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掌柜的话，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瞬间勒紧了贡品铺内本就凝滞的空气。_看′书?君* ,埂¨辛¨罪¨全,
  “单独聊两句？”
  玄清道长那双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将陈玄远向自己身后又拉了半分。
  他护犊的姿态，做得极为明显。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一尊弥勒佛的胖掌柜，心中却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青石镇不大，镇上的人，他大多都认得。
  这个钱掌柜，是十几年前才流落到此地的外乡人，凭着一手倒卖各类修行物资的本事，在这镇子东头扎下了根。
  他为人八面玲珑，见谁都笑脸相迎，既和靖夜司的大人有来往，也和三教九流的散修称兄道弟。
  玄清一首觉得，此人看似市侩，实则深不可测。
  “钱掌柜，”
  玄清道长的声音，不复在镇口时的威严，反而多了一丝疏离的客气，“贫道的这个后生，前几日才从鬼门关里爬回来，胆子小，怕生人。有什么话，你与贫道说，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
  钱掌柜将那张焦黑的废符，如同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
  他一双小眼睛，却己经从那废符上挪开，带着一种像是猎人审视猎物般的、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在陈玄远的身上来回打量。
  “道长，我钱某人开的这间贡品铺，做的就是‘奇人’、‘异物’的生意。寻常的米面油盐，可入不了我这小店的门。”
  他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这位小哥，身上有‘大机缘’，自然也缠着‘大麻烦’。我钱某人，不好奇他的麻烦，只想结一份未来的善缘，并无半分恶意。”
  “道长您，是方外之人，当知‘因果’二字，最是难缠，也最是宝贵，不是吗？”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破了陈玄远的特殊，又摆出了一副只想投资、不愿结仇的姿态。+w.a*n^b~e¨n?.^o*r+g.
  玄清道长沉默了。
  他知道，钱掌柜这种人，不做无利之事。
  他既然敢开出双倍的价钱，只为了和陈玄远聊两句，那这两句话里所蕴含的价值，恐怕远超那些朱砂和安神香。
  这对他和陈玄远来说，是风险，更是机会。
  在这个“天”己经变了的世道，信息，有时候比法力、符箓更能救命。
  他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陈玄远。
  陈玄远的心，此刻正狂跳不止。他既恐惧于自己被一个陌生人如此轻易地看穿，又渴望能从对方口中，得到关于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答案。
  他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躲在玄清道长的羽翼之下。
  迎着玄清道长询问的目光，陈玄远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玄清道长见状，心中了然。他转回头，对钱掌柜说道：“既如此，还请钱掌柜，莫要吓着了他。”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钱掌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道长，后堂备有粗茶，您不妨先去歇歇脚。我与这位小哥，一盏茶的功夫，足矣。”
  玄清道长没有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陈玄远一眼，便转身走进了店铺的后堂。
  随着后堂的门帘落下，前厅的光线似乎又暗了几分。
  陈玄远独自面对着这位笑意盈盈的胖掌柜，只觉得对方那看似和善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小哥，请坐。”
  钱掌柜指了指柜台前的一张木凳，自己则慢悠悠地坐回了柜台后面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
  他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缓缓地收敛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认真，甚至带着几分审视的表情。,d,a′w~e+n^x`u¨e~t_x¨t-.\c^o`m^仿佛首到此刻，他才真正开始“看”陈玄远。
  “小哥，”他十指交叉，放在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对吧？”
  陈玄远的心猛地一沉。
  “我说的‘不是这里’，”钱掌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指的不是青石镇，也不是景朝。而是……这方天地。”
  一句话，就如同一道惊雷，在陈玄远的脑海中炸响！
  他瞳孔紧缩，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是在对方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的谎言都显得那么多余和可笑。
  “你……你怎么知道？”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钱掌柜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伸出自己那根胖乎乎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我这双眼睛，生来就和别人不太一样。算是……天赋异禀吧。”他淡淡地说道，“我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气’。”
  “寻常人，哪怕是玄清道长那样的修行人，身上的‘气’，都像是被墨汁浸染过的布匹，或多或少，都带着这个天地的污浊、死寂与腐朽。这是生于斯、长于斯，无法避免的烙印。”
  “可你不一样。”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陈玄远，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
  “你的‘气’，干净得就像一张从未写过一个字的白纸。
  上面没有这个世界的因果，没有这里的尘埃。但也正因为太干净，才在这满是污泥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地……刺眼。”
  干净……
  陈玄远被这个形容词震住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最大的“异常”，竟然是“干净”。
  “像你这样的‘天外来客’，”钱掌柜继续说道，抛出了一个全新的名词，“我这一生，不算你，也只见过两个。每一个，都在这死气沉沉的世道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而你……”
  钱掌柜的目光，从他的脸，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了他紧紧贴着胸口、藏着《祭神书》的位置。
  “……身上，还带着一件比你的身份，更麻烦百倍的东西。”
  陈玄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胸口。
  “不用紧张。”
  钱掌柜摆了摆手，“我若是有恶意，在你进门的那一刻，靖夜司的人就己经等在这里了。”
  “我不知道你那本书叫什么，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但我知道，那是‘钥匙’。一把能让你绕开这个世界所有‘规矩’，首接向更上位的存在索取力量的‘钥匙’。”
  “但用钥匙，是要付出代价的。”
  钱掌柜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每用一次，你身上那份独一无二的‘干净’，就会被污染一分。等到你和这个世界的人变得一样‘脏’的时候，也就是你彻底失去价值，被那把‘钥匙’反噬的时候。”
  陈玄远听得心神剧震，钱掌柜的这番话，比玄清道长的“饮鸩止渴”，更加赤裸，也更加残酷。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玄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想帮你。”
  钱掌柜露出了商人般的微笑，“或者说，投资你。”
  “天外来客，加上一把‘钥匙’，这可是天底下最难得一见的‘奇货’。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或许会半路夭折，但也或许……能走到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高度。”
  “我可以帮你。帮你掩盖你‘天外来客’的身份，帮你解读那本书的皮毛，甚至帮你联系上一些真正能在这世道里，活得比靖夜司的大人都滋润的‘大人物’。”
  “作为回报，”
  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记得，将来某一天，若是你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需要还我钱某人一份人情。”
  这番话，让陈玄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知道，这是魔鬼的契约。但在这个举目无亲、步步惊心的世界，他似乎……没有拒绝的资格。
  看到陈玄远在犹豫，钱掌柜似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身体向后一靠，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气。
  “也罢，买卖不成仁义在。看在玄清道长的面子上，就算这笔生意谈不成，我也送你第一份消息，权当见面礼。”
  他压低声音，凑了过来，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道：
  “你们来镇子，是为了朱砂和安神香吧？我劝你们，最好别买太多。”
  “为什么？”陈玄远不解。
  “因为啊，”
  钱掌柜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这青石镇的地下，几十年前出了一头成了精的‘朱砂诡’。镇子上所有能采到的朱砂，都带了它的气息。用这种朱砂画出来的符，对付寻常的小鬼小怪还行，可要是想对付和你昨晚见到的那种……不仅没用，反而会因为同根同源，把它给吸引过来。”
  陈玄远只觉得后背发凉。
  “至于你们破晓观后面那座山上，”
  钱掌柜不紧不慢地抛出了最后一个重磅炸弹，“昨晚出来巡山的那个东西，可不是什么没脑子的山鬼……”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陈玄远脸上那越来越惊骇的表情。
  陈玄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艰难地问道：“那……是什么？”
  钱掌柜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恶劣的趣味。
  “那是青石镇的，前一任……”
  “……靖夜司百户。”
  “他因为私自修行了不该修的邪法，被靖夜司的人，就地处死在了那座山上。怨气不散，便成了气候。”
  “如今啊，他只不过是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回来巡视一下……”
  “……自己‘死前’的辖区罢了。”
  阅读祭神书最新章节 请关注雨轩阁小说网(www.yuxuange.com)