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九把刀    更新:2021-11-29 08:51
  」
  叶教授喝著牛奶,像是缅怀犯罪史上最经典的篇章。
  记者碰巧也研究过开膛手杰克,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一个多世纪前的犯罪者,只是凭著用手术刀到处猎杀妓女,如何能够跟猫胎人相提并论。
  「但他不过是杀死杂草般的妓女,猫胎人杀的可是孕妇。」
  「孕妇又如何?就算把犯案用的救护车开到红绿灯前停著,猫胎人也不过是静静的动手。谜一般的开膛手杰克,他的犯罪之所以让整个社会陷入人人自危的恐慌,就是他寄了一封附有死者肾脏的信挑衅伦敦警方,肆无忌惮的嚣张夺走民众对警方的信任,彻底让伦敦警场蒙羞。而且民众嗜血地关注开膛手杰克的所有报导,让伦敦的报纸卖到空前的好!」叶教授莞尔。
  叶教授走到记者身旁,伸手想拿回厚厚的犯罪学实录,继续说道:「仪式性连续杀人犯从此变成犯罪小说最好的题材,所谓的犯罪追随者,不过都是开膛手杰克的膺品。」
  然而,叶教授发现记者的手牢牢地抓著犯罪学实录,抽也抽不回来。
  「我还是觉得,把猫缝进孕妇的肚子里比较了不起。」记者的眼神有些呆滞。
  「……」叶教授又试了一次,犯罪学实录仍旧牢牢嵌在记者的手里。
  记者放在地上的背包,好像抽动了一下。
  不知怎地,一滴汗从叶教授的后颈渗出。
  汗,是冷的。
  「你知道,要把猫缝进一个人的肚子里,是多麼了不起的手术吗?」
  记者的眼神依旧空洞,好像瞳仁里藏著一望无际的沙漠。
  「你……」叶教授倒抽一口凉气。
  要命。
  原来是这麼一回事。
  叶教授的双脚只顾著发抖,却连一点逃跑的力道都挤不出来。
  「教授,来不及了。」记者缓缓从后腰抽出一把手术刀。
  叶教授跌坐在地上,掀倒桌上的餐盘与牛奶。
  记者脸上的胎记不自然地抽动,眼神里的沙漠刮起了狂暴的风。
  露出,猫胎人的血肉。
  「你……你……」叶教授吓得无法言语,像无行为能力的婴儿瘫在地上。
  猫胎人迅速压制地上过度恐惧的犯罪学家,一手捂著他的嘴,另一手,刀子迅速确实切开了脖子两旁的肌腱,鲜红的血慢慢涌出。
  「在改版后的犯罪学实录里,猫胎人才是真正的连环杀人案的典范。而你,你也会成为典范的一部份。」猫胎人的冷笑里,激昂著忿忿不平的情绪,在痛得快要昏厥的叶教授耳边说道:「忘了告诉你,你忘了解释开膛手之所以成为典范的最大原因……」
  叶教授的牙齿紧紧咬住猫胎人的手掌。
  手术已经开始。
  「没有人抓得到我,我也将成为永远的谜。」
  6.
  只花了一个半小时,猫胎人就离开一片狼藉的叶教授家,还洗了个澡。
  临走前他拿走了叶教授的手机,迅速在便利商店打了电话报警,以免赶不上晚报发刊的时间,然后将手机遗留在捷运上,让警方的电信搜索陷入迷阵。
  断断续续进行了「三道手术」,睡眠严重不足,猫胎人找了间廉价的旅社投宿。但躺在床上的他却怎麼也睡不著,眼睛瞪著吊著风扇的天花板,捨不得闔眼似的。
  指尖,还残留著手术时的微微颤抖。
  刚刚在地板上进行活体解剖与缝合,只花了他半小时的时间。
  其餘的一小时,便是猫胎人苦心竭虑思考「自己想传递什麼讯息」给社会大眾的问题。站在尸体旁,蹲在尸体旁,坐在尸体旁,看著露出缝线的猫尾巴虚弱地摆动,叶教授的肚子从激烈起伏到微微震动,最后终於只是多了一团凸起。
  猫胎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呆,或祈祷法医在检验尸体时会发现这隻猫是活生生被缝进胃袋裡,一碰到「讯息」该怎麼製作,猫胎人的头就开始发热。
  也许叶教授说的对,自己真没有什麼好说。
  「不对,我一定有话想说,只是我暂时还想不大起来。」猫胎人用极大的力气拍打脑袋,有些气恼说:「一定是睡眠不足……新闻不是常说吗?睡眠不足脑子裡的氧气会变少,氧气一少,人就会头昏脑胀……就跟高山病一样。」
  后来他决定切下叶教授的手指,沾著几乎凝固的血,凭著直觉在地上胡乱画起几个象徵魔鬼印记的六芒星、666、纳粹卐字、与末日等字眼。
  四平八稳的变态语言。
  「唉,真希望自己不要被当成肤浅的犯罪者。」猫胎人的头陷入鬆软的枕头裡,虔诚地祈祷著。脑子依旧无法平静。
  晚报会怎麼形容自己呢?猫胎人打开电视,留意小小的萤幕上的新闻动态,瞇起眼睛,等待跑马灯的要闻提示。
  时间慢慢过去,猫胎人佈满血丝的瞳孔裡塞满了新闻画面的马赛克粒。到了中午,警方终於发佈了这项消息,无数记者蜂拥到叶教授家门口抢拍惊悚的兇案现场,那眩目的镁光灯在萤幕上此起彼落,猫胎人欣慰地目不转睛,享受著属於他的光荣。
  「杀一个名嘴,果然比杀平凡老百姓还要有用。」猫胎人嘆气,坐了起来,嘆气:「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挑明星或立委下手,比较有宣传效果。」
  猫胎人把眼睛朝廉价萤幕更贴近些,遥控器在手中不停切换著六个新闻频道,比较著各家媒体对他的关注力。
  终於,负责侦办此案的刑事发言人出来说明整个案情、与警方初步的判断,戴著金丝边眼镜的发言人面无表情念著稿,声音并没有如猫胎人想像中的慷慨激昂,也没有用上什麼谴责的字眼。
  「搞什麼啊?我可是缝了隻猫到那臭名嘴的胃袋裡,你怎麼还是照本宣科读稿啊?还是不是人啊……」猫胎人非常不高兴,碎碎念道:「难道还不够耸动吗?台湾这个地方平常有很多像我一样的犯罪吗?」
  没多久,发言人就宣佈念完讲稿,现场记者开始唧唧喳喳提问。但发言人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低著头,匆匆离开记者环抱的阵仗。
  「这样就结束了?怎麼不回答记者的问题咧!」猫胎人吃了一惊,左手用力拍打萤幕嚷道:「喂!这次我有留下讯息啊!讯息!讯息!」
  但没有。
  「怎麼可能,我不信,这一点道理也没有!」猫胎人拼命按著遥控器,不停在六家新闻频道裡切换,想唤回警方发言人的背影。
  叶教授离奇遇害的新闻很快就浓缩成几句跑马灯,主画面带到总统女婿涉嫌内线交易的丑闻,以及在野党强烈炮轰总统下台的群情激愤。
  完全没有提到猫胎人费尽心思的讯息杰作。
  猫胎人的头开始痛了。
  痛,从脸上的胎记开始蔓延,发烫,抽慉,然后像一把火沿著鼻腔烧到他的脑。毕毕剥剥。毕毕剥剥。猫胎人感到口乾舌燥。
  走到浴室强冲冷水压制灼热的头痛后,猫胎人便戴上帽子离开旅馆,在便利商店翻看杂誌等待,工读生瞪著他,他便冷冷瞪了回去。晚报一上架,猫胎人迫不亟待买走两份。
  压抑著剧烈的心跳,猫胎人走到最近的公园找了张长椅坐著,好好品嚐。但而发言人毫无新意的讲稿被逐字抄在晚报上,尸体照片被打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马赛克,字跟图加起来只佔了头版的一半。其餘一半,是总统駙马在看守所前回首见蓝天的画面。
  「这是怎麼一回事?大家骂起总统都比骂起连环杀人兇手还兇?」猫胎人愤怒地摔报纸,怒道:「这个社会生病了!难道要我沿街杀人才能把头版佔满吗!」
  他眼前一黑,漫无目的走在公园裡暴走著。像是自动驾驶模式。
  等到猫胎人意识清醒时,他发现自己正盯著一个坐在树下乘凉的孕妇猛瞧。
  「操!」
  猫胎人重重朝孕妇的大肚子一踹,然后快速逃离现场。
  7.
  或许报纸上常可见警察贪污舞弊的丑闻,但不可否认,警察是最接近社会上光怪陆离一面的职业,压力之大一般人很难想像。尤其是刑事。
  待在刑事组一年,会觉得什麼事都充满了怪异。
  待三年,肯定相信世间有鬼,人间有报应。
  若运气不好待上个十年,那便遇见什麼也不觉得奇怪了……什麼报应?那是电视跟小说裡才有的东西。
  今年,是川哥进北市刑事组第十三年。
  不吉利的数字。
  川哥蹲在地上,满地触目惊心的乾涸血渍,与凌乱的猫毛。
  他想起了多年前一桩奇怪的血案。
  一个人财两失、遭到恶意拋弃的酒家女,不辞老远潜入负心汉家裡,在他的房间悬梁自尽。当时负心汉兀自呼呼大睡,她的尸体就晾掛在负心汉的床前,百分之一千万,就是想将负心汉吓到得一百次神经病。
  离奇的是,那位酒家女的肚子还被剖开,肠子麵线般倒了出来,嘴角还被利刃往上切开,让脸型异常的邪恶——显然有第二人受雇,加工了酒家女的死亡。
  为了毁灭掉另一个人,人类可以变得非常恐怖。
  恐怖到乐意先毁灭了自己。
  那件始终悬而未解的案子也顺便毁了几个重案组的同事,让他们在连做了好几天恶梦后一齐递出辞呈,且坚拒长官的慰留。
  「南搞轨,北猫胎。大案子啊老大。」丞閔喝著刚冲好的热咖啡。
  川哥接过特浓的咖啡,大大灌进一口,希望藉此将鼻腔裡的腥味给冲去。
  用粉笔画成的白色人形线裡,死者惊恐的表情犹如蜡像,下腹隆起好大一块,肚子裡饱满著尸水,胃囊裡强塞著一头死肥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