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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琼瑶    更新:2021-11-29 09:55
  “结婚!”母亲又叫:“谁会要你?”
  “妈妈,”我悲哀的说:“念大学的目的不是为了找丈夫呀,如果没人要我,我就是读了硕士博士,也不会有人要我的!几个男人娶太太是娶学位的呢?”
  “你有理,”母亲继续叫:“你都有理!你从小就有数不尽的歪理!”“舜涓,”父亲再度阻止了母亲。“你先不要嚷吧!”他转头向我,他的眼底有一层淡淡的悲哀和深深的感触。“女儿,”他哑声说:“我想我能懂得你了!无论如何,你说服了我。”他走近我,用手揉揉我的短发,他的眼光直望着我。“别自以为平凡,紫菱,或者,你是我们家最不平凡的一个!”
  “好呀!”母亲嚷着:“你又顺着她了!她总有办法说服你!你这个父亲……”“舜涓,”父亲温柔的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操太多的心,好吗?”他再看我。“紫菱,我答应你,我不再勉强你考大学了!”我望着父亲,在这一瞬间,我知道我们父女二人心灵相通,彼此了解,也彼此欣赏。我的血管里到底流着父亲的血液!一时间,我很感动,感动得想哭。我眨了一下眼睛,轻声说:“谢谢你,爸。”父亲再望了我一会儿。
  “告诉我,孩子,”他亲切的说:“除了思想与观察之外,你目前还想做什么?”“我想学点东西,”我说,看看费云帆,他始终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望着我,脸上带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首先,费云帆。”我望着他:“我一直记得你那天弹的吉他,你愿意教我吗?”“非常愿意。”他很快的说。
  “嗨,云帆,”费云舟说:“别答应得太爽快,你不是要回欧洲吗?”费云帆耸了耸肩。“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他满不在乎的说:“并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去欧洲呀!”“好,”我对费云帆说:“我们说定了,你一定要教我。”
  “可以,但是,你先要买一个吉他。”他微笑的说:“等有时间的时候,我陪你去买,我不相信你懂得如何去挑选吉他。”
  “你的一个愿望实现了,”父亲注视着我。“还有呢?”“我想多看点书,写点东西。爸爸,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两样东西是什么?音乐和文学!”
  “是吗?”父亲深思着说:“我现在知道了,我想……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总比根本不知道好!”我冲口而出:“许多父母,一生没有和儿女之间通过电!”“啊呀,”母亲又叫了起来。“什么通电不通电,你给我的感觉简直是触电!偏偏还有你那个父亲,去纵容你,骄宠你!以后,难道你就这样混下去吗?”
  “不是混,”我轻声说:“而是学,学很多的东西,甚至于去学如何生活!”“生活!”母亲大叫:“生活也要学的吗?”
  “是的,妈妈,”我走过去,拥住母亲,恳求的望着她。“试着了解我吧,妈妈!你让我去走自己的路,你让我去过自己的生活!好吗?目前,爸爸并不需要我工作,所以,我还有时间‘游荡’,请让我放松一下自己,过过‘游荡’的生活,好吗?妈妈,你已经有了一个绿萍,不用再把我塑造成第二个绿萍,假若我和绿萍一模一样,你等于只有一个女儿,现在,你有两个,不更好吗?”
  “天哪,”母亲烦恼的揉揉鼻子:“你把我弄昏了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呵?”“别管我想什么事,”我说:“只答应我,别再管我考大学的事!”母亲困惑的看看我,又困惑的看看父亲。父亲一语不发,只是对她劝解的微笑着,于是,母亲重重的叹口气,懊恼的说:“好了,我也不管了!反正女儿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随你去吧!好也罢,歹也罢,我总不能跟着你一辈子!自由发展,自由,自由,我真不知道自由会带给你些什么?”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却知道我终于可以不考大学了。我抱住母亲,吻了吻她的面颊,由衷的说:
  “谢谢你,好妈妈。”“我可不是好妈妈,”母亲负气的说:“我甚至不了解自己的女儿!”费云帆轻咳了一声,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这并不稀奇,”他说:“人与人之间的了解谈何容易!”望着我,他笑得含蓄:“恭喜你,小‘失意’!”
  小“失意”?有一个女孩名叫“失意”,她心中有无数秘密,只因为这世上难逢知己,她就必须寻寻又觅觅!我笑了,居然有点儿羞涩。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声,接着是门铃响,楚濂!我的心一跳,笑容一定很快的在我脸上消失,因为我看到费云帆困惑的表情,我顾不得费云帆了,我必须马上告诉楚濂!那和我并肩作战的反叛者!我要告诉他,我胜利了!我说服了我的父母!我一下子冲到玻璃门边,正好看到楚濂的摩托车驶进大门。顿时间,我僵住了!他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车后,环抱着他的腰坐着的,是我那美丽的姐姐!车子停了,他们两个跳下车来,夕阳的余晖染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把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金色的光华里,他们双双并立,好一对标致的人物!楚濂先冲进客厅,带着满脸爽朗的笑。“汪伯伯,汪伯母,我把绿萍送回家来了,原来我上班的地方和她的只隔几步路,我就去接她了。以后,我可以常常去接她,但是,你们愿意留我吃晚饭吗?”
  “当然哪!”我那亲爱的母亲立刻绽放了满脸的笑。“楚濂,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现在又来客气了?只要你来,总不会不给你东西吃的!”绿萍慢慢的走了进来,她的长发被风吹乱了,脸颊被风吹红了,是风还是其他的因素,让她的脸焕发着如此的光采!她的大眼睛明亮而清莹,望着费云舟兄弟,她礼貌的叫了两声叔叔。楚濂似乎到这时才发现家里有客,他四面望望,眼光在我身上轻飘飘的掠过,他笑嘻嘻的说:
  “怎么,你们在开什么会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