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
作者:四叶铃兰    更新:2021-11-29 10:45
  惜日面色苍白,身子亦晃了晃,想起自己所作所为,越发愧疚伤心,只觉得此时此刻,只要明路醒过来,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摇摇晃晃地走回屋去,一步步走进内室,走到了他的床边,如此短的路,竟似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床上的他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向来凌厉夺目的那双眼睛紧紧闭着,似乎从此再也不会睁开。
  她伫立在床边,望着他,愧疚满腹。就这样双膝一软重重跪了下去,紧抓住他放在床边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上面。
  “不管你现在能不能听见,我都要告诉你,我要告诉你!我一直都在欺骗你,我根本不是什么李瑜,我是田惜日,你听到了吗?我是你的未婚妻田惜日。我一直都不想嫁给你,因为你有三妻四妾,你有七个老婆,你根本不是我想嫁的,我不想嫁给你,我要毁婚,可又怕承担责任,所以我想让你去毁婚,我接近你,欺骗你,我一直都在欺骗你,你误把我当朋友,舍命救了我,可我根本是在利用你!是在欺骗你!如果你这就这样死去,你甘心吗?你不恨我吗?如果你不甘心,你就醒来啊!醒来报复我啊!你醒来啊……”
  她拽着他的手,哭着,哽咽着……
  “只要你醒来,你要什么我都愿意,我都愿意,只要你醒来……”
  “我求求你,你醒过来,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她痛哭着,后悔着……
  可就在这时……
  咳……一声,咳……两声,咳……三声……
  他有了反应,不只有了反应,还……还……睁开了眼睛……看向床边声泪俱下悔不当初的她。
  而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到他睁开眼睛,眸中有欣喜,可更多的是惊慌和无措。
  他幽幽看着她,没有任何言语亦没有丝毫动作,微微扬起的嘴角似已道尽了千言万语。
  他不怪她,从来就没怪过。因为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还来得及。
  他虚弱地道:“水。”,声音很轻,犹如蚊蝇。
  她闻声惊跳起来,那样子害得他想笑,却适得其反成了咳,见他咳了起来,她立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紧张地探身到他近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他刚刚说了什么?声音小到几乎他都听不见,似乎生怕稍大声点会惊吓到他,又似乎是怕刚刚那个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而是她的幻听。那一双眼睛瞪得太大,几乎能从中清楚地寻到他此刻的惨淡模样,那种因为他而起的担忧和害怕,令他不由自主地轻扯起了唇角,又听她再次轻声问道:“王爷你刚刚说了什么?想喝水是不是?”
  终于见他轻点了点头,她惊喜般四处找水,手忙脚乱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明明水杯就在眼前,她却没有看到,慌乱无比地奔出了门外,焦急地对外面高声喊道:“各位夫人,王爷他醒了,王爷他醒了!他想喝水……,水在哪里?!”
  他又想笑了,因为她在焦急时竟忘了变声,只是这个时候,谁又会听得出呢?
  接二连三有人奔了进来,一下子塞满了整间屋子,所有人又惊又喜地注视着他,见他真的醒了,俱是惊喜交加,几位夫人激动得当场流下泪来。
  就在方才,看着昏倒一大片,哭声一大片的御医躲得更远了,忽听有人喊:“王爷他醒了,王爷他醒了!”尚未反应过来却觉眼前一花,已被傅津抱了起来,一路抱进了屋去!
  御医老脸通红,一边给明路把脉,一边偷偷看着傅津。
  好一会儿,在傅津、纳兰及各位夫人殷切的目光下,咳了咳,道:“明郡王能醒过来就无大碍了,今后只要安心静养,仔细调养身子,只需半年必能恢复往日风采。”
  这话好一会儿才传到傅津耳里,他紧紧盯住御医,御医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正要拔腿跑,却没跑过这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硬生生被傅津抓住,御医见傅津眼睛贼亮贼亮,正抖得如风中落叶,一遍遍没啥分量地问:“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却见傅津眼里忽然蹦出斗大一滴泪,猛地将他抱在怀里,又是拍又是摇,又是哭又是笑地对他说:“御医,你真是太好了,你是神医,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啊?!可怜地老御医被疯狂的傅津摇得昏头胀脑,半天才红着脸道:“老夫今年已经六十又二,育有一子一女,傅公子还是再仔细斟酌斟酌的好。”
  在旁听着的纳兰及几位夫人顿时哭笑不得。
  欣喜若狂的傅津虽然把老御医的话听进了耳里,却未曾细想,直到御医走后,他静下心来忽然回忆起老御医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方才幡然省悟,那一刻险些没气得背过气去!
  他不是断袖!他不是龙阳!他更不是兔爷!可是……他好像真的有点喜欢瑜弟……
  ……难道不知不觉中他真的变成断袖了吗?越来越有断袖的气质了?所以才会引起老御医的误解?天哪!不要啊……救命啊……谁来救救他啊!
  那一晚,傅津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折磨和刺激,一夜辗转反侧,怎样也睡不着。
  透过人群,明路的目光寻到了躲在门旁的田惜日……
  如果说曾经的田惜日只是个梦,那个梦早已碎了。
  此刻自己的心无比地清楚明白,面前男装的她——虽化名李瑜却已不再是他的梦,无论她到底是谁,她是男还是女,都是他真心所爱。
  在剿灭山贼之前,纳兰曾为他出过主意,让他假装受重伤拖延婚期,之后再毁婚,但任谁也没想到,从昨夜大罗山上得知真相开始,一切就已乱了。李瑜就是田惜日,田惜日就是李瑜,从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愿假装受伤来拖延婚期,却不料事与愿违,反倒真的受了重伤。
  她刚刚在床边说的话,此刻隐约还记得,或许正是因为这番话,勾起了心中的不甘和炽烈的爱意,他不忍心见她伤心,听她哭泣,更不希望她因为他的死而自责悔恨终生,所以挣扎着醒了过来。想起方才她所言要毁婚的理由,不禁莞尔一笑,其实,她有这种想法也属正常。只是她不想嫁给他,真的只因他妻妾成群吗?想起她与索阁、龙茗之间的暧昧,心底不由得微微发酸。
  庆幸的是,她是田惜日,她不是什么李瑜。他们已有婚约,单凭这一点,便没人能抢走她。她注定是他的,也只会是他的。
  看着门旁神不守舍的她,明路明白她因方才的坦言而心有顾忌,有意躲着自己。如今自己有伤在身,若她一直躲着,必定再难相见。不如暂且假装不知,一方面可以借养伤之由多见到她,得以亲近。一方面也可借此机会,让她真的爱上自己,让她真真正正属于自己。
  转眼间,明路养伤已有八日,这几日,皇上的封赏陆续颁下,大量的珍贵药材送进了明郡王府,皇上每隔几日便派人来探望明路伤势病情,叮嘱明路在家好生将养。
  明路与田惜日的婚期原本定在这个月底,但因明路受伤颇重,皇上特意恩准推迟婚期到了明年四月,整整延期了半年之久。半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但对于明路来说,却是太长了。
  这日,纳兰、禧恩又来探望明路,与明路说了些后续的事。张归一等人已被关进天牢,定在秋后问斩。可惜当日攻打山寨时,张归一的随从阿三却趁乱逃了,留下了祸患。
  明路听后,想起阿三识得叶飘飘,若知道叶飘飘就是田惜日极有可能对她不利,便暗中派人守在田惜日的住处附近,没想到,没遇到阿三,却意外发现龙茗竟与田惜日住在一起!
  得知这个惊人的消息,明路摔碎了茶碗,愤怒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王府,王府人人自危,暗自揣测有人说王爷要散尽妻妾的事是真的。
  直至黄昏时分,李瑜匆匆赶来气氛才有所缓解。
  惜日匆忙赶来时只见王府管家亲自在外相候,远远瞧见她的身影,便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先是躬了一揖,便在前面小心带路,边走边说:“李公子,小人斗胆多说几句,王爷今儿是滴水未进,连药都没吃,府里谁劝都不听,老王妃这几日又住到了佛寺,不在府中,几位夫人也都被王爷挡在门外。王爷这一整天只传了一句话出来,说要听李公子您弹琴。李公子,您一定要劝劝王爷进些膳食,您也知道,王爷这身子骨还虚,不能饿着一分半点……”
  “你可知王爷因何如此?”田惜日问道。
  管家道:“这个小人也不清楚,王爷昨儿还好好的,今儿突然就……唉,大夫也请来过,可王爷就是不见,王府上下这都急死了。”
  惜日暗暗疑惑明路这是怎么了?看着一旁焦急的管家只好好言安慰道:“管家放心,我必定尽力劝劝王爷。”
  自从她自报身份后明路醒来,她便一直躲着明路,后来得知明路根本没听到当日自己那番话,不禁没放松反而更加不自在了。只是傅津每日上门寻她同去探看,又因他终究是因自己受的伤,便也时常来明郡王府。
  寝房外,两名侍卫守在门边,正是当日田惜日参加比赛时守着她的那两个随从王充和王意,他们也正是明路的贴身侍卫,王充、王意见她来了急忙礼让入屋。
  屋中弥漫着一股药味,他躺在床上,不怒不喜,面容苍白。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他知道是她来了。闭上了眼睛,装作假寐。
  她进了里屋,入眼的是一个暗红色琴案,上面端放的正是“绿绮”,惜日暗忖,他难道真的只是想听自己弹琴?
  轻轻绕过琴案,走近床边,见明路闭着眼睛,轻轻唤了声:“明郡王?”
  明路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她。
  她微微一怔,不明白他看自己的目光为何有着怒意和责备。
  他这样反常莫非是因为自己?惜日压下心头疑惑,道:“王爷想听我弹琴,也不至于不吃不喝吧,难道小弟的琴声真有如此大的魅力,令王爷废寝忘食了?”
  她竟然还在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一个已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和一个毫无关系的男人公然住在一起,面对自己的未婚夫婿,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如此做法,置他于何地?!
  他眯起了眼睛,压制着几乎无法控制的怒火,良久,方才平静地道:“从今往后,你直接唤我明路。”
  “不敢,小弟身份……”惜日道。
  “是不敢,还是不愿?”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中透出不可违逆的严厉。
  惜日一惊。
  心想不管怎样,他因自己受伤,又一天没吃没喝,若因此伤情加重,她会更加愧疚。思及此,惜日笑道:“好啊,明路,从今往后,我就叫你明路。和傅津他们一样,叫你明路。我这可是高攀了,等你病好了,可不许托词说这是你病中的胡言乱语做不得数的!”
  明路目光一软,即使知道,她是为讨他欢心故意如此说的,依旧心软了下来。
  见明路神情缓和下来,惜日走到琴案旁,拨弄了几下琴弦,笑道:“明路,今儿你怎么有兴致听我弹琴了?”
  明路并未立刻开口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一叹,语气温和地道:“瑜弟,不瞒你说,我以前从未在床上躺过这么多天,不能动弹,哪里都不能去,每日只能望着一方屋顶,像个废人。这样的日子,着实烦闷,今日突然想起你的琴音,我想,若能每天都能听到你的琴音,那该多好……”几分落寞惆怅,似乎还有一丝企盼,他看过来的目光,惜日无法拒绝。。
  还记得那一晚,他生命垂危在生死边缘挣扎,她烦躁不安,内疚自责无以加复。那一刻,恨不得自己折寿也愿换得他生还,终究是她亏欠了他。
  从未想过,一纸婚约,把他们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命运牵绊在了一起,本就不是他的过错。所以,在明路生命垂危的那一晚,她就已下定决心,如果明路活过来,她将真心以待,不再欺骗他,即使毁婚也要自己光明正大的去做。
  只是,御医叮嘱过,他现下不能受任何刺激要好好静养,所以她才决定暂缓一时,等他伤势再好些,便将事实据实以告!即便,后果不堪设想,即便,他会恨她,甚至报复她,即便毁婚不成,她都不想再欺骗他。所有后果,她都愿一力承担,哪怕代价极大,也无怨无悔。
  她知道那样做正如龙茗所言,太傻,太笨,太冲动,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愿因谎言和欺骗再次铸成大错。
  当下想着一向随意惯了的他,躺在床上多日不能动弹,还要忍受身体上的伤痛之苦,会烦躁苦闷,也属正常。如果他只是喜欢听她弹琴,那又有何不可?所以当即笑道:“每天为你弹奏几曲,又有何难,毕竟你的伤是为救小弟所致,别说你只是让小弟每天为你弹曲,就算你让我上刀山下油锅,小弟也在所不惜的。”
  明路幽幽看着她,他何尝舍得她为自己上刀山下油锅,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既然她如此说了,那他就来个顺水推舟,道:“那不如,瑜弟暂且搬来我府中住吧,每日里除了方便为我弹琴,也可与我一起打发些时间。瑜弟以为如何?”
  “这……”田惜日暗道,她身份太过特殊,在尚未坦言前若住进明路府中难免有所不便,而且龙茗又在家中等候……她想拒绝,可方才话说得太满,已不好拒绝。
  这时便听明路道:“我可命人单独给瑜弟备个院落,瑜弟可带随从一同住进来,绝不会让瑜弟觉得有丝毫不便。”
  于情,她应该答应明路,于理,她应该断然拒绝。但又以何种理由拒绝?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她竟找不到理由。
  见她沉默,明路含笑道:“瑜弟今晚就住进来吧,我即刻命人为你准备住处,不知瑜弟是否还记得山茶林边的那栋小楼,住在那里如何?”
  “今晚……会不会……”惜日的话尚未说出,便被明路打断,“瑜弟的东西,我自会命人去取,你的随从过会儿我就接进府来,瑜弟不必为此担心。瑜弟今晚也还没用膳吧?我已经一整天都没心情吃东西了,现在突然觉得有些饿了,麻烦瑜弟去叫下人们送些膳食进来。”
  明路似乎一切都已为她想好了,惜日越发觉得今天的他十分古怪,可转念一想,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心中一软,便起身叫人准备膳食。
  膳食其实早已备好,惜日出门吩咐了没一会儿,一直焦急候在外面的管家立刻喜上眉梢地叫人送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