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九把刀    更新:2021-11-29 08:51
  而最近最红的疯子,当推把活猫缝在被害人肚子里的那个大变态,自从他出现在各大报纸后,我就怀疑是不是某个职业杀手因故失控,变成一台疯狂的屠宰机。至於他的经纪人,如果他有经纪人,现在肯定演出大逃亡。
  “比起人皮面具魔,猫胎人才是真正的疯子。”她蹦蹦跳跳。
  “我不能同意你更多。”我说,走在电影散场的人潮里。
  等等。
  她?韦如?……电影散场的人潮?
  我们……刚刚看了一场电影?
  “雪碧说,顺从你的渴望。挪,这是你的处方籤。”
  依稀,从脑袋里直接钻出来的话。
  真够我傻眼的。我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摸索票根,瞥眼一看。
  原来是德州电锯杀人狂的前传电影,我记得昨天才刚刚上映。
  “那个……现在要去哪里啊?”我看了看錶,心中莫名的紧张。
  十点半。
  距离我告别该死的忧郁症门诊,已经有五个多小时。
  五个小时!
  “当然是送我回家啊,难道要被你拖去灌醉啊,看你一脸好像在酝酿什么坏主意。”韦如哼哼,用手肘拐了我一下。
  “哈哈,我哪敢打坏主意啊。”我吃痛,脑子里一片嘉年华似的混乱。
  我看着韦如的打扮,爱心格子衬衫加上浅蓝牛仔裤,跟平常穿着相去不远,十之八九跟我一起从等一个人咖啡店里走出去,而非先回到家里再刻意换过的打扮。但事实真是如此吗?我们是怎么开始约会的?
  混帐,我真想知道在这谜样的五个小时里,自己除了约韦如看电影之外,还做了什么。有牵手吗?有乱讲话吗?有超过连续七秒钟的双眼接触吗?我们一起吃了晚餐吗?是谁开口约谁的?我吗?我在开口邀约的时候有脸红吗?
  蓝调爵士,去你的。
  这次门诊我完全没有阖眼,却一点都没有印象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遭到催眠。最后的记忆,并非停留在打开门一脚踏出门诊的瞬间,而是在等一个人咖啡点餐的时候。这中间在忠孝东路漫走、到便利商店买矿泉水、叫计程车到咖啡店的过程,我都还有印象。计程车费是九十五块,清清楚楚。
  接着我向阿不思点了一杯“七步成屍之杀手特调”,然后我就呆呆看完一场电影了。不着痕迹地被催眠,感觉真有说不出的奇怪。
  虽没计画过但既然跟正妹约会了,却没有一点记忆,真是太不甘心。
  “叮咚叮咚。”
  我回过神。
  “九十九先生很没礼貌耶,怎么可以在约会的时候发呆?”韦如瞪着我。
  “啊,对不起。”我看起来一定很失魂落魄。
  “你在想什么啊?电影一看完你就变得怪怪的。”韦如的眼睛古溜古溜。
  “嗯……我刚刚一直在猜你身上的香水是哪个牌子。”我搔搔头。
  “香水?我没有用香水啊?”韦如愣了一下,嗔道:“你从哪里抄来的台词啊!只有老人才会用这种台词啦!”用力捶了我一下。
  “是吗?原来是老梗了喔。”我爽朗地哈哈大笑。
  走出华纳影城,这城市因夜晚显得朝气蓬勃。
  这大概是所有国际都市共同的形貌。白天有白天的节奏,晚上有晚上的灵魂。
  白天的人忙碌,晚上的人欢愉。然后晚上的人用忙碌的方式寻找欢愉。
  可惜我与正妹的约会,在我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以前就要结束了。
  “九十九先生,你真的还好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摸不着头绪,但笑笑说道:“哪有什么问题。”
  我招来计程车,韦如像兔子一样蹦了上去。
  “住哪?”我坐在她身边。
  “往罗斯福路。”韦如对司机说。
  知道正妹住的地方实在是让人愉快的事。我很难说当过杀手的人还是正人君子这种话,但我的确没有想过要对韦如做出什么色色的举动。
  我们差了十五岁,能偶而约个会已经很好。
  计程车上,韦如继续谈论着刚刚的电影,我则冒着冷汗硬是回应她的看法,并试着把话题从虚构的人皮面具杀人狂,拉到真实新闻里的猫胎人,好让自己别出糗。说着说着,我习惯性的多向思惟早已暗暗启动。
  “对了,他手中的苹果。”我突然想了起来。
  “苹果?”韦如头又一歪。
  “明明就丢进垃圾桶了,怎么还会出现在他手里?”我猛拍着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原来根本就是两颗不同的苹果!”
  原来我被催眠的时机,就是在我陈述王董委託时的故事时,不知怎么地被蓝调爵士下了暗示,失去了几秒、甚至是几分钟时间的意识。这一切就在我聚精会神说故事的时候——太可怕了,蓝调爵士。
  唯一能够杀掉G的人,实非你莫属。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苹果又垃圾桶?”韦如歪着头,皱眉瞪我。
  “哈哈,没事没事。”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随即接受了韦如飞来的一拳。
  计程车停了,已经到了韦如的学生租屋楼下。
  韦如下车,我将车窗拉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九十九先生。”她弯下腰。
  “不客气,今天很高兴,下次我们再一起出去。”我是说真的。
  “我也很高兴在咖啡店以外的地方跟九十九先生见面呢。”韦如笑嘻嘻。
  真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啊,正妹灿烂的笑可以拯救全世界。
  我挥手说再见,计程车慢慢驶离,我意犹未尽地摊在后座。
  “先生去哪啊?”司机看着后照镜。
  “回刚刚的影城吧。”我摸着身旁微热的空位。
  记得吗,我还得把电影“再”看过一次。
  6
  就在我迷迷糊糊与韦如约会后,每次我去等一个人咖啡,都抱着特别愉快的心情。韦如跟我说话的样子有一点点改变,我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但这种转变似乎是好的,因为她脸上的笑越来越有颜色,而我也一直注意着报纸上最新恐怖片上映的时间——韦如可是非常重度的恐怖片迷。
  期间我接了一个迫不及待想继承家产、只好请我杀掉他父母的凶单委託,但没有影响到我的好心情。鬼哥是个傑出的新手,我决定把这张单子交给他。
  要见鬼哥,就得去林森北路某地下道,走进乞丐、不知所谓的街头艺人、摆满过期色情杂志的旧书报摊、算命骗子共同呼吸污浊空气的城市腔肠里。
  我在一个破烂的传统算命摊前坐下。
  “鬼哥,有事给你做。”我看着低头沈思的算命师。
  算命师莫约五十多岁,个子瘦长皮肤黝黑,鱼尾纹在老式墨镜边播散开,与他刻意流长的鬍鬚相得益彰,非常典型化的街坊人物。他假装低头沈思,实则在看膝盖上壹周刊的明星走光照。
  我叫他,他却没什么反应。
  “七步成屍,刀丛走。”我只好说。
  “一语成谶,万剑穿。”鬼哥抬起头,推了推墨镜。
  新人就爱装模作样,这种老掉牙的暗号拿出来都不会害羞。
  鬼哥假装乾咳了两声,菸黄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手机。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拿出手机,把凶单上的目标档案用蓝芽无线传送到鬼哥的手机里。真是多此一举。鬼哥似乎还很沈迷杀手是种特殊职业的幻觉里,把自己看成高级特务了。
  我若有似无地翻着桌上的农民历,鬼哥则审视手机里的档案。
  “难度不怎么高啊。”鬼哥开口,语气颇有抱怨。
  “是不高,但凡事都讲循序渐进嘛鬼哥。”我市侩地笑笑。
  “我说九十九啊,其实我也想尝试一点困难的任务,你看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这么老才当杀手,不多杀点人怎么比得过年轻人?几年后又有谁会提到我?”鬼哥埋怨,削瘦的身体微微前倾。
  不杀人的时候,鬼哥终日困在这阴暗的地下道里帮人算命,不管客人是刚下班的酒家女还是提着菜篮的欧巴桑,鬼哥的生命就是活在自己的胡言乱语里。比平凡还要再平凡一点。
  比起算命,取走别人的命的人生,实在是多采多姿吧。
  “杀人就杀人嘛,哪有什么杀手名人堂这种东西,那些虚名不适合我们,别忘了,我们见不得光。”我拍拍鬼哥的肩膀,笑笑保证:“但我是你的经纪人,你的想法我会尊重,先杀几个好杀的熟练熟练,以后你想扬名立万,还怕我不把大单将给你吗?到时候你可别吓得腿软不接啊!”
  鬼哥这才勉强露出微笑,算是收下了单子。
  “下次一定啊,有点挑战性,就算远一点也没有关系。”他推了推墨镜。
  “哈哈,没有问题。”我起身离去,忍不住回头多加一句:“小心点啊鬼哥,可别把自己给赔进去了。世事难料,千金难买运气好。”
  他点点头,算是收到了。
  至於鬼哥的报酬,按照惯例我都放在台北火车站地下B区的行李寄放柜,选好柜子、放妥标号不连贯的钞票后,我会传封简讯给鬼哥请他去拿。
  把简单的事情弄複杂,是鬼哥的专长。
  对於一个杀手来说,鬼哥的状况实在蛮让我担心的。
  话说,蓝调爵士得手了。
  某天我坐在计程车上跟司机哈拉时,看到车内电视播着汪哲南在自家阳台上吊身亡的新闻,几十个记者围在汪家楼下抢拍,与忙乱的检警单位堵成一团。乖乖,蓝调爵士果然避开了在看守所下手的高难度,转而朝前天汪哲南暂时释回的时间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