤和蹭地站起来，惊疑地问道：“为何要化名前来投军？”
  燕十七打定了主意，笑道：“听闻候爷与魏国公是八拜之交，如今十七有一难题……”他轻声将锦曦想学父沙场杀敌，私出燕王府投军一事告之了汤和。
  汤和“扑哧”笑了，原本红润的脸因为放声大笑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哈哈！竟有此事！我道小女已近顽劣，没想到天德兄之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哈哈！”
  “候爷！我不能离开王妃太久，可不能让她在军中久留，这以后传扬开去，燕王颜面无存哪！”燕十七见汤和大笑，放下一半的心，若是汤和驱逐锦曦，不收留于她，锦曦便不能从军了吧。
  汤和眼珠一转，笑咪咪地说：“皇上令我备边，是防止元朝余孽作乱，三月皇上将令秦、晋、燕、吴、楚、齐等王治兵凤阳。这样，你二人便持我手令前去，以协助燕王治兵为由，将世侄女送回他夫君身边好了。”
  燕十七一呆：“王妃怎会愿意？”
  “她既然投军，自然要遵军令，我让她威风凛凛去助燕王治军，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这是军令啊！她若不遵，我自然便无理由留她。”汤和笑得像狐狸。
  “候爷妙计，十七佩服，这就转告王爷！”燕十七放下心头的大石头，浑身轻松。
  汤和想了想笑道：“且慢，你就不用去了，你不可告之你家王爷，好歹也不能让我的世侄女吃亏不是？”
  燕十七眉一挑：“候爷肯如此信我？”
  汤和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你若是早告诉你家王爷，我的世侄女投军来了，燕王岂肯坐视不理？要知道军中龙蛇混杂，他的王妃与一帮士卒吃喝在一起，他的脸往哪儿搁？你既然不敢告诉他，自然现在也可以不告诉他。”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燕十七感叹了一声，抱拳行礼道：“多谢候爷设想周全，十七替我家王爷多谢候爷对王妃的照顾之情了。”他转身离开帅府，出门前突笑着扔下一句，“十七也很想和候爷一样，看看王妃如何治军的，呵呵！”
  汤和忍不住笑，挥笔写下一封书信，想了想，又重新写了一封，他喃喃道：“一个副裨将显然管不住燕王，还是虎翼将军好。世侄女，让你当个将军，这下够威风了吧？嘿嘿，虎翼，母老虎……”他低声笑了起来。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