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九把刀    更新:2021-11-29 08:51
  但大多的时候我只顾着细嚼慢嚥悠闲的生活,自私,但心安理得。因为我知道我之所以偶而会怀念王董,是因为王董已经确确实实变成了无害的铜像。
  我还是喜欢照单全收的杀手经纪,价值判断敬谢不敏。
  等一个人咖啡依旧是我流连忘返的地方,即使后来我得知韦如跟阿不思是一对,而我只是一个搞不清楚状况乱入的大叔叔。但我还是喜欢那里的气味,喜欢那里的老座位,喜欢在那里翻着不知所云的八卦杂志,外加偶而的午夜场恐怖电影。
  “九十九先生。”
  “嗯?”
  “什么时候我们还可以遇到抢匪啊?”
  “抢匪?”
  “对啊!我连原子笔都准备好了,你看!”
  “像你这种要求,我这辈子都没有听过。”
  “九十九先生不要学星爷的电影台词装年轻啦!”
  “哈哈,跟你在一起就忍不住年轻起来了。”
  “九十九先生。”
  “嗯?”
  “我觉得说不定我会爱上你耶。”
  “说不定?”
  “说不定喔。”
  就是这样。
  我喜欢我的人生。
  五.杀手,猫胎人
  ——追逐媒体的邪恶犯罪
  1.
  「从来没见过这种事。」
  是啊,谁倒楣见过这种事?
  川哥蹲在尸体旁,即使戴著口罩,还是可以闻见死者的恐惧。
  很讽刺。
  第一现场,竟是一台车身漆著「救人第一」的救护车。
  氧气罩粗糙地用胶带黏在死者口鼻上,不知是大量的汗水浸润了胶带,还是死者生前最后的挣扎,致使氧气罩脱落了一半。
  心电图机器接引到死者裸露的胸口,画面当然只剩下一条水平的绿线。
  死者双手、双脚都被手铐铐在手扶栏杆上,大字形的受难姿势,但凶手却「贴心」地在她的左手臂插入点滴软管,用生理食盐水短暂维系她痛苦的生命。
  吊在上方的点滴袋只消耗了一半,其馀的一半因为死者血管僵缩、血液凝固,无法顺畅地输入尸体内,逆染成了粉红色的汤水。
  「凶手试图下药让死者昏迷,但药量不够,死者中途醒过来剧烈挣扎。挪,这些,跟这些。」法医指著死者手上、脚上的红痕与挫伤。
  「等於是活体解剖嘛。」川哥皱眉,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捡起了手术刀。
  微弱的路灯下,手术刀反射出红色的油光。
  「不过也没惊吓太久,不说失血过多,光是疼痛就足以休克了。」法医拿著手电筒,检视死者睁大的眼睛。他暗暗祈祷自己说的是真的。
  「这样啊。」川哥看著垃圾桶里的那团血肉。
  黄色的封锁线外,交警焦头烂额指挥著拥挤的车潮,集中右侧车道前进。
  正值晚间下班时间,每个人都想快点离开这该死的车阵回家。
  「喇叭声越来越不像话了。」川哥皱眉。
  「老大,照片都拍好了,要不要把车子先吊走啊?」丞闵提醒。
  「十字路口的监视器调到了吗?」
  「调到了,但是画面很不清楚,只看到……很模糊的人影下车。」
  「喔?」毫不意外。
  「不过对街的便利商店店员说,这辆救护车本来是停在巷子里,大概停了有一个多小时吧。车子有时会剧烈晃动,他还特别看了几眼。」丞闵自己做了判断:「老大,那里应该才是第一现场吧。」
  「嗯,可能吧。」
  「采指纹大概还需要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再这样下去,我看……」
  「好,吊走。」
  川哥搔搔头,他对路口监视器原本就不抱太多期待。若精心策划的犯罪栽在区区监视器画面,岂不太可笑。
  丞闵松了口气,下车传达川哥的指示。在路边等待已久的拖吊车终於上工了。
  「查到是哪一家医院的救护车了吗?」川哥审视死者被切开的肚皮。
  这一刀,划得支离破碎。
  缝得,更是糟糕绝顶。
  甚至还露出半条尾巴。
  「查到了,车子是亚东医院前两天失窃的。」
  「亚东啊……那不是在板桥吗……」川哥又搔搔头。
  这种预先设想好的案子,地缘关系也不足以作为考量。
  「老大,我们对媒体怎麼说?」刑事组发言人,老国迫不及待下车。
  「大家都吃过晚饭了,没吃的也快吃了。」川哥的指示一向很简单。
  「知道了。」
  川哥跟在法医后面,最后一个下车。
  大伙开始帮忙拖吊车小心翼翼拖住救护车,交警的哨声急促地阻止后头的车子闯越前线,不耐烦的喇叭声此起彼落。连记者的采访车也被塞在很后头。
  是什麼样的凶手,会大费周章偷走显眼的救护车当犯罪工具?
  又是什麼样的凶手,会特地将第一现场的救护车,从偏僻的巷弄开到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口,在红绿灯前好整以暇将车停妥后,一走了之呢?
  如此大胆冒险,到底为的是什麼?
  「这麼想,引人注目吗?」川哥点了根菸,深深吸了一口。
  然后重重地吐气。
  希望将沉淀到胃里的肮脏晦气,一并排泄出体内。
  那晚,车水马龙的台北十字街头,惨案揭开了台湾犯罪史上最糟糕的一页。
  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满心期待新生命的诞生之际,却在前往医院的救护车上,遭到恶徒凶残的「强制取胎」。肚腹被划了三刀,割破子宫,还来不及哭叫的婴儿被扯了出来,剪断脐带,丢到脚边冰冷的垃圾桶里。
  歹徒最后将一只重达五公斤的死胖猫,缝进被害人遭剖开的子宫里。
  死猫的半截尾巴,还刻意露在恐怖的缝线外。
  「嚣张的王八蛋。」
  川哥回头,看了一眼救护车。
  两天后,媒体为他起了个名字。
  猫胎人。
  2.
  电梯往上。
  提了一盒在巷口打包的鲁味便当,上班女郎看著身旁大腹便便的孕妇。
  孕妇姓王,叫王小梅,老公在大陆经商,久久才回来一次。
  以前在电梯里看见小梅,她不施脂粉的脸色总是蒙著一层无精打采的灰——就算是家庭主妇也是要出门的,老是不化妆,男人怎麼提得起兴趣?
  而现在,随著小梅的肚子越来越大,小梅的脸上就越显光彩。
  黄色的数字方格缓缓向上爬动。电梯距离开门前,还需要几句话来打发。
  「肚子这麼圆,一定会是个可爱的小孩。」她笑笑。
  「是吗?」小梅喜孜孜摸著八个月大的肚子。
  「小孩生下来后,日子可会相当忙呢。」她装出欣羡的表情。
  在台北这霓红闪烁的城市里还有时间生小孩的人,寥寥可数。
  该说是幸福吗?
  还是日子实在过得太寂寞,只有用小孩半夜的哭声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
  「忙一点好啊,比较充实。」小梅忍不住微笑。
  「照过超音波了吧,男生还是女生?」她装好奇,但心想关我什麼事。
  「我请医生不要先透露,想留给我们夫妻一个惊喜。」小梅看著鼓起的肚子。
  「原来是这样。」她微笑。真是够了。
  自从小梅发现怀孕后,每天就活在粉红色的喜悦里。
  到大陆出差的老公明天就要回来了,算一算,上一次回家已是两个月前的事。有了孩子,老公回家的次数只会更多吧……小梅的心里这麼期待著。
  电梯门打开,她笑笑走了出去。
  「先走了,再见。」她微微点头,身为专柜小姐的她可是礼仪的专家。
  「谢谢关心。」住在更楼上的小梅愉快地按下关门钮。
  电梯往上。
  门再度打开。
  回到家,出门前刻意打开的电视上,僵化的政论节目依旧吵得火热。
  在玄关脱掉鞋子,小梅打开冰箱,放好刚刚买的几盒牛奶与饼乾。
  浴室里有水声。
  「忘了关紧吗?」小梅微皱眉头,走向浴室。
  浴室的门没关。
  一个乾乾瘦瘦的陌生男人,正坐在马桶上看杂志,裤子拉到膝盖下缘。
  浴缸放著半满的水,水龙头是打开的。
  那男人,脸上有个明显的青色胎记。
  「你好。」胎记男人反手将杂志放在马桶盖上。
  「……」小梅震惊不已。
  她感到呼吸困难。
  如果她联想到前两天发生的社会新闻的话,就不只是呼吸困难而已。
  胎记男人站起,不疾不徐穿好裤子,系好皮带。
  那只是表面上,实际上胎记男人兴奋的心跳声,大到连紧张的小梅都听得见。
  不行,应该要冷静。
  要冷静,把抽屉里的钱、跟床底下的一点金饰拿给他,不要慌。
  不可以慌。
  为了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小梅深深深呼吸。
  「那麼,我们开始吧。」胎记男人却咧开嘴,从腰间掏出一柄手术刀。
  锐利刀尖上反射的薄光,剖开了小梅颤抖的无意识。
  赤裸裸露出了,没有防备的恐惧。
  「你……你是谁?来我家……」小梅后退了一步。
  胎记男人似乎很满意小梅的表情,於是他的嘴咧得更开了。
  「应该要问我,我要做什麼吧?」胎记男人的脚轻轻往旁踢了踢。
  小梅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股股的登山背包。
  「我……抽屉里有一些钱,那些钱……」小梅的眼角,本能地渗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