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作者:九把刀    更新:2021-11-29 08:51
  全镇的人都很关注这案件的发展,关注到每户人家都不停地谈论。副警长自认力有未逮,于是请了牧师协助调查。
  玛丽的阴道有精液反应,显然麦克医生在杀死玛丽前性侵害了她。麦克医生平日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为什么会犯下这种毁掉自己清誉的事?只是一时的失心疯?还是图谋已久的犯罪?如果是后者,难道麦克医生真心认为自己可以不留下任何把柄、逃过法律的制裁?
  小恩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读着故事。
  他闭着眼睛,像个睡着的孩子。
  如果要说逼奸不遂,未免东窗事发,麦克医生决定掐死奋力挣扎的玛丽,不料用力过大,导致被害人的头颅整个被扭下,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不过玛丽的断头处血肉模糊,不见工具切割的痕迹,而是一团团遭强力拉扯的组织。
  简单说就是稀巴烂。
  话说回来,麦克医生能徒手扭断自己的颈子,自然也能不用任何工具就摘掉一个十五岁女孩的脑袋,目击证人有三十四位,此事不须怀疑。
  那晚阿雷先生被直接抓倒在地上,脚踝遭麦克医生一阵糟蹋扭折,他与威金斯警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麦克医生狂暴地捏昏,也能作为麦克医生凶器般握力的证人。
  问题是,这份怪力竟来自一个中年发福,未曾认真锻炼过肌肉的男人,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可怕的「握力」?不,这种等级的「握力」已经不是「握力」,而是一种「超级破坏力」。
  「这个故事跟上一次的故事根本接不起来。」小恩疑惑。
  「只到这里吗?」他睁开眼睛,有点失落。
  「不,还有。」
  「没关系,往下念。在结束之前请不要停太久。」
  再度闭上眼睛。
  就这样,小恩再没有终止故事的节奏,一口气念到纸底。
  故事到了此章尽头,他幽幽醒转。
  这一章特别精彩,即使与上一次读的篇章不太搭嘎,但小恩也读得很过瘾。
  「这究竟是什么小说啊?」她问。
  「谢谢,可以……」他恳切地问:「再读一次吗?」
  小恩点点头,用更慢的语气再读了一次。
  这是个奇幻的、黑暗的故事。
  仅仅读过两章,就让那故事活在小恩的灵魂里。
  念完了,不等他睁开充满浑沌的眼,小恩又念了第三次。
  他的呼吸声充满感激。
  当现实世界再度降临时,他站了起来,将她抱住。
  兽性地要了一次。
  小恩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块质地柔软的铁做爱,不像是人,却也不像交易。
  至少不是钞票与肉体的那种交易。
  结束时,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倒头就睡,而是僵硬地看着天花板。
  而小恩则觉得自己刚刚死过一次。
  这次小恩注意到,他一滴汗也没流。
  那些淌在他身上快要沸腾的浆液,都是虚脱的自己留下来的。
  也许刚刚所谓激烈的交媾过程,对他来说根本不到流汗的程度。
  小恩竟有些歉疚。
  他起身,从丢在地上的长裤口袋里拿出皮包,数了十六张千元大钞给她。
  「谢谢。」小恩脑袋一片空白收下。
  他观察她的表情。
  「不够吗?」
  「够。」小恩的声音有些颤抖:「很够了,谢谢。」
  那些少女漫画都怎么形容这种男人?
  未知的生物。
  是了,就是未知的生物。
  这男人一定没有叫过女人。要不,就是总是被女人骗。
  他一言不发,继续看着小恩。
  小恩被看得脸都烫了起来。这种感觉从来没发生过。
  每一本言情小说的核心都是「缘份」两字。
  不可思议的缘份表现在男男女女阴错阳差的巧遇,但就是没有一本小说提到关于职业杀手赤手空拳击碎一个人的脸后,立刻偕同援交妹一起全身脱光光读小说,然后交媾的故事。
  没可能有这种事。
  很多小说家都会宣称:「现实比小说还要离奇,因为真实人生不需要顾及到「可能性」。」但真正比小说还要离奇的真实人生到底有多少?
  小恩有种嗑了药的迷幻感。
  「你杀人。」
  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喉咙、嘴唇、牙齿,一点感觉也没有。
  连害怕也变得太抽象。
  「我杀人。」
  他说,语气很干净。
  跟「是的,我是个工程师。」差不多的那种语气。
  「你真的不会杀我?」
  「不会。」他每个字都很慢:「你念故事给我听,你很好。」
  小恩不知哪来的勇气,挺起微喘的胸膛,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们都叫我铁块。」他有点生涩地说。
  铁块。
  这两个字不够资格称为名字。
  却很传神。
  「你杀过很多人吗?」
  铁块默认。
  「你杀人,怎么不用枪?」
  「没想过。」
  「杀一个人,可以赚多少钱啊?」
  她这么问的时候,自己也大吃一惊。
  「……不一定。」铁块的声音勉强从牙缝中敲出。
  她轻轻摸着铁块暗灰色的手指:「你的拳头很硬。」
  铁块任她抚摸。
  「怎么会有火药的味道呢?」她很好奇。
  那股神秘的烟硝味一直没有消失过,在做爱的时候尤其浓烈。
  铁块默然。
  「你几岁?」
  铁块默然。
  「有没有被关过?」
  铁块默然。
  「这里是刀疤吗?是哪一种刀砍的啊?哗!」
  「你有被子弹打到过吗……对不起,是这里对不对?还有这里。」
  「你举重都举多少磅的啊?」
  「你是不是看不懂字?还是懂一点点?台湾人还是外国人?」
  「对了,你以前有当过兵吗?还是国外的佣兵?」
  无论是什么问题,铁块不再说话了。
  小恩没有感觉到铁块有一丝不耐,更没有敌意。
  或许铁块只是很单纯地不想说话,要不,就是用光了今日说话字数的额度。
  倒是小恩,她好像一点也不怕了。
  不过面对一个不肯说话、却不介意大眼瞪小眼的职业杀手,即使不再感到恐惧,也很无聊。一无聊就很容易尴尬。
  如果像平常一样银货两讫便一走了之,那也没什么。而且更好。
  没有援交妹真正喜欢跟拿钱搞她的男人说话,最好是射完擦干净就走。
  但小恩并没有一定要回去的地方。
  没有人在哪里等她。
  更重要的,小恩有点莫可名状的兴奋。
  「那个小说,蝉堡,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铁块皱眉。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小恩靠近,大着胆子说:「你还有很多吧?蝉、堡。」
  「……」铁块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小恩微笑。
  她很想读完蝉堡所有的故事。
  最好的,甚至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
  「你想要重听一次所有的蝉堡吗?」
  铁块瞪大眼睛。
  小恩掩不住嘴角边的小勾,说:「我可以重念一次给你听。」
  如她所想,铁块立刻从躺椅上坐起,用生怕她反悔的焦切速度从底下捞出一个鞋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大叠写满故事的A4纸。
  小恩感到有些好笑,那么宝贝的东西,竟就这样放在连个锁都没有的鞋盒里。
  「嗯。」铁块勉强从明天的说话额度里,预提了一个字。
  「有水吗?」小恩光是看到这叠故事,就觉得很渴。
  铁块怔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
  他冲进浴室,一阵冲水声,再出来时已抓着盛满自来水的漱口杯。
  「……」小恩看着塑胶漱口杯,看看铁块,勉为其难喝了一口。
  铁块重重闭上眼睛。
  于是又开始念故事了。
  这个神秘的故事章节错乱,叙事迷离,场景看似扎根在美国内华达州的绿石镇,来自公元1976年,却又东奔西走。
  沙漠,繁城,地底,监狱,巨脑,巨船……
  犹如跳跃的火焰,给那流焰轻轻扫到,便即狂烧成另一个灼热暴躁的故事。
  杀戮,囚禁,游戏,双胞胎,怪物,分裂……
  小恩原本很有耐心,保持稳定的速度。
  但想侵犯下一句话的视觉欲望,逐渐超越用唇齿逐字读它的平衡。
  于是越念越快,却念越急。
  专注用听觉跟踪故事的铁块,全身开始渗汗。
  他的想象在加速的过程里再无法保持姿势,几乎要踉跄飞行起来。
  那股烟硝味随着汗水的蒸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随着不同章节故事的大量松脱、无法直接串连、甚至还开始碰撞、激烈矛盾;半小时后,小恩的思考也被重新拆解、中断、错乱,念故事的速度明显锐减。
  这一慢,铁块全身虚脱,脚下早已被热汗湿了一片。
  再念半个小时,鞋盒里的蝉堡还有三分之一没有读,突然一阵鼾声。
  铁块恍惚睡着了。
  而小恩也正好失去了往下读的力气。
  这故事精彩,却因章节阙漏变得好复杂,恐怕不是一口气能读完的,她想。
  他睡了,钱也拿了。
  她也该走了。
  小恩有个念头,她想将蝉堡偷偷拿回家,或至少拿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影印复制一份,毕竟这个奇妙的故事不知道出自何处,搞得这么神秘,应该不是在网路上可以用google搜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